“就跟你说,平日里不要总在驿馆吃饭。”段白月道,“天下都知道皇上勤俭,地方官员连想给你多做几条鱼几碗肉,都要担心会不会掉脑袋。”
楚渊摇头:“再被你夸张下去,朕就不是清廉勤俭,而是脑子有毛病了。”
段白月失笑,低声提醒:“在外头还自称朕?”
楚渊顿了顿,道:“我。”
段白月笑得愈发爽朗,又让小二送来了花叶茶,也好尝尝鲜。
菜式很快上齐,气腾腾琳琅满目摆了一桌。楚渊见他胃口像是颇好,便也没催促,一直陪着慢慢吃——自然,旁边依旧时不时便会有人看过来,但多几回也就无妨了,总归易了容,被当成是饭桶也不丢人。
段白月问:“怎么今日胃口如此不好?”
楚渊抬头:“嗯?”
“那根鸭腿在你碗里翻来覆去,少说也被夹了十几回。”段白月提醒。
楚渊:“…”
他是当真吃不下。
段白月伸长筷子将鸭腿弄到自己碗中,又端了一盏清淡些的竹荪汤给他。
楚渊欲言又止,他先前已经咬了一口。
但段白月显然不会在意,三两口便自己啃完,又捞了一大块牛肉。
楚渊有些不忍心想。
照这个饭量,大概前几天在驿馆的时候,他是一顿饱都没吃过。
等一顿饭完,外头天色也已经黑透,段白月放下茶杯,感慨这才叫吃饭,先前在驿馆里那般清汤寡水,顶多算是果腹。
楚渊道:“可以回去了?”
段白月看了眼窗外,雁水河曲折蜿蜒,两侧景致颇好。
楚渊却已经起身下了楼。
段白月心中惋惜,只好在后头跟上,心说下回若是有机会,定然要一同赏景吹风。
楚渊却没心思多想其它,一路加紧脚步回了驿站,进门便让四喜烧水。
四喜公公赶忙吩咐下去,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段白月,皇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就要洗澡。
段白月总算觉察出异样:“怎么了?”
“面具太闷。”楚渊道。
“我帮你。”段白月伸手在他耳边摸索,然后将面具整个撕了下来。
楚渊低声痛呼,脸上已经泛起红色小点,看着便痒。
“啊哟!”四喜公公受惊,怎么搞成这样。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段白月也被吓了一跳,让他坐在椅子上,又挑亮灯火。
楚渊心说,看你方才的架势,不知情的还当时饿了十来天,好不容易才逮顿饱饭。能不打扰,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段白月心疼又恼火,先用帕子沾了温水,替他将脸轻轻擦干净,又敷了药:“还疼吗?”
“一直就不疼。”楚渊道,“有些痒罢了。”
“是我先前没考虑周全。”段白月把他的碎发拢好。在徐府灰尘大了些都会打喷嚏,更何况是将整张脸都用药物盖住,幸好只是半天时间,否则只怕还会更严重。
脸上冰冰凉凉的,早已没有方才在在酒楼时的刺痒,倒是不难受。楚渊看着段白月近在咫尺的脸,淡定道:“看你的表情,像是要毁容。”
“乱讲。”段白月哭笑不得,“不用担心,顶多明早就会好。”
楚渊道:“嗯。”
段白月继续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没什么大碍,而且在上过药后,那些红点也已经退下去不少,方才松了口气。
楚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还笑。”段白月坐在他身边,“下回不带你这么玩了。”
“可明日车行的人还要去秋水村拉货。”楚渊道。
“我去便好。”段白月道,“你在驿馆等消息。”
“皇上。”四喜公公又在外头道,“可要传御医?”
“不必了。”楚渊道。
四喜公公很担忧,当真不必吗,不然还是瞧瞧呢。
“公公不必担心。”段白月打开门,“本王会照顾楚皇。”
四喜公公只好点头,苦着脸继续在心里叹气。
外人都说西南府处处带毒,如今看来还真是。
怎得易容都能将皇上易出大红脸。
房内,段白月看着楚渊歇下,便坐在了床边,将烛火熄灭一盏。
楚渊问:“段王不去隔壁?”
“我守着你。”段白月替他盖好被子,“若有哪里难受,便告诉我。”
“你未免将朕看得太弱不禁风了些。”楚渊好笑。
段白月心想,可不就是弱不禁风。
但想归想,显然不能说出来,于是道:“睡觉。”
楚渊拗不过他,侧身想要靠墙,却又被一把压住:“脸上还有药,莫要乱动,就这么睡。”
…
四喜公公在外头疑惑,看着烛火都熄了,西南王怎么还不见出来。
段白月靠在床边,安安静静守着身侧之人,自己也闭起眼睛养神。过一阵子便检查一回,一直等到那些红点彻底褪去,甚至还号了号脉,确定已无其它事,方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听着屋门轻轻一声响,楚渊睁眼看着床顶,唇角无端就有些…笑意。侧身揽住被子,却是出了整整一夜神。
第二日一大早,段白月便暗中去了秋风村。一直等到下午,果然便见吴家车行的伙计赶车停在了村尾。昨日那个汉子情打招呼,几人有说有笑将做好的零散木件搬上车,清点过数目后当场结清银子,便两下散去。
段白月挑眉,银子还当真不算少。
伙计赶着马车一路回了大雁城,分批将那些木件送到不同的库房,最后剩下三个大箱子,看着便是昨日那些木匣。
段白月一路尾随那伙计,先是穿过铺子后的私宅,又绕了一圈,最后进了一处年久失修的荒废客院,掏出钥匙打开门,将那三个大箱子背了进去。出门之后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发现,方才大摇大摆回了前头。
这处屋宅看着四处漏风,也不知多久没修缮过,连房顶都像是一脚就能踩漏。段白月靠在窗边往里看了一眼,却是微微一愣——房内空荡荡的,除了几块破烂木板并无他物,方才那三个箱子则是连影子都没有。
有暗道啊…段白月一笑,转身回了驿馆。
“暗道?”楚渊闻言意外。
“见不得人的事,自然要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去做。”段白月道,“虽说今日没找出机关,不过无妨,多盯几次便能看出端倪。”
“会不会有危险?”楚渊问。
“危险应当不至于,只求不要打草惊蛇就好。”段白月问,“你这头呢?可有查出那吴家车行与徐之秋的关系?”
“他们来往极其紧密。”楚渊道,“不过这车行本就是大雁城内最红火的铺子之一,与官府多打几次交道算不得奇怪。”
“这城内车行众多,吴家是从何时开始火起来的?”段白月问。
楚渊答:“两年前。”
“也就是说在徐之秋上任之前,吴家车行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能有今日气候,定然少不了官府暗中扶植。”段白月道,“还有一件事,先前那假扮成送柴人的女子,在离开府衙后,回的地方也是吴家车行,像是个使娘。”
楚渊问:“下一步要如何行动?”
“不如放长线钓大鱼。”段白月道,“我去盯着车行,至少也要先弄清楚,他们究竟在暗中做什么。”
“那朕便派人去盯着徐之秋那头。”楚渊道,“听你当日所言,蓝姬似乎已经快将他逼到了绝境,这几日他应当会作出决定。”
段白月点头:“好。”
“段王!”两人正说着话,冷不丁却见他凑了过来,楚渊本能往后一躲。
“怕什么。”段白月哑然失笑,“正事说完了,我看看你的脸,如何了?”
“没事。”楚渊道,“四喜早上拉了随行太医过来看。”
“然后呢?”段白月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
“然后太医又是观察又是号脉,发现当真是没什么事,又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没诊出来,一直在那战战兢兢。”楚渊道。
段白月笑:“这可不像你的子,故意使坏吓人。”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头道,“晚膳已经备好了。”
段白月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碗青菜豆腐。
“传。”楚渊吩咐。
段白月想,幸好昨日多混了些油水。
四喜公公打开门,将菜一道道端进来,平日里都是三四道就完,这回桌上摆了少说也有七碟八碗,还有一条大鱼——当真是大。
段白月:“…”
楚渊端起碗,道:“段王打算一直看着?”
段白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他并不是顿顿都能有昨日那般的饭量,着实是因为连着吃了几天豆腐青菜,肚子里有些没油没盐而已。
楚渊却已经夹了一块排骨,低头慢慢啃。
于是段白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若是能让他每顿多吃几块肉,那倒也值当。
屋内烛火跳动,只有两人吃饭时的小小声响。
段白月问:“夜明珠?”
“嗯?”楚渊抬起头,没听清,“什么夜明珠?”
“柜子里有东西在发光。”段白月伸手指了指。
楚渊看了一眼,然后道:“是焚星。”
段白月笑:“一直带在身边?”
楚渊继续吃饭:“没有。”
段白月替他盛了一碗汤,却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想了想,问:“当真是焚星?”
楚渊:“…”
这种事,有何必要说谎。
“当日我从九玄机将它取到时,莫说是发光,就连夜明珠都不如。”段白月解释。
楚渊微微愣了愣,然后便站起来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颗珠子。
幽蓝圆润,通透像是异色猫儿眼。
段白月:“…”
“不对吗?”楚渊将珠子递回给他。
段白月接在手里,就见形状的确是焚星,但…居然会发光?
楚渊也不解:“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段白月将东西还给它,“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原来当真有灵气。”
楚渊将焚星握回手心:“我也不知有何用处,只是偶尔听人说起过。”便无意中提了一句,那时两人年岁都不大,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被他找了来。
“喜欢便收着,管它有何用处,看着心里高兴也成。”段白月道,“以后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便是。”
楚渊将珠子收回去,坐回桌边继续将汤羹吃完,又喝了盏茶漱口。
段白月觉得自己又有些走火入魔,就连他擦嘴,也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楚渊道:“段王可以回去了。”
段白月:“…”
楚渊与他对视。
段白月问:“隔壁也不能睡了?”
“一张板床,如何能舒服。”楚渊摇头。
段白月心道,这里床倒是软,但——
“段王。”楚渊打断他的纷飞思绪。
段白月叹气:“也罢。”
横竖今日是十五,也该回去服药运功。
段念正在客栈等他,桌上还有一封南摩邪写来的书信。
段白月问:“可以不看吗?”
段念苦了脸:“王爷饶命,若不看,南师父怕是要将属下喂虫。”
段白月只好头疼拆开。
里头却是一张武林秘籍——是真只有一张。八个招式,一段内功心法,看着也不难,叮嘱每月十五运气回转周天。
段白月又抖开另一张纸,就见密密麻麻天花乱坠,将此武功吹嘘了一通。既能独步武林,又能雄霸天下,更能包治百病,小到风寒头疼脑,大到男子阳痿不举,甚至还能治妇人小腹疼痛,产后血崩。
段念看得胆战心惊:“王爷当真要练?”
段白月反问:“为何不练?”
段念语塞。
这还有为何。
随便哪个正常的武林中人,拿到这张所谓的“秘笈”,应当也不会想要练吧?
段白月端起桌上汤药一饮而尽,而后便进了卧房。
段念只好惴惴不安守在外头,生怕自家王爷不慎练出毛病。
毕竟南师父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
西南王府,段瑶正趴在南摩邪背上:“师父!”
“不行。”南摩邪一口拒绝。
“我又不想练,看看也不行?”段瑶用脸蛋拼命蹭他。
“说不行就是不行。”南摩邪锁好暗格,随口敷衍,“瑶儿看错了,这里头没有菩提心经。”
分明就有啊!段瑶眼底充满怨念,看一眼也不成?
师父简直小气。
第23章 城外金山 蓝姬在雁回客栈
不得不说,这回南摩邪送来的内功心法虽说看着荒诞,倒是颇有些用。在练过之后,段白月觉得周身清爽利落,连内力也比先前稳了不少。
段念总算是松了口气,担心了一整晚,生怕会走火入魔。
吴家车行里依旧人来人往,段白月寻了一处隐蔽树梢,一直盯着那座破败客院。一连过了两天,果然又有一架马车驶了进来,依旧是先前那个伙计,先是从车上将货物一箱一箱卸下来,再逐个背进去,都是木头零件自然不轻,看起来累得够呛。
待他又背了一箱东西进去,段白月也趁机跳入院中,透过破烂窗棂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地上果然有暗道入口,平日里被几块破木板遮着,若不多加留意,很容易便会忽略。
略计算了一下那伙计往返一趟所用的时间,段白月心里生出主意,打算下去看看里头究竟有何古怪。
院里还剩最后三箱,伙计提起一口气,将货物使劲扛到肩上,沿着暗道台阶慢慢往下走。段白月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到了平地,也不知究竟是往地下挖了多深。
地道光线足够暗,那伙计肩上又扛着一个大箱子,看着也不像是有武功底子,因此也未觉察身后有人。只是自顾自往前走,等穿过一段长长的地道,前头才出现星点亮光,以及说话声与做工的声音。
见着伙计来,里头的人纷纷同他打招呼,而后便又低头各忙各。段白月隐在暗处,看着里头的情形,眉头微微皱起。地道尽头的大厅里少说也有百余人,靠近墙壁的地方竖着货架,上头整整齐齐堆满了各类木头零件,工匠与工匠之间分工明确,整整齐齐坐成三排,配合默契无间,看起来已经磨合了有一段时日。
那伙计将箱子放下后,便又擦了把汗出去抬剩余两个。段白月并未随他一道出去,而是又留神观察了片刻,确定最后的成品便是装进那个木头匣子里,再上一遍漆,等干后就堆到墙角,等着被运往别处。
空气中飘着淡淡花香,若有似无,很是熟悉。先前段瑶在养蛊的时候经常用来炼毒,名叫蝶翼兰,算是起个药引的功效。地道另一头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是那伙计搬来了最后一个木箱,段白月照旧跟在他身后,一道出了暗室。
驿馆内,楚渊正在看折子,便听四喜公公在外头通传,说是段王来了。
“看来是有发现。”楚渊抬头看着他,“否则不会这么早便回来。”
“若再没发现,那徐之秋也未免太滴水不漏了些。”段白月坐在桌边,“今日又有一批新的零件被送往荒废客院,我便跟下去暗道看了看。”
楚渊一愣:“你跟下了地道?”
“不能跟?”段白月显然也没理解过来他的意思。
楚渊皱皱眉,却没说话。
段白月想了想,又笑:“在担心我?”
楚渊耳根一红,眼底有些薄怒——更像是在怒自己,为何方才一听便沉不住气。
“既然敢跟下去,我自然有分寸。”段白月也没再继续逗他,将话题主动拉回来,“那伙计不像是会功夫,并未觉察到什么。地下暗室挖得很深,里头如我们先前所想,有约莫一百个工匠,井然有序配合默契,想来便是那些所谓‘出去做大生意’,让邻居都眼红的人。”
“一百来个,这么多的人?”楚渊问,“在做些什么?”
段白月道:“不认识,看起来像是某种机关,全部装在当日我们看到的木匣中,而且似乎还有蛊毒。”
“如此复杂?”楚渊眉头紧锁。
“虽不认识是什么,不过大致零件是什么形状,我也记了个七七八八。”段白月道,“可要找人问问?”
“找谁?”楚渊猜测,“天羽?”
段白月点头:“他虽说年纪小,却是这城里最好的木匠,平日里又爱听说书看故事,说不定当真知道。”
楚渊首肯:“好。”
“白日里人多眼杂,晚上我再去将人带来。”段白月道,“时间还早,外头在耍灯火戏,想不想去看看?”
“出门?”楚渊迟疑,“若是被人看到要如何?”
“看到就看到了,有谁还规定皇上不能出门看戏?”段白月闻言失笑,“我易容便是。”
在屋子里待了一天,的确有些闷,楚渊便也没再拒绝。
外头露重天凉,临出门前,段白月取来披风,轻轻替他覆在肩头。
四喜公公乐呵呵想,西南王可当真是体贴,还特意挑了条厚实些的。
所谓灯火戏,无非是民间艺人哄小娃娃的手法,搭个台子扯快布,唢呐一吹锣鼓一敲,就能演一出天仙配。城里的大人们吃完饭没事做,路过时也会驻足多看几眼,人多,也闹。
戏是没什么看头,楚渊却喜欢站在人群里。没人发觉皇上就在自己身边,大家伙都在说说笑笑嗑瓜子,笑容朴实又真切。
于是楚渊眼底也就染了笑意。
段白月买了包炒瓜子递给他:“加了盐津粉,甜的。”
楚渊好笑,与他对视了一眼。
“怕什么,朝里那些老臣也看不着。”段白月在他耳边低声道,“没人会跳出来说有失皇家体统。”
楚渊从他手中抓了把瓜子,悠哉哉慢慢嗑。
台上咿咿呀呀,用沙哑的嗓音唱着戏。待有情人终成眷属,台下掌声雷动,都说是佳话一段。
楚渊也往台上丢了一小锭碎金:“走吧,回去。”
段白月替他系好披风,用臂膀隔开人群,与他一道回了驿馆。
四喜公公笑着替两人打开门,心说难得见皇上这样,眼睛里都带着光。
“若是喜欢,下次再带你去看别的。”段白月帮他将披风放在一边。
楚渊点头:“好。”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去将天羽带过来。”段白月道。
“向冽在。”楚渊道,“让他去吧。”
段白月闻言迟疑,转而却又欣喜。
这似乎还是第一回,他主动将自己留在身边。
楚渊别过视线:“只是个小手艺人,先前没见过你,省得受惊。”
“是。”段白月拉着椅子坐在他身边,“我这般凶,还是不要乱跑得好。”语调很是严肃。
楚渊值当没听见,伸手倒了杯茶。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羽被向冽暗中带来驿馆。由于先前已经见过一次皇上,知道和善也不凶,因此这回已经放松许多。
楚渊拿过旁边一叠纸,叫四喜递给他:“小先生可知这是何物?”
段白月易容未卸,站在他身后充侍卫。
“这个?”天羽翻看了两页,摇头,“没什么印象。”
“不用慌。”楚渊道,“慢慢看。”
天羽闻言不敢懈怠,又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方才吃惊道:“莫非是鬼木匣?”
“鬼木匣是何物?”楚渊第一次听这三个字。
“这可是祖宗明令禁止的机关盒。”天羽有些犹豫,“不过草民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先前从未见过实物,甚至连图纸都没有,只听老人在给小娃娃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
“为何要明令禁止?”楚渊问。
“这…”天羽跪在地上,“老人都说,先祖原本只想制出一门暗器,可杀人于无形,在危急关头保命。于是便潜心研究多年,谁知最后逐渐魔障,临终前终于造出了鬼木匣。使用之时打开,里头便能万针齐发,针头淬毒,针孔内藏有蛊虫。一个鬼木匣打开,就算对面有七八十名男子也难以招架,无论是谁,只要被蛊虫所侵,顷刻便会毙命僵化。”
“如此阴毒?”楚渊皱眉。
段白月也在心里摇头,若徐之秋当真在私造此物,可当真该杀。
“鬼木匣也曾风光过一阵子,直到后来族人因此自相残杀,酿成了几次灭门惨案,才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先人下令,将所有的鬼木匣都付之一炬,连图纸也在全族人的注视下化成了灰。”天羽道,“自那之后,大雁城才重振旗鼓,制出各式桌椅板凳车马床,逐渐有了木匠祖师的名声,而鬼木匣也成了传闻,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来如此。”楚渊道,“所以当今世上,该是无人见过鬼木匣才对。”
“理应如此。”天羽点头。
“有劳小先生了。”楚渊示意四喜,将他带下去领赏。
“公公请放心。”天羽将银票揣进袖子里,“草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四喜公公笑呵呵,让向冽将他暗中送了回去。
敞亮人,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十有八九就是了。”段白月道,“我今日去那地下暗室时,的确闻到了一丝蝶翼兰的香气,此花产自西南,只有炼蛊时才会用。”
“混账!”楚渊眼神冰冷,显然怒极。
段白月在心里叹气,轻轻拍拍他的手:“气也没用,事到如今,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最该做的事。”
如此多数量的鬼木匣,显然不会是被江湖中人买走。大雁城的木具销路极好,连南洋的商人也抢着要,若是想在正常货物里藏几千上万个木头匣,可是轻而易举之事——光是一批普普通通的红木大衣柜,里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塞上几百个鬼木匣。
而别国愿以重金购得此物,目的为何,不言自明。
一个鬼木匣,便有可能是数十大楚将士的命,想及此处,楚渊只恨不能将徐之秋千刀万剐。
段白月站在他身后,温暖干燥的双手轻轻覆上双眼。
楚渊身体一僵。
“眼底不要有杀气。”段白月声音很低,“这些杀戮之事,我做便好。”
“徐之秋,他哪来这么大的胆?”楚渊狠狠站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段白月道,“被诱惑不算稀奇,那可是一座金山。”
楚渊道:“无论他先前卖出去多少,从今日开始,此物断然不能再流出城。”
段白月点头:“好。”
两人说话间,四喜公公又在外头报,说向统领有要事求见。
“宣!”楚渊坐回桌边,示意段白月暂时避在屏风后。
“皇上。”向冽进来后行礼,“府衙那头有了动静。”
“什么动静?”楚渊问。
“魔教的人又去找了徐之秋一回,两方达成协议,明日午时要去猎崖山挖金山。”向冽道。
“徐之秋要亲自前往?”楚渊又问。
向冽点头:“是。”
“辛苦向统领了。”楚渊道,“继续盯着他,看看那座金山到底有多少。”
向冽领命离去,心里依旧纳闷。
为何屏风后又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