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站住了脚。
因为昆仑剑已经是她的本命剑了,放弃了本命剑的剑修,还算是剑修么?
她要因为这个缘故,连自己的本命剑也不要了么?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
她突然间很想抱住身边的那只魔。
那只魔也没有睡,他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拍拍她,正搜肠刮肚地想着找个例子来安慰她——但是魔神万年过得极其无聊,也没有什么社交,无比之孤寡,万年阅历,竟然没个熟人。
他正在想着呢,突然间被她一拽,她翻身,坐在了这只魔的极具有爆发力的腰上,把他一推,就直接吻了上去。
他被亲得猝不及防。
回过神来,大魔头立马反应过来,凑过来,阴恻恻道:“你拿我转移注意力?”
她竟然还问他:“燕燕,不可以么?”
大魔头立马感觉自己变成了被她利用的工具人,但是转念一想,给她当工具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
他冷笑着禁锢住她的腰肢,阴恻恻道,“那你,可千万别后悔。”
第69章 昆山雪原三
利用某只魔来转移注意力, 显然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注意力倒是转移了,就是转移得过了头,让她几乎没办法思考。
他直接吻了上去, 三两下就扯光了她身上的遮挡,紧接着把她往床上一丢。这只魔还记仇, 心眼极小, 冷笑着半点也不肯放过她,她再说些什么他也全当做耳旁风, 只管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工具人,全程半句话都没说, 眼角一抹晕红妖异又恶劣地盯着她。
她死死攀住他的肩膀, 像是只有抓住船沿, 才不至于在狂风暴雨当中坠入大海,那条恶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本座这个工具,当得怎么样?”
滚烫的呼吸就在耳侧, 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尤其是还是一条容易发疯的恶犬。
次日清晨从床上起来之时,她嘶了一声, 是腰上又被那条恶犬咬了一个牙印。
那条恶犬漂亮的丹凤眼眯起来,坐在地上抓住她的脚给她穿鞋,嘴角还挂着极为恶劣的笑意,活像是心满意足地干了坏事似的, 他说:“你下次烦心的时候,只管来找本座。”
他又凑过来, “包君满意。”
她:“……”
这么一打岔, 她倒是真的不再纠结昨夜的事了。
只是, 她的视线再次看向了放在桌子上的昆仑剑。如果祖师爷真的是旧天道,那他就是昆仑剑的前任主人,她还能把自己的命交给昆仑剑么?
昆仑剑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它只是一把剑,永远无法干涉主人的选择。
她对着剑看了许久,最后一把抓起了昆仑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她不信昆仑剑能够另换他主,更不愿意自乱阵脚。
想要知道一切,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昆山雪原。
这是一片完全纯白的世界,举目望去,除了雪还是雪,误入其中的凡人与低阶修士,往往会在这片雪原里迷失方向,最终坠入万丈深渊,死不瞑目。
朝今岁那日若非是融入了这片天道,也绝无可能在一片白茫茫当中,找到那座神秘的陵墓。
他们终于进入了一座洞窟,外面大雪呼啸,山洞里面一片漆黑,往里面走了两步,脚步声就开始在山洞里回荡。她开口道:“我只能查探到这里了,再往里面走,就有禁制了。”
大魔头的业火冒了出来,将山洞照亮——
那一瞬间,眼前阔然开朗。
她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山洞,只觉得这片空间空旷、漆黑、辽远,明明外面的风不停地灌进来,可是这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有种宏大的寂静。
在这座山洞里,只有一汪寒潭,一开始她以为是黑色的,但是当业火点燃了周围的山壁,她才发现潭水竟是蓝色的,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一步,就被一股强大的禁制给拦住了。那禁制和她所见过的护宗大阵都不一样,强大但是柔和。
燕雪衣的脚步也顿住了,在踏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了。
他开口了:
“这不是一个人的墓地。”
“这是万年前,诸神陨落之地。”
朝今岁惊愕地抬头看他。
“这一片地带原本是林立的巨石高山。但是万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竟然变成了一片雪原。”
以至于魔神自己都没有认出来。
“燕燕,那这里就不是我祖师爷的陵墓了?”
“不,如果你的祖师爷真的是天道的话,他死后,这才是他的归处。”
“要是本座死了,本座也会出现在这里。”
那他们要怎么进去呢?
魔神负手:“按理说,只有一个办法。”
她:?
魔神:“死进去。”
她:“……”
显然,死进去是不显示的,而诸神沉睡之地,有当年众神一起留下的禁制,也不容易闯进去,最后,魔神的视线转到了那蓝色的池水上面。
魔神没有去打开禁制,而是看向了寒潭:“跳进去。”
他难得犹豫了一下:“这是洗心池,进去的话,可能有点疼。”
话音落下,一只雪狐蹿进了洗心池,紧接着就直接化作了一座骨架。
岁:“……”
有、点、疼。
但是她看了看池水,又看了看身边的魔神,既然他没说会死,她也就不怕了。
她知道只要进去就可以看见天道的墓,至少,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她的身上浮现了无数金色小剑护体,直接跳进了这座洗心池当中。
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但是疼痛还没有开始,下一秒,她的腰上就被人抱住,他从后面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身上的金光乍现,就把她也包裹了起来。
这样,虽然还有细微的疼,却是已经能够承受的范围内了。
她对他做了一个口型,意思是其实她并不怕痛,不用替她挡。
那只魔低下头看她,心想,真奇怪,她明明知道他几乎没有痛觉,知道他是魔神,可是她却从来把他当做正常人。
这样想着,这只魔就干脆吻了下去。
这样,就连那细微的疼痛,都仿佛在这漫长缠绵的吻当中消失了。
她不怕痛,可是这只魔才不愿意她疼。
在蓝色的深潭当中,他们像是两条鱼似的,朝着黑暗的深处游着。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后,她终于看见了前方有淡淡的光传来,立马破水而出。
那只魔把她往岸边一推,自己也跳了上来。
她在业火边坐下,身上的有一些烧灼的细微疼痛,但是一旦出水后,就慢慢地消失了。她抬头一看,这仍然是一个巨大的岩洞,除了他们弄出来的水声和动静,周围静悄悄的,有一种死寂一般的静默。
但是很快,寂静就被打破了,一群白色的飞鸟气势汹汹地飞了过来,它们是一种远古时的神鸟,长得有点像毕方,但是个头要小得多,专门在这里守护着沉睡之地。
一听到动静,就匆匆前来赶走入侵者——
但当它们很快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虽然是黑色的,但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为首的神鸟立马惨叫道:“拔毛神来了!拔毛神来了!速回!”
白鸟们立马原地转了一个弯,争先恐后扑棱棱地飞走了——
是了,魔神,此神看起来威严杀伐果决,表面上太有蛊惑性,其实是一个无聊的时候,喜欢诅咒人的小心眼神,还喜欢祸害鸟,不知道多少神鸟惨遭毒手,被拔过毛。
她转头看向了拔毛神,拔毛神的脸立马黑了。
他手中的业火飞起,差点烧着了几只小白鸟的毛,激起了一片的鸟叫声。
当业火腾地冒了起来之时,朝今岁却发现,山洞的岩壁上,全是壁画。
她好奇地走了过去。
大魔头说:“这些壁画,记载的就是众神陨落之前的故事。”
朝今岁看向最近的一幅壁画。
她找了半天,好奇道:“燕燕,这壁画上,你在哪里?”
这画上是几万年前众神相会的场面,很快,她在壁画上阴暗角落里——
看见了一双死鱼眼。
魔:“……”
魔:本座万年前,怎么是这个欠扁的德行?
朝今岁起了兴趣,开始沿着那座走廊一幅幅地看过去。
紧接着,眼前的壁画动了起来。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直到被拉进了这壁画里——众神沉眠之地的壁画当中,其实都藏着当年众神的一缕记忆,故而,那画其实是“活的”。
于是,朝今岁就一眼看见了当年的魔神。
——那和众神格格不入的阴暗气质,在一干神当中简直是不要太显眼。
她想象过万年前的魔神会是个什么样子,她想燕燕当魔神,应该就是个孤僻又暴躁的魔神,其实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魔神不是被排挤,他是以一己之力,孤立排挤所有的神。
他住在最阴暗的永夜之地,对所有的同僚都很友爱,时常伸出友爱之手表示想死的话,他可以代劳。
他还喜欢送同僚一程,她在壁画上无数次看见了魔神一脚把同僚踹回他们的神域。
她甚至还看见了魔神若无其事地伸出了罪恶的魔气,把诸神绊倒后飘过,用淡淡的鄙视眼神看着他们,高冷地飘走。
冷酷的魔神,心眼小、阴暗,时常磨刀霍霍,诸神提之而色变。
只有曾经的天道接近过他,天道会大笑着拍着魔神的肩膀,魔神死鱼眼以对;
天道会在对面使劲发光和魔神打招呼;
因为那个天道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发癫的太阳。
你以为他们成为好朋友了么?
不,天道成了魔神的暗鲨对象。
她看得忍不住发笑。
但是渐渐的,这幅热热闹闹的景象越来越少,在壁画上一路走到最后,天道也沉睡了,只剩下了一个魔神。
一般讨厌的神、有点讨厌的神、特别讨厌的天道,全都死光光了。
他一只神,孤独地继续往前走着。
魔神再也没有露出过小心眼的样子,再也没有什么恶趣味、小心眼。因为诸神都死光了,他的同类全都消失了。
他只是平静地走入了黑暗当中。
在众神陨落之前的魔神,虽然也无欲无求,可是他是有性格、有脾气的;但是当众神陨落之后,他的那些脾性,就像是随着他的旧友们一起死去一般。
也许魔神不喜欢其他的神明,也许他的确讨厌别的神来打扰他,但是那时候,他是有同类的。
她突然间发现,万年前的魔神,在所有的同类死去之后,也许是非常寂寞的。
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壁画里残存的万年前的魔神记忆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面无表情,赤金色的眸子却动了动,紧接着朝着她走了过来,盯着她看了许久。
就在她以为他要对她动手,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之时——
壁画里的魔神记忆突然间生动了起来,就像是无情的神像,突然间活了过来。
魔神:有点亮。
魔神:吵到他眼睛了。
魔神抓起一块黑布往她的脑袋上一盖。
她:“……”
她眼前一黑,从壁画的世界里面出来了,壁画上的魔神还停留在关灯的动作,发现灯没了之后,面露疑惑之色,紧接着,又孤独地在阴暗当中自闭去了。
她看了半天,突然间伸出了手,将灵气注入其中,变成了一只小小的月亮,飞到了那个负手孤独自闭的魔神面前。
他果然又抓起了一块黑布蒙了上去。
但是过了一会儿,魔神又倒了回来,把布掀开了一点点。
让这片黑暗的世界里,多了一点点温柔的光。
众神死光了,的确,有一点寂寞。
第70章 昆山雪原四
她转身回到了现在魔神的身边, 刚刚想要叫燕燕,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睫毛就显得格外长, 她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这一世, 除了魔角残缺和眼睛的颜色之外, 和壁画上的魔神几乎一模一样。
她把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取出一团业火捧在手心, 开始在这座众神的沉眠之地里慢慢地走着,每一步, 都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脚步的回音。
她沿着山壁, 去找天道的壁画。
她也不知道——
魔神不是“睡着”了, 而是意识回到了沉眠之地里的神像上。
魔神这一次归位比前世提前了五十年,他很清楚绝对不会像是前世一样顺利,他算到自己有一道劫要度,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直到他发现她找到的地方就是众神沉睡之地后——
他就意识到, 恐怕这一次的劫,来自于他万年前死去的旧友们。
魔神负手,就发现了众神都齐刷刷地探头去看他的小月亮去了, 交头接耳的,那个发癫的太阳笑得最大声了,似乎在说什么万年老铁树开了花,老房子着了火。
万年·老·铁树·魔神脸黑了。
魔神发现,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他还是很讨厌自己同僚们。
八卦、话多, 死了刚刚好。
当然了, 最讨厌的还是那个天道。
——只可惜他们残留下来的, 不过是些记忆和部分的力量,连魂魄都算不上。
终于,感受到身后散发着阴暗气息的魔神后,诸神都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他们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神像上,齐刷刷地看向了魔神。
气氛也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魔神很平静地说:“你们找吾,何事?”
在这看不见的虚空里,一场无声的对峙和考量正在展开。
魔神的大劫,开始了。
她一直顺着魔神的壁画往前走,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最新的一副壁画前。
那是这万年里诞生的那个天道。
她的脚步一顿,很快,坚定地踏入了这幅壁画当中。她知道,她会在这里得到很多问题的答案。
和之前的壁画上记录的零星片段完全不一样,这幅壁画,记载的内容更多,一踏进去就仿佛踏入了一个世界。
她看见了大地上无数狼烟烽起,天地间一片混沌,厮杀声响彻天际,尸横遍野。
——这是万年前的人魔大战。
她看见了烽火中,人族的前方飘扬的昆仑剑宗旗帜。
旗帜早就破碎不堪,地上全是昆仑弟子的尸体,直到一个浑身浴血的高大男人,推开了尸体,从尸山血海当中爬了出来。
残阳如血,苍山如海。
是朝含光。
昆仑剑在他的背后,犹如一轮巨日。
万年前的人魔大战,究竟有多惨烈?后世的寥寥几句,却是触目惊心的过去。
一道刀疤让那个背着昆仑剑的男人看上去更加凶悍,却丝毫不损他英气勃发的面容。
朝今岁知道,这些都是过去的投影,而这个男人是天道的记忆——他是这个壁画世界里,唯一有意识的“人”。
等到他们的歇息的时候,她走到了在草垛上休息的青年面前。
她一尘不染的白衣,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朝含光,你后来,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她本来没有指望他回答,只是困惑又不解地看着他。
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个靠在草垛上喝水的青年,竟然看向了她。
他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这让他看起来更加凶了,他坐了起来,打量着她的眉眼,突然间笑了:“你是我孙子?”
她微微一愣,回答道:“曾曾曾孙女。”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草垛,大手随意地扫了扫灰:
“来,孙子,坐爷爷旁边。”
朝今岁:“……”
她怀疑他在骂人,但是没有证据。
她想过自己发现祖师爷真的是天道后要怎么质问他、怎么对他拔剑,但是她看着这个脸上还有血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倒是真的乖乖坐在了他的旁边。
昆仑剑宗的旧史当中记载,朝含光一生无子,是个很标准的注孤生剑修。只是他的弟弟在人魔大战当中牺牲后,他就将弟弟的孩子养在了膝下,这也就是朝家的由来。
他问:“昆仑剑宗后来怎么样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万年前昆仑剑宗的弟子们——他们在战场上互相搀扶着,狼狈但是意气风发,坐在地上互相鼓气。
这是昆仑剑宗最辉煌的时代。
她说:“宗主,也就是我爹,被我杀了;你的护宗大阵被我劈开了,现在昆仑剑宗群龙无首,不知道散了没散。”
他愣了一下,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倒是比我想象中好。”
他又问了后来的许多事,她都一一回了,但是她再看不出来他在忽悠她拖延时间,就是傻子了。
但是她一想问,他就立马起身,重新投入了战场当中。
她跟在他的后面,像是一个小尾巴,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他不得不道:“哎呀,小兔崽子,你没看见这么多的魔还没杀么?你爷爷我忙着呢!”
她冷笑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都是回忆。”
“你不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走了。”
朝含光终于停下了脚步,“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她冷冷道:“因为我曾经把《昆仑剑诀》当做毕生追求。”
他转过头,看见了她手中的昆仑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久后,他终于开口了:“你知道心魔么?”
“就是在这次的人魔大战当中,我激发了自己的天生道心。”
她跟着他朝着战场的前方继续走着。
天生道心,顾名思义,其实就是一种可以排除一切杂念,修炼起来一日千里的天赋。但是这并不像是天生剑骨一样,一出生就可以展现这种天赋;拥有天生道心的人,需要在经历许多的磨砺后,偶然被激发,有点像是佛门的“顿悟”。
一旦被激发,修炼就会一日千里。
“自从激发了天生道心后,我的修为开始了突飞猛进。”
“但是与此同时,我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我变得十分淡漠,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在心中停留,感情也变得很淡薄,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朝今岁微微一愣,因为她突然间想起,她前世在朝照月死后的一段时间里,疯狂修炼,修为一日千里的情况,和朝含光说的激发天生道心十分相似。
朝含光道:
“就在人魔大战快要结束之时,我弟弟朝含玉被抓走了。若我想要救他,就必须放弃去救数百修士和弟子。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救人多的那一方。”
当时,得知兄长选择后,祖师爷的弟弟含玉为了避免兄长为难,主动自尽了。
他说:“你知道我听到他自尽的消息之时,有什么感觉?”
他看向了远方,叹息道:“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空荡荡的。”
——这和她前世捅那魔头一剑之时,何其相似。她当时无动于衷,只是觉得心空荡荡的。
他仰头看天。
“你知道为什么心会空荡荡的么?”
“因为缺心眼啊。”
“天生道心,其实就是缺心眼啊。”
朝今岁:“……”
朝今岁说:“那你后来不后悔么?”
朝含光摇摇头:
“我当时只是觉得他牺牲得值得,于是,我决定替他照顾妻儿。”
“这就是天生道心的一个极大的弊端,就算是撕心裂肺之痛,你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感觉不到,就不存在了么?”
“后来的某一天,我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心魔。”
“一个和我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心魔。”
朝今岁脚步一顿:“你没有想过斩心魔么?”
朝含光:“想过,但是他反而越来越强大了。”
一开始是弟弟含玉的死,他察觉不到自己的后悔和撕心裂肺,于是那些东西就变成了最初的心魔。
他认为自己有一颗天底下最纯净的无上道心,就是个至纯之人,从未怀疑“天生道心”也有弊端。
就这样,他不珍惜身边的一切,只一心追求着最高的大道,将凡尘琐事全都抛在了脑后,眼里心里只有苍生、大道那些东西。
他没有给弟弟上过一次坟,更加没有去珍惜自己后来遇见的爱人、朋友;后来,他认为弟弟的死对他的修行产生巨大的影响,他就干脆抽去了这段记忆,遗忘了弟弟。
他以为自己已经摒弃了一切的私欲,走的是最正确的道路。
他无牵无挂,不会后悔。
但是他错了,他死死压抑的,抛在脑后的“小我”、“私欲”,其实全都喂给了心魔。其实当他进入化神之时,他的心魔已经强大无比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引起重视。
就在祖师爷准备好了一切,准备飞升的那一天,心魔再次出现了。这个强大无比的心魔,竟然已经壮大到彻底可以脱离祖师爷而独立存在了。
祖师爷和自己的心魔,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
祖师爷以为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的心魔、飞升天道。
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那个和弟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心魔笑着说“哥哥,我死了也没关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遗忘,他竟然剑抖了一寸。
就是这一寸之差,于是最后,心魔取代了祖师爷,飞升成为了天道。
这个故事不长,讲完了,两个缺心眼都沉默了。
朝今岁以为他是后来利欲熏心了才变成那样的,谁知道,其实祖师爷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只是败给了自己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