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为,实在是叫人彻底寒了心。
都说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若是朝小涂回太玄无极后,能够表现得体贴、孝顺一些, 今日听见朝今岁的话,断然不会有人相信!
但是朝小涂没有,她满心都是如何扳倒朝今岁,满心都是自己。她未曾想过去看望看着她长大的萍姑姑, 未曾对亲外公嘘寒问暖过半分。
所以,就连师春秋都在心寒之下, 忍不住起了疑心。
甚至没有人直接打断朝今岁的话。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很快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尤其是伴随着朝今岁一句句的质问, 朝小涂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表现得太不镇定了。
——这里可是常年审理案件的太玄无极!
朝小涂的破绽太多了。
师春秋死死盯着朝小涂,他面色难看至极,一字一句地对朝小涂道:
“小涂,你发个誓。”
“只要你发誓,外公绝对不会轻信此等荒谬之言!”
朝小涂哽咽一声,突然间发现自己说话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眼泪刷地下来了:“外公,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
朝今岁薄凉地想:
来了,这是朝小涂最擅长的一招。
从小到大,只要在朝太初面前装可怜,她什么都可以得到。不管是抢走朝今岁喜欢的东西,还是做错了事。
果然,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外公,你和萍姑姑好狠的心,我如今不过百岁,出来之后,我还能活么?我都到了这个田地,你们不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和一个外人一起来逼我?”
“你们这样怀疑我,还要我怎么活?”
朝小涂太蠢了。
今日萍姑姑和师春秋,看似一个心狠手辣、一个无动于衷,实际上是为了保住朝小涂的命!还给了她留下回旋的余地!
可是她不仅不体谅长辈的苦心,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可谓是不让人寒心。
朝今岁果然看见,师春秋闭上了眼,萍姑姑气得面色铁青。
朝小涂话音落下,见对面的人没反应,就要寻死觅活地朝着柱子撞上去。
——但是尴尬的是,没人拦她。
——本来修士撞柱子就是撞不死的啊。
师春秋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挥挥手,无比失望道:
“别闹了。”
萍姑姑冷冷道:“小涂,发个誓吧。”
但是朝小涂却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耳朵,就要朝着外面跑去。
朝今岁:“事到如今,你以为装疯卖傻有用么?”
朝小涂浑身僵硬。
的确没用了,因为萍姑姑已经挥了挥手,太玄无极的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朝小涂的胳膊。
朝小涂被架了回来。
但是她嘴唇嗫嚅了一下,颤巍巍道:“我发誓、我、我……”
师春秋的脸色渐渐变了,萍姑姑狠厉的目光扫了过去,几乎把朝小涂钉死在了原地。
朝小涂:“我……”
朝小涂不说话了。
因为天道誓言,是真的会天打五雷轰顶的。
朝今岁:“既然发誓这么为难你的话,你不如说说看,小时候在太玄无极的趣事?”
朝小涂还是说不出来。
“你外公的喜好,喝什么茶之类的?”
“……”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朝小涂突然间感觉到了一股极为愤恨的视线扫向了她,朝小涂以为是朝今岁,结果抬头一看,却是暴怒的师春秋!
师春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青筋暴起,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
当初师春秋送朝小涂去昆仑,并不是因为朝小涂和外祖家闹翻——而是因为朝小涂吵着要爹爹,师春秋不可能让他们父女分离,万分不舍她。
从此之后,朝小涂几十年都不和他联系,师春秋只当是朝太初不愿,但是仔细一想,朝太初再霸道,朝小涂都这么大了,真的就是找不到机会么?
朝小涂发抖:“外外外公……”
师春秋怒喝道:“闭嘴!谁是你外公!”
朝小涂几乎发起抖来,萍姑姑厉声道:
“来人,把她给我拖到刑堂里去!我要亲自审问!”
朝小涂哭泣道:“外公!外公!救救我!”
师春秋没有阻拦,血红眼睛盯着朝小涂,恨不得要吃了她!
他当初有多维护朝小涂、有多疼爱这个外孙女,现在就有多心碎欲死,多痛恨她!
周围的太玄无极众位弟子、长老,都朝着师春秋走过去,纷纷让他节哀。
萍姑姑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朝着刑堂去了,接下来就是太玄无极的内部的事了。
朝小涂完了,不会有人会信她的话,甚至于可能很快就要没命了。
如果说本来看在朝小涂是师春秋的外孙的面上,萍姑姑可以留她一条命,可以为她回旋;那如果朝小涂不是师春秋的外孙呢?
她给太玄无极惹出了天大的麻烦,还夺舍了师春秋的亲外孙,这些她原本依仗的人,如今都会变成要了她命的夺命钢刀。
太玄无极,不是那么好惹的。
朝今岁抬步要走的时候,师春秋叫住了她。
朝今岁:“你想知道我怎么发现的?”
要说朝今岁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其实并不难。
太玄无极对待她真的好,三不五时就给朝小涂送东西,师春秋还特意来昆仑剑宗看过朝小涂很多次——然而朝小涂每次都找借口躲出去。
从朝小涂十五岁后,朝今岁和朝小涂几乎一起长大。
朝小涂觉得自己了解朝今岁,殊不知,朝今岁也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
“不过,在今天之前,我也只是怀疑。”
朝今岁甚至拿不出证据来,朝小涂完全是太过于心虚,不打自招。
其实,朝今岁非常清楚,如果朝小涂回到太玄无极后,好好经营这段珍贵的亲情,试着和疼爱她的长辈沟通,就不会遇见今日的困局。
只要感情足够深厚,亲人之间不会那么容易互相怀疑,甚至于师春秋根本不会逼她发誓,反而会指责朝今岁无事生非。
可惜,朝小涂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亲人,一步步和外祖家离心。
“师长老,节哀。”
师春秋愤怒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看见师春秋的眼里不加掩饰的怨恨。
朝今岁当然不会以为朝小涂完蛋了,她和太玄无极的矛盾就化解了。
反而,她知道,师春秋、萍姑姑可能会更加恨她。
毕竟她是那个揭开真相的人。
不过,债多不压身了。
朝今岁轻笑了一声:
“我不是慈悲,我是来提醒你,你不妨少折磨她一些,让她早点解脱,说不定太玄无极的阴阳阵法,还有可能找到你外孙的魂魄。”
师春秋一愣,立马急匆匆地走掉了。
暖阁里。
灵韵问:“真的能找到么?”
红娘翻了个娇俏的白眼:“都死了几十年了,投胎都能投第二轮了,当然找不到。”
灵韵一头雾水:“那为什么?”
红娘:“因为你们少宗主看不得人被折磨死。”
红娘:“你想想看,那个师春秋多疼他孙女,现在知道亲外孙被夺舍,朝小涂能这么轻松的死掉?你们人修折磨人的手段,可不比我们魔族少。”
灵韵:“?什么,你是魔族?”
朝今岁:“红娘,你想多了。”
朝今岁:“我只是想让她死得快一点。”
红娘:咦?
她突然间对她刮目相看!
等到人走了,红娘探头:
“说实话,我觉得你的少宗主,有时候比我们魔尊还可怕。”
魔尊杀人见血,这剑修杀人,用软刀子啊。
灵韵:“什么?你还是魔尊的人?!”
红娘:“……”
这孩子是不是傻!
朝今岁回了卧室,手里还拿着那只记忆珠。
这种记忆珠十分昂贵,她手里的这些,也是从昆仑剑宗当中带出来的。
它可以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给抽出来,注入其中。记忆越清楚,里面的画面就越生动;如果本人也记不清了,那里面的画面就极为模糊;若是直接是编造的记忆,画面只会出现一片空白。
而这颗记忆珠里面,只有非常模糊的画面,只有一只小小的,关在笼子里的小魔头。
她知道,那是小魔头最不堪的过去。
血淋淋的疮疤,不需要任何人去揭开;苦难的童年,更加不需要任何人去评判。
所以,那些过去,天地间,只有她和燕雪衣知道就足够了。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碰到这只记忆珠,它就在灵气的作用下化成了万千的碎片,消失在了空气里。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一只悄悄溜走的小眼睛——
“小眼睛,你把事情告诉他了是不是?”
小眼睛原地扭了一下,直挺挺一躺,黄豆小眼一闭,企图装死。
朝今岁伸手抓起了小眼睛,这奸细蛇根本不敢吭声。
都多少年了,没人敢这样说魔尊了,偏偏朝小涂不知死活,还想要揭人的疮疤,小眼睛都怀疑朝小涂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或者她根本不认识魔尊是谁,可是朝小涂明明知道!
那只有一个可能:她脑子进水了。
小眼睛作为本命灵兽,当然去告状了。
朝今岁把小眼睛放在了手腕上,也没追究了,只是道:“他现在在哪里,带着我去找他。”
小眼睛老老实实地嘶嘶了两声。
魔族在太玄城自然有落脚点,实际上这个落脚点还非常豪华且霸道至极——因为魔尊直接抢了太玄无极的拍卖行。
太玄无极倒是想要有人给他们主持主持公道,但是他们连谁抢的都不知道,只知道此人非常之嚣张,直接在外设了个结界,太玄无极派去的三波人都有去无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狂徒嚣张。
——他们甚至不敢把此事声张出去,毕竟实在是丢人。太玄无极这几日丢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哪里愿意让自己再制造几个笑料呢?
小眼睛直接引着朝今岁穿过众魔诡异的视线,来到了拍卖行的地下室。
她走过长长的走廊,敲了敲门:
“燕燕?”
在很久很久之前。
小时候的小魔头,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奴隶场。
像是小魔头这样的魔族奴隶,一年不知道要出现多少个,都是一些留在修真界的魔族遗孤、或者混血。
他们也许会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死去,而活下来的,会被抓到角斗场里,不停地搏斗来给人取乐,然后被卖掉。
这就是人间地狱。
小魔头仇恨人族、也仇恨和他争抢的魔族。
也是因为他野性难驯,不如其他的魔族那样好驯服,不仅在一群小魔奴隶中间称王称霸,还从不肯低头,鞭子和铁锁链,都仿佛不能叫这只小魔头乖乖听话,像是身体里面住了一只野兽,仿佛随时会扑上去把人给咬死。
所以——小魔头的待遇也是最差的。
他们把小魔头关进了巨大的铁笼子里,用红布盖起来,非常想要把这只非常棘手的小魔头给卖出去;但是每一次,小魔头都用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吓退所有人,仿佛只要有机会,小魔头会弄死每一个靠近笼子的人。
凶性难驯。
一直到有一天,红布掩盖的巨大笼子,被人给掀开了。
出现在小魔头面前的,是一双洁白、绣着金线的漂亮兔头小靴子,停在了小魔头破了一个洞、脏兮兮的鞋面面前,显得精致又昂贵。
一个仿佛误入这个污浊地狱的,干净又漂亮的小萝卜头,出现在了这个人间地狱里。
小萝卜头看着铁笼子里,关着遍体鳞伤的小魔头。
小魔头有迥异于人族的两只魔角,那魔角却是残缺的,漂亮的丹凤眼黑得像是一团浓墨,浑身上下散发着魔气;
在红布掀开的一瞬间,小魔头喉咙里就发出了野兽一般警觉威胁的低吼,幼小的身体里,却像是潜藏着一只凶兽,警觉又仇恨地看着笼子外面的世界。
明明衣衫褴褛,几乎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奄奄一息,可是这只小魔头的眼神,却是说不出来的凶残狠厉。
漂亮的丹凤眼里,像是燃烧着一团黑色火焰。
小魔头警觉至极,他无数次见过这样衣着光鲜的人,他们会嘲笑他的狼狈,或者流露出假惺惺的同情,要不是有笼子隔着,小魔头会抓住一切机会弄死他们。
可是今天,却是一只小萝卜头。
似乎比他还小一点,胆子很小,看见他,就开始哭。
小魔头警惕地往后靠,生怕从哪里冒出一个大人来,指责他吓哭了这只眼睛红红的小萝卜头。
可是小萝卜头没有大哭、也没有叫人,而是把脸蛋凑近了笼子,问他:
“你疼不疼?”
小魔头愣住了,许久没说话的嗓子说不出话来。
卖家每一次给别人介绍小魔头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
“你们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吧?这只小魔,他不知道疼!”
可是现在,眼前的小萝卜头问他:你疼不疼。
她肯定听过了卖家的话,为什么还要来问他?
多管闲事的小萝卜头。
张牙舞爪的小魔头抿唇,扭过头去。
——他受了伤,很累,而今天夜里,他还要被丢去斗兽场里,要养精蓄锐,不想搭理这种养尊处优的小屁孩。
可是这小萝卜头围着他转来转去,问东问西。
她凑得那样近,他都可以抓住她、弄伤她,可是他第一次没有那种想要毁灭、咬死外面的人的想法了,小魔头只觉得她话好多。
多管闲事的矮萝卜头。
——然而,这只小萝卜头,把小魔头给买了下来。
小魔头:……
小魔头不用去死了,不用在半夜的时候惊醒发现自己在巨兽的獠牙之下。
可是小魔头很警觉,他听过太多被买回去弄死的事了,他根本不相信有好运降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小魔头观察了很久,发现这只话很多的小萝卜头,身边只跟着侍从,根本没人管她——买他的,真的就是这只话很多的小萝卜头。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他们都叫你小魔、魔头来着的!”
谁是小馍馍头!
小魔头太久没说话,嗓子也烧灼的疼,咽下一口水,终于搭理她了:
“燕、燕……”
燕雪衣。
可是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魔头沉默地咬了一口包子,没有再试图告诉她全名。
反正,也没有人在意一只魔族奴隶叫阿猫,还是阿狗。
小萝卜头兴高采烈:“燕燕!我叫你燕燕好了。”
她分享了自己的食物——一屉的大包子。
还拉着他去了医馆、还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小魔头以为,这只小萝卜头是个天字头一号的傻瓜:
她在他身上花的钱,可以再买下三个他这样的小魔头了。
小萝卜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荣升天字一号大傻瓜了。
她年纪小,第一次见到这样凄惨的人(魔),虽然这只凄惨的魔似乎不怎么想要搭理她,但是她决定买下这只小魔魔头。
然而,她知道,魔族在修真界是活不下去的。
她在昆仑剑宗的日子也不好过,朝太初知道了不仅会对她大发雷霆,小魔头也会必死无疑。
于是小岁岁想了好久,她把身上的储物袋都给了他,说:“你回魔界吧。”
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办法了。
小魔头狐疑且匪夷所思地看着小萝卜头,以为她是真的只大傻瓜——
她花了那么多灵石把他买回来,就是为了把他放走?
一直到小萝卜头的声音闷闷的:
“回魔界,也会还有一条活路呢。”
小魔头突然间愣住了,僵硬地低头,啃了一口包子。
活路?
天地间,还有他这样的天生魔种的活路么?
那天字第一号小傻瓜踮起脚尖,把自己的斗笠递给了他。
她让小魔头一路遮着魔角,不要回头,一直往西边走,带上足够的食物,穿过一片赤野,就是魔界。
那里没有人会歧视他的魔角、都是和他一样的魔族,他在魔界就不会被当成奴隶了。
她以为小魔头不会说话,耐心又啰嗦地叮嘱着。
小魔头沉默地听着,觉得她真奇怪——
他们才刚刚认识,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死活?
他就是狡猾又凶残的一只魔,在这群魔族奴隶里,一天不知道要死多少只这样的小魔,每天光是活下去,都千难万难,不仅这里的人不在意他们的性命,就连小魔头自己,也不在意。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死掉。
可是眼前这个小萝卜头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地认为,他的命很值钱。
——比上百块中阶灵石、昂贵的储物袋还要值钱。
他听见小萝卜头叫他“燕燕”,燕燕来、燕燕去的。
虽然比馍馍头好听,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叫法傻得冒泡——
他可是那些魔里,唯一一只有名字的魔。
于是,小岁岁以为不会说话的小魔头突然间出声了,声音有着受伤后的沙哑。
小魔头看着这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萝卜头,纠正道:
“我、我叫燕雪衣。”
“下雪的雪,蝉衣的衣。”
小萝卜头傻乎乎地看着这只小魔头:原来他不是只能发一个音的哑巴啊。
小魔头低头,清了清嗓子:“你叫,叫什么名字?”
他太久没说话,说话还有点卡壳。
小萝卜头笑得很可爱:
“岁岁!岁岁平安的岁。”
于是小魔头接过了她的斗笠,抱住了她给他的热包子、储物袋,大步地朝着西边走去。
再也没回头。
小魔头想:
过年的时候,他听了旁边一个魔族的话,和灶神许愿自己遇见一个天字头一号的冤大头。给他饭吃、给他一件保暖的衣服,还放他自由。
今天,他果然遇见了天字头一号的傻瓜萝卜头!
——小魔头决定从现在开始信神。
只是,大步往前走的小魔头从未想过:
此后余生,他再也没忘掉那天字头一号的傻瓜萝卜头。
第37章 谁说她没带人
燕雪衣做了一个梦。
暗无天日的地下奴隶场, 关在笼子里仇恨着整个世界的小魔头。
难得,也不算噩梦,因为还梦见了她的兔子鞋, 她给的大包子,她含糊不清地叫着“燕燕”。
仿佛是晦暗的童年里, 唯一降临的好运
梦里的小魔头渐渐地长大, 渐渐有了更加成熟的轮廓,变成了现在的大魔头。
他猛地睁开了丹凤眼, 周围已经是魔气暴涨。
她停在了拍卖行的地下室门前,没听见里面的声音, 一推门, 就走了进去。
然而这地下室, 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浴池,里面热气蒸腾,渺渺水气。
她以为他会暴怒,会失控, 或者因为想起过去而低落,结果急匆匆地赶过来——
魔头睁开了丹凤眼,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 浑然不在意自己上半身根本没遮挡,因为浴池蒸腾的水汽而显得粉红色的薄唇张开,挑眉“啊”了一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岁:……
他不是魔头么?他平日里那么暴躁, 动不动就要挖这个的眼睛砍那个的脑袋,精神状况极不稳定, 仿佛随时都要变身魔神, 大杀四方。
但是他今天不仅精神状态稳定, 还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她脚步一顿,立马转过身去,和小眼睛死亡凝视。
心虚的小眼睛立马爬走:不是你让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