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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和歌缓慢地眨眨眼,看向凤空澈,难得有几分呆怔:“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关窍?”

  “多着呢!”一旁的裴乐夜高深莫测,“姬大师曾说,这世间万千,条条大路通大道,万物皆有其机缘。”

  后一句话没什么不对,但是前一句话怎么这么古怪?

  沈和歌低头沉思,总是温和清朗的脸上闪过困惑。

  条条大路通大道……这话好像说了很多道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就在沈和歌思索之时,裴乐夜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深沉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郦抚卿的脸上:“想必大师兄已经对此深有体会了。”

  郦抚卿立即点头,委委屈屈地看向了韶阳羽。

  韶阳羽又不是傻子,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其中的些许不对。她伸手用一丝灵力绕琵琶弦将郦抚卿从石头上勾下来,又严肃问道:“此术如何修炼?”

  裴乐夜继续深沉:“无他,但嘴熟尔。”

  沈和歌皱眉道:“听起来难以防范,轻而易举就能离间旁人,可有解?”

  钟子期摇摇头:“无解。”他想了想,又迟疑道,“除非一物降一物。”

  “一物降一物?”郦抚卿皱起脸,“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你要比那季道友功夫更深才行。”

  钟子期深沉道:“首先,你要穿着清新脱俗,万万不可与那些艳俗之辈等同。”

  裴乐夜紧接开口:“其次,言语必须淡然温柔,半藏半露,自有一股八风不动之意。若是动怒于色,譬如凤师姐现在……便是落于下乘了。”

  众人听了这些话不由齐齐往下望去,果然凤飞霜此刻正满面怒容,十分警惕地看着玄天宗的季道友,若不是有人拦着,怕是都要动手了。

  一个浑身带着温柔纯良,一个满脸怒气冲冲,光是看着都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偏差。

  裴乐夜不免感叹:“我观那季道友衣着、言行、举止,想来已经修炼已久,这茶术之道已经被他玩得炉火纯青,若以我等音修功力来看,起码也是个金丹长老的修——”

  “阿玉。”

  一道清冽如山中泉水的嗓音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裴乐夜瞪着那突然出现的人物,接下来的话全部卡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

  来者身披雪色衣衫,长袖垂于身侧,行走时似寒风月夜中的一缕月光蹁跹,扣人心弦,又不染半分尘埃。

  玉骨银衫,清艳独绝,似天外之仙,落于尘世间又不与红尘辩。

  拥有这样的风姿,不是容清垣又是谁呢?

  在场众人无论身处何处,但凡见到这样此番场景,无一不被吸引了心神。

  如此一番似谪仙人落于尘世的场景……裴乐夜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困惑。

  好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师父他老人家今天穿得倒是很……”

  郦抚卿脸皱成了一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裴乐夜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往日里清虚师叔最喜那些明艳的色彩,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几乎没有一次清虚师叔的身上少于过三种颜色。

  如这般清丽脱俗,确实算得上是头一遭。

  “……穿着清新脱俗,不与那些艳俗之辈等同。”凤空澈喃喃自语。

  在一片寂静之中,即便是喃喃自语也显得格外清晰。

  顿时,山坡上陷于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山坡下的容清垣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他扫了一圈在场众人,对认出自己后,向自己行礼的弟子们微微颔首,而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姬冰玉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姬冰玉,眸子弯起,眼底的墨色漾开,在泠泠冰雪消融后,天地间似是只容下了一人身影。

  “方才还与你说不要乱跑,怎么又……”容清垣微微蹙起眉,轻叹了一口气,抬手点了点姬冰玉的眉心,“见不到你,你师兄师姐可要着急了。”

  “也幸好有你凤师姐来寻你,否则连为师都要忧心你是否出了什么岔子。”

  长清门里谁不知雪腴峰清虚子的威名?凤飞霜哪里敢在容清垣面前造次,顿时把之前的怒容收敛,恭敬应答,反倒令周围人高看一眼。

  实际上,尽管说着责备的话语,可容清垣的口吻还是那般的轻柔温和,他没有将那些责备的话语说出口,可白衣美人蹙眉心忧的场景,却远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得多。

  起码,颜狗如姬冰玉就已经完全被容清垣迷惑了心神。

  山坡上,一片死寂后,韶阳羽下意识道:“……言语必须淡然温柔……”

  沈和歌纠结着接道:“半藏半露,自有一股八风不动之意……”

  郦抚卿木着脸开口:“若是喜怒形于色变落于下乘,最好是能令周围人感同身受,将他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几人对视,眼看着姬冰玉毫不迟疑地就跟着容清垣而去,身后还有许多人赞叹二人风姿,裴乐夜肃然起敬:“就连这传说中的‘茶术之道’都如此精通,不愧是清虚师叔,恐怖如斯!”

  “你——”你小声点!

  还不等郦抚卿将话说出口,就听下方的容清垣忽而一声轻笑,撩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

  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而已,被眼风扫到的人却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了,知道你们担心阿玉,如今找到人了,还不快下来?”

  山下原本围着姬冰玉的众人面面相觑,下一秒衣袂纷飞间,就见一个又一个传闻中的长清门弟子翩然而至。

  不说郦抚卿、韶阳羽、沈和歌等人,就连新一辈中,钟子期和裴乐夜也闯出了些名头。

  这两人先前在娘子河边遇见了专门蛊惑人心的泥皮魅,可两人无一人上当这美人计不说,还硬是戳穿了泥皮魅的阴谋,不费吹灰之力便端了对方老巢,恢复了娘子河往昔的平静。

  只不过,这泥皮魅最后不知所踪,倒是让人有几分忧心。

  这些暂且不提,凤空澈混在长清门弟子中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同样对着容清垣行了一礼,而后拉着凤飞霜说了几句话,又看着对方和姬冰玉嬉闹起来。

  长清门这一辈弟子不分你我山峰,似是一体,感情好极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最是做不得伪,再加上先前关于长清门直接将违反门规的弟子逐出师门,丝毫不顾及世家颜面的做法,以及姬冰玉重击江城主等事……在场弟子心中皆是一凛,而后又是钦羡。

  不愧是“君子风雅”的长清门啊!众人心中名赞叹,却也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往日的长清门清高孤傲有之,却因着这几分的目下无尘,他们往往孤高自赏,却很难达成合作,更别提如此其乐融融了。

  就连先前故意玩笑,想要逗弄逗弄小姑娘的季池宴也没了调笑的心思,心中唯有敬佩。

  他又何尝不想如此呢?只是这四大门派传承已久,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峰之主各怀心思,无一人有魄力断尾重来。唯一有此威望的人——他的师父,“剑尊”顾清漱——又懒得去搭理这些俗事。

  一来二去,也就这般拖着混着了。

  哪个少年人心中没有一个“匡扶正义,肃清大道”的梦想?哪个少年人的心不是一团炽热之火,恨不得燎原万千?

  更因为幼时那些经历,季池宴最恨的便是那些自觉高人一等,从不把凡俗常人放在眼中的那些“仙人”。

  后来他才知道,这些在凡俗界为非作歹的“仙人”就是那些修仙世家的子弟,甚至算不得嫡系,有些也不过是凭借家族根基,百余年上好丹药滋补出一个筑基修为而已。

  但他们生来,便高人一等。

  可这凭什么呢?季池宴搞不明白,然而他问的所有人都告诉他,这不需要搞明白。

  直到长清门肃清门派的消息传来,无数人嗤笑,无数人等着看好戏,无数人说这决定太过于“荒诞可笑”,在姬冰玉大闹雁家和江城主府的消息传来后,更多人说长清门这一辈简直像是“不知所谓的孩童在胡闹”。

  季池宴却觉得,倘若世间这样的孩童再多些就好了。

  又或许不止是他。

  季池宴抬起眼,扫了一圈在场几乎都在打量长清门中人的弟子们,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看来想要胡闹的,不止是他一人。

  此时的他们只觉得往日里孤高清傲的长清门,这一辈的弟子却如此温情实在令人艳羡,远远没想到,还有更恐怖的事情等着他们。

  第一场比试抽到了长清门后,想起往日里长清门“头可断,发型不可乱,血可流,琴弦不能丢”的操作,玄天宗弟子们以为自己稳赢。

  然而——

  在场上抡起琵琶砸人是什么操作???!

  那是你的鼓槌,不是大刀,不用舞得这样虎虎生威!

  还有,什么叫“我一个古琴七根弦够挂几个世家子”?????

  玄天宗弟子:从未设想过的场景出现了.jpg

  原先设想的计划甲乙丙全部用不上,玄天宗弟子们一边抱头鼠窜,心中无不崩溃。

  长清门不是最要面子的吗?

  长清门不是风雅君子吗?

  长清门不是以乐制人,懒得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吗?

  ……长清门现在这想干什么!!!

第85章 呐

  长清门不想干什么。

  长清门只是想要打人而已。

  早在比试开始之前, 作为这届弟子中的核心人物,姬冰玉已经就本次聚英会武发表了重要讲话。

  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就他娘的干翻对面!

  根据各门派协商下来的结果,此次聚英会武最终仍旧以金丹最为分水岭, 金丹期之上的弟子自有一场比试, 而金丹期之下的小弟子们,也有各自比试的舞台。

  这也难怪, 在修仙一道上, 能否坐拥‘金丹’向来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坎, 若能迈过去, 那么来日化神飞升、破碎虚空或许也指日可待;但若是连金丹都久久无法结成,那么你在修道一途上的天赋或许也止步于此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般残酷。

  这也是为什么修仙界人才济济,却都爱往四大门派挤的缘故。

  四大门派源远流长, 各自底蕴深厚, 同样的资质,在小门派里或许今生止步于此,但在大门派中,说不定就恰好有哪一峰、哪一位元婴长老知晓该如何解决你身上的顽疾, 又或是恰好有什么灵丹妙药、秘境珍宝。若是得了这份机缘, 迈过了坎儿,说不定就能走得更远。

  而除去四大门派之外, 也就只有世家有这份底气了。

  因着同样的忌惮与顾忌,世家与门派长时间出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即便偶尔哪一方有什么略微出格的“小事”, 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假装看不见罢了。

  说到底, 红尘纷扰, 凡在其中者, 或是利益纠葛,或是人情往来,大多都会被迷了眼,束缚于其中。

  “……所以你们管那么多干嘛!既然是比试,自然是赢最重要咯!”

  姬冰玉翻阅了往年的比试留有的水镜记录,还没看几秒,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就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困惑。

  “为什么我们长清门每次比试都是四大门派中垫底的那个?”

  同样参加过比试的沈和歌轻咳一声:“大抵是因为我派中人性格迥异,各有特点。”

  姬冰玉脸皱成一团:“师兄不必如此委婉。”

  水镜里的场景显示,长清门的弟子一出场便自动划分了场地,琴瑟的自成一派,洞箫水笛勉强也能算作一起,其他什么击鼓、琵琶略微小众些的乐器,就根本是形单影只。

  简而言之,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什么“彼此配合”,什么“战略战术”,这都不存在的!

  姬冰玉看似淡然深思,实则内心策马奔腾。

  就这,就这!

  就这样东一锤子西一榔头,长清门被认为是四大门派的武力值垫底实在是不亏啊!

  输得真的不冤枉啊!!!

  听着他们两人说得热闹,剩下的弟子也都围了过来。

  说来倒是巧,这一次长清门来参加比试的弟子们,大部分都是姬冰玉的熟人。

  金丹期之上的五位分别是,掌门座下的荀砚池大师兄,云潇真君门下的玉韵大师姐,乾明真人门下的温烨然师兄,以及他们雪腴峰的郦抚卿和沈和歌。

  除去缥缈峰的温师兄温烨然先前一直断断续续的闭关修炼,如今刚刚出关,姬冰玉不曾得见,其余众人,无一不是姬冰玉的“老熟人”了。

  至于金丹期之下的弟子,就更是熟悉不过了。

  云潇真君门下的冉以云、凤飞霜,长清子座下的江念波,乾明真人座下的谢喻安、裴乐夜,乐水真人门下的钟子期,还有先前曾在门内试炼与姬冰玉不打不相识的袁山泰,外门弟子胡姣姣,还有雪腴峰的韶阳羽与姬冰玉。

  这十位弟子,几乎每一位都与姬冰玉关系匪浅。就连长清子之前也不免感慨,一切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偏偏就把这些钟灵毓秀、资质不凡的弟子们凑在一起。

  说起来这聚英会武要求极高,即便是四大门派也不是年年都能凑齐人数,往年也就是挑些人出来做个样子。像是今年这样,来得如此齐全,也是几十年难逢一次。

  算得上是一次盛会了。

  “……这里、这里,啊啊啊,还有这里!这后方大好机会!为什么没有人去进攻?!”

  裴乐夜自打开始,眼睛就黏在了水镜上,他越看越觉得糟心,扼腕叹息:“可惜!太可惜了!对面破绽很多,若是把握住机会攻击,我们明明就可以赢——啊啊啊对面居然偷袭!”

  谢喻安摇摇头:“兵不厌诈。懂得把握机会,也不算偷袭。”

  钟子期则是双手握紧了鼓槌,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以身相替。

  韶阳羽点点头,这面记录过去试炼的水镜上也有她的身影。

  如今面对过去的自己,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幼稚的还是沉重的,韶阳羽都已经不再逃避。她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坦率道:“是我当年疏忽,若是当时能接住冉师姐的瑟弦之鸣,以琵琶引之,将其绕于对方周身……确有希望能在拖延些许时间。”

  而在比试中,胜负往往就是这么些时间。

  冉以云点点头,她曾经参与过前几次的聚英会武,此时再看向韶阳羽时,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昔年时,我与韶师妹不甚熟悉,比试是习惯于单打独斗,却忘了排兵布阵,现在想来,真是汗颜无比。”

  其实并不止是冉以云这样。

  昔年时,长清门弟子以风雅著称,人手一件乐器,就连门派服饰也是广袖长衫,带着些拖尾,看起来仙气飘飘,恍若九天之上的仙人临世。

  有了这样的“范儿”,长清门的弟子们难免就开始有了“偶像包袱”。一个个的性格嘛,说好听些是清高孤傲,说得直白些,就是不通世俗,不懂变通。

  “其实没那么复杂。”

  姬冰玉沉思了几秒后,真挚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们长清门有个最大的优势。”

  姬冰玉目光缓慢移动,从冉以云的瑟到凤飞霜的琵琶,又从钟子期的鼓槌看到谢喻安的洞箫,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我们有乐器。”

  钟子期:?

  钟子期面无表情:“我们音修当然有乐器。”

  “这不一样。”姬冰玉两眼放光,“剑修有剑,符修有符,但是他们没有一个拥有我们音修的优势。”

  “我们音修的乐器形态各异,而且大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转换形态,这也就意味着……”

  凤飞霜一合掌,两眼放光:“意味着我们可以随时随地的进攻?”

  姬冰玉欣慰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

  一直沉默的玉韵则是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在了身旁,还顺带掐了掐。

  好家伙,把“偷袭”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往日里怎么没看出来,自己的这位师妹也是个人才啊!

  “我直说了,我有私心。”姬冰玉摊摊手,“这次比赛有我仇人。”

  韶阳羽下意识道:“轩辕焚天?”

  姬冰玉点头:“是他。”

  众人顿时明悟。

  说起轩辕焚天,这一辈中也算是个佼佼者,若是没有姬冰玉珠玉在前,想来也是当得这“第一人”的名头。

  纵使对方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偶尔还总闹出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传闻,但毕竟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可偏偏,偏偏姬冰玉就与他同辈,又偏偏两人次次都会撞上,而每一次,姬冰玉都压他一头。

  不多不少,正好把他压倒地底下而已。

  若说先前有人觉得姬冰玉一个落败家族的女儿配不上轩辕焚天,那么在姬冰玉一鸣惊人后,就开始有了两人“郎才女貌倒也相配”的说法。

  而现在,出了些老顽固和个别人外,无论是修仙界还是魔界,倒是难得统一了观点。

  ——现在来看吧,这轩辕焚天,还真就配不上姬冰玉。

  所以……

  “所以我肯定要对他稍微严格一些些。”

  想起对方那句“看不起弱者与女人”的名言,姬冰玉露出了核善的微笑。

  看到熟悉的微笑,曾与姬冰玉交手过的袁山泰浑身一颤,试探着问:“大概多‘严格’?”

  姬冰玉不假思索:“大概四肢断个一般半,牙齿碎了半边,就差不多了?保证他能爬就行,毕竟解除婚约还需要他在场来着。”

  所有人:……

  裴乐夜左顾右盼,强行转变了话题:“今日似乎未见到郦师兄?”

  韶阳羽淡然道:“方才师父找他去训话了。”

  谢喻安若有所思:“是关于此次比武?”

  韶阳羽点了点头。

  凤飞霜眨眨眼:“是让郦师兄尽力而为?”

  韶阳羽摇头。

  “不,是让师兄别尽力而为。”沈和歌想起先前听见的几句话,诚实道,“因着都知道那轩辕焚天的事儿,所以师父特意嘱咐师兄,倘若遇见了,千万别打死。”

  咦?

  说好的“一曲杀万魔,一弦天下惊”呢?如今清虚真人竟是这么好脾气?

  “……打成半死就行了。”

  不等众人感叹,沈和歌又带着温润的笑意补充道:“毕竟当场打死后续太麻烦,还是尽量打个半死,其余的事情,场下……也有很多种办法。”

  啊这,啊这……???

  裴乐夜心中悚然一惊,不知为何,他如今看沈和歌的笑容,总觉得和自家兄长裴乐天坑人时的笑完美重合。

  看着沈和歌的表现,和韶阳羽理所当然的模样,冉以云和玉韵对视一眼,各自感慨万千。

  若说往日里,清虚真人门下的弟子实力强也很强,可总觉得彼此间隔着些什么,如今再看,却完全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这一辈的新弟子不一样了,以至于整个长清门都不一样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

  “我也觉得这轩辕焚天十分可恶。”凤飞霜立即倒戈,“我是不管什么偷袭不偷袭了,反正场上我看他一次就打一次!”

  “试炼场上本也不算‘偷袭’。”

  玉韵大师姐举一反三:“正如方才谢师弟所言,在这样的比武试炼中本就该抓住一切机会进攻,对方若是措手不及,也只是他们防卫不当,不算我们的错……!”

  玉韵越说越激动,仿佛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激动地转向了身边人:“你觉得可行吗?”

  玉韵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她身边的人——大师兄荀砚池身上。

  迎着众人的目光,荀砚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面无表情地开口。

  “此法可行。”

  说完这话后,见众人都似松了口气般喜笑颜开,荀砚池抿了抿唇,看向了玉韵,低声问:“……所以能别掐我了吗?”

  玉韵:……啊这

  刚才一时激动,还真没发现掐错了人。

  她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怪不得不疼啊哈哈哈……下次一定注意,下次一定!”

  荀砚池抿抿唇,冷冽锋利的五官倒是因着这个动作显出了几分可爱来。

  “无妨。”

  这句话没头没尾,也不知说得是什么。

  “……好嘞!那本次会议全票通过!”

  ‘嘭’的一声,姬冰玉将唢呐倒扣在桌上,一“锤”定音——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佛曰,干他娘的!”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在试炼开始后,原本已经计划好将长清门弟子引入河畔,而后以泥泞河水倒灌,恶心对方,使其狼狈退场,放弃比试的玄天宗弟子,看着忽然抡起了长琴的江念波,直接呆立当场。

  玄天宗弟子:我是谁我在哪儿……不对啊!长清门在干什么!

  他们不是最要面子的吗?!这抡琴砸人是怎么回事?!

  而且逐渐的,玄天宗弟子们发现了更恐怖的事情。

  长清门的武器可大可小,可长可短。

  可洞箫,可长笛,可琴瑟,可鼓槌,可鹅叫……

  鹅叫???!!!

  为什么会有鹅叫!!!

  被殴打次数最多的轩辕焚天一边瞳孔地震,内心惊涛骇浪!

  在茫茫人海中,本打算趁乱战斗后,直接去寻姬冰玉,以两人婚约要挟她束手就擒,顺便以她威胁长清门不许动手的轩辕焚天此刻痛苦极了。

  他原先在玄天宗弟子面前说出这个计划时,半点不觉得自己卑鄙,反倒是有几分洋洋得意。

  为着炫耀自己的“风流”,为着炫耀自己声名大振的未婚妻,为着炫耀自己的才智和所谓的“无毒不丈夫”……

  只是这姬冰玉如今风头太过了。轩辕焚天皱眉,原先与他闹闹脾气也就罢了,可是后来先是对流苏下了狠手,闹僵了和雁家的关系,又反叛出格炸了江城主府……

  唔,等见面一定要好好说说她,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符箓——毕竟流明谷全门派上下都很喜欢长清门小弟子姬冰玉这件事,已经算不得新闻了。

  沉溺在自己思想中的轩辕焚天错过了周围人鄙视的眼神。

  其中以姜雎为最。

  姜雎与同门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轩辕焚天的厌恶。在这一刻,玄天宗的弟子们,也拥有了从未有过的默契。

  ——反正长清门弟子很礼貌,除了堆轩辕焚天,其他人虽然也大,但是都很有分寸,绝不打脸。

  ——那……死道友不死贫道?

  ……

  ……

  “胡闹!”

  见自家弟子被围攻,玄枫道长气得一拍桌子,对着好友乾明真人:“这是使诈作弊!乾明,你怎么看?”

  依照玄枫道长对好友乾明的了解,他们两人同样性格直率,刚正不阿,即便身处不同门派,但都敢于直言不讳。

  尽管先前有了一封书信的不愉快,但玄枫道长相信,好友仍是好友,乾明的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改变。

  然而——

  “兵不厌诈嘛。”

  乾明真人捋了捋胡子,在众人的眼神下,神情严肃地开口评价。

  “依我来看,如此既能增进同门之间的情谊,又使得在场两个门派间更多了些许默契,甚好甚好。”

  玄枫道长:“???”

  上面主要搞事的不是那病秧子清虚的弟子吗?为何清虚还没开口,乾明就开始护犊子了?

  “可他们打得是老夫的弟子!”玄枫道长没忍住道,“以多欺少,实在是不讲武德!”

  “此言差矣。”

  容清垣含笑着开口,他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仗着姬冰玉看不到,身上的配色也又开始胡乱搭配。

  可即便如此,容清垣坐在那里,就是一个风景。

  若着雪裳,则是水边溶溶月,缥缈似谪仙人。

  若是颜色多些,就更衬出气度高华,一颦一笑间,仿若将山川河山之美皆纳入一身,偶尔眼帘低垂,似笑非笑间又显出了几分清艳,如那传说中的红莲浴火,见惯了俗世纷扰,却仍为一人留恋人间。

  而此刻,容清垣就顶着这样一幅出尘脱俗的脸,不紧不慢地开口——

  “牺牲这一个猿猴,不仅增强了门派间的和谐,还让所有的弟子更有默契了,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用我徒儿的话来说,”容清垣对着乾明真人眨了眨眼,唇边弧度更深,“血赚不亏啊。”

  ……这是什么不要脸的发言!!!

  乾明真人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他怒极,阴阳怪气道:“是啊,反正被打的人不是你的徒弟!”

  这种事情自然是谁家被打谁心疼,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