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凤娘的手握得无忌很紧,她说:“先别谈这个,你快跑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立刻带着无忌,往他父亲生前常用的密室走去。一进里面,她把机关开启,取出那本日记,交到无忌手上。

  无忌知道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马上打开来阅读。

  看着看着,他的情绪从哀伤变成激动,终而大怒起来。他以盛怒的脸容看着卫凤娘。卫凤娘以了解的表情点点头,对他说:“你先去处理这件事吧,我在这里等你,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无忌点头,立刻转身走出去。他心中有如一盆怒火在燃烧着,极端冲动的往上官堡的方向走。

  他已破气愤和复仇的意愿蒙蔽了一切。他没有问他应该问的问题:

  ——卫凤娘是怎么离开唐家堡的?

  ——这本日记是怎么发现的?

  假如他头脑清楚的发问,他一定会从卫凤娘的话中找出破绽,他一定会怀疑这本日记的真实性。

  唐傲就抓准他这点心理因素,知道他在盛怒之下,一定会马上离开,等他怒气低下去时,人已经在上官堡,要追问,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就是人生。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仇恨,最容易使人看不清真相。而事后的悔恨,无奈,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情况了。

  这就是造化弄人。然而,有时候造化弄人的方式,还不止是这样。

  黄昏,夕阳将沉未沉。

  白玉奇照往日一般,把灯笼点上,挂到大门上。“白玉斋”的三个大字,透过灯火,清晰可见。

  他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金字招牌,走回房里,坐在桌前,做他的例行夜课:书法。

  他的书法是此地一绝,光是写字,他就可以维生,但是,他却不以此为满足,他要赚更多的钱。因为他有很多花钱的嗜好,比如古玩的收集、美色、华服..。

  所以他不得不背叛大风堂,偷偷做了唐家堡的间谍。他替唐家堡写了那本日记,唐花很大方,多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他应该好好去挥霍挥霍的。他也正有此意,只不过黑夜尚未来临。他喜欢华灯已上的夜晚,喝杯小酒,来三两个小菜,一两个美女侍候在身旁。这是他的生平最大的乐事。

  今夜,他就打算好这样子去享受一番。他挥笔疾书,那一个一个的黑字,有如行云流水,似乎也感染了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写呀写的,一停笔,抬头,他吓了一跳。

  唐花站在他面前,以笑脸对着他。

  唐花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不像平常的他。

  平常的他,只要有脚步声踏进大门,他就会听到,就算字只写到一半,他也会停下来,站起来迎客。因为他做生意的要决就是顾客至上。

  但如今他居然没有听到唐花走进来的脚步声,大概是他太兴奋,太得意了。

  他赶紧站起,笑着对唐花说:“唐公子有事?”

  唐花点了一下头,说:“有。”

  “要我效劳的是——”

  “很简单的事,每个人都会的。”

  “哦?唐公子的意思我不太懂。”

  “说得明白一点,我要你做的事只有三个字。”

  “三个字?写日记?又写日记?”

  “不。”

  “那是——”

  “赶快死。”

  “赶快死?”白玉奇并未听得很懂,他只是重复这三个音节。

  “我要你——赶快死。”

  白玉奇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瞪得大大的,看着唐花道:“你说什么?”

  “死。死亡的死,你真听不懂?”

  白玉奇脸色已然大变,身体微微发抖,道:“为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当然是为了灭口。”

  “灭口?我替你们做了那么多年的事,我有泄露过什么吗?”

  “没有。”

  “那为什么要灭口?”

  “因为任何事都会有第一次,任何事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这叫预防胜于补救。”

  “我——”

  “你不必再说了。我很喜欢你,但是我是奉命行事而已。你要自己了断,还是——”

  白玉奇忽然抓起桌上的笔墨,往唐花身上扔了过去,同时,他的人已转身往后狂奔。

  唐花早就打横移开一步,躲开了飞来的笔墨,跟着一个箭步冲前,手中剑往前一伸一收——白玉奇左背血流如注,人就扑倒于地。

  唐花转身,拿起桌上的宣纸,把剑身的鲜血擦干净,插回剑鞘里,走出白玉斋。

  造化弄人一向都是很奇妙的。唐花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判断会犯了错误。

  他以为他的一剑,一定会令白玉奇当场毙命。

  他错了!

  严格来说,这个错误也不能全怪他。因为像白玉奇这样的人,一万个里面也不见得有一个。

  普通的人心脏都位于左边,所以唐花那一剑,习惯性的刺人白玉奇左边。

  但偏偏白玉奇的心脏异于常人,是位于偏右的地方,所以那一剑,并没有让他立时毙命。

  白玉奇也非常精明,中剑之后,立刻倒地,假装当场死去。等过了片刻,确定唐花已经离去了,他才挣扎着爬起来。

  他知道自己失血过多,那一剑虽然没有立时毙命,但是就算花陀再世,也不可能救得活自己。所以他拖着蹒跚的步履,一摇一摆的走进他的卧室,打开他的保险箱,取出唐花交给他抄写的原本。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任何交办的事,原件都藏在保险箱里。留下证据总是好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可以用得上,就像现在一样,唐家堡既然对他不仁在先,他当然要对唐家堡不义于后。

  他拿着抄写原本,也不包扎伤口,强忍着彻骨的痛楚,走出白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