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无忌都不会。在他活过的日子里,他从未感伤过。要娶凤娘的时候,必须要离开他的情妇,在那个凉亭分手时,他连一点感伤的意思也没有。

  他反而觉得轻松。并不是他寡情薄幸,而是他认为这是人生旅程里必经的事,不值得感伤。

  他父亲被杀,他心中只有悲痛。

  任何人任何事都有第一次,感伤也不例外,赵无忌更不能例外。

  面对遍地的死尸,面对城墙毁坏的残壁,面对血迹斑斑的破落城门,赵无忌不能不感伤——

  因为那尸体,是大风堂兄弟的尸体。

  因为那残壁与破落城门,是大风堂盘龙谷的城门。

  国破家亡的感伤,普天之下没有人能避免得了。

  除了看破红尘的出家人。。

  赵无忌不是出家人。盘龙谷就像他的家,他的国,盘龙谷的兄弟,就像他的亲兄弟。

  此情此景,他能不感伤?

  落日余晖,照在大旗上面。无风,大旗败垂,橙红的光影投射下,更显凄清之感。

  五月初四,明天节庆的粽子,想不到盘龙谷的兄弟再也吃不到了。

  踏入城堡,赵无忌的感伤更加浓烈了。

  因为他看到屋前的艾草,已被鲜血染红。那檐下吊着的粽子,竹叶青青竟然溅满红斑。

  还有那死者,敞开的胸前犹挂着爱人亲手编织的香包,香包上也是血迹斑斑。

  赵无忌几乎忍不住想呕吐,他忍住呕吐,却忍不住心底无穷的感伤。他再不敢观看面前的景象,他转身,掉头发足狂奔。

  他奔跑得很快,直到气都几乎喘不过来了才停止下来。

  他伸手扶住一棵大树,喘着气,呕吐的感觉再也压抑不住,咕噜咕噜的吐了起来。

  然后,他又发足狂奔,奔向夕阳残照下的地平线。

  他停步,看着火红的夕阳。

  好红好红的太阳,一如他的滴血的心,一如他冒红丝的眼眸。

  他的感伤已变成悲愤,他想大叫大喊,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叫出来。

  他好恨唐傲。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骗他说端午才进攻?为什么他不写信?

  他有一股冲动,想立刻奔回唐家堡,找唐傲算一算这笔血债。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在一阵激动过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走回盘龙谷,进入一间屋子里,找到一把锄头和铲子。

  他在山丘里,在月色星光的照射下,一锄一锄的将土地锄开。。

  锄呀锄,铲呀铲,挖呀挖,他的全身已湿透,他的双手已疲惫得快到抽筋的地步。但他不管,只是一味的继续这些动作。

  然后,他将一个一个的尸体,通通丢进挖出来的大洞里,又把泥土一铲铲的填回去。

  他砍下一棵树,削出一块木板,用刀在上而刻下了“大风堂兄弟之墓”

  七个字,把木板插在土堆上。

  这时天色已逐渐泛白,他对着木板,默然注视了良久。之后,他头也不回的走进城门,牵出一头马,跨上,双腿用力一夹,马便狂奔而去。

  赵无忌并不想休息,他一心一意只想尽早赶到“风堡”。

  马可是会累的,赵无忌不得不跟着马一起休息。马喝水,他也喝水,马食草,他啃干粮。马儿能跑,他就跨上去赶路。

  第二天中午,他满脸风尘的抵达“风堡”了。

  感伤的事又一次发生。

  同样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愕坐在马上,动也不动。

  马儿可不知面前已发生了又一次的惨剧,只是一味的甩动头部,张嘴吐着气。

  赵无忌下马落地,牵马缓缓前行。

  这时,他的手不经意的碰到了自己放在马身旁边的东西。那是他在盘龙谷把弟兄们埋葬后顺手放在马上的东西:锄与铲。

  想不到无意识的事,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他现在感到一阵震惊,原来自己赶来,好像是为了要来收尸。

  他心中又升起另一个地方的景象。景象完全一样,只是地点不一样。

  那是上官堡,上官刃的城堡。

  唐傲说要攻打三个据点的任何一个,却原来是三个都一起进攻。

  好厉害的家伙,赵无忌冷静的思考着,唐傲下一步要做的是什么?他和自己约定比剑之前,会不会一一的攻打大风堂的其他地方?

  他只是想了一下,人和马已走进“风堡”的大门。他把马系好,拿起锄和铲,又到了山坡上,又开始挖洞。

  他一边挖,一边想,下一步是去上官堡,还是回去自己的家里?

  想到家,他内心禁不住升起了一阵悲哀。

  他把土埋好,照上次一样削了块木板,然后,他走进风堡,走入他熟悉的一个房里。那是一间酒窖。

  他拿出一坛酒,咕噜咕噜的猛灌。

  喝完了一坛,他又打开一坛。他不停的喝,直到睡意攀上他的眼皮,压得他再也睁不开眼,他就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丰盛的菜,珍藏的酒,愉快的一道晚宴正在唐家贵宾厅举行。

  桌上只有四个人:唐傲、唐缺、老祖宗和上官刃。

  四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笑容,不停的互道祝贺,举杯而干。

  他们欢乐是有原因的。因为现在是五月初四的晚上,第一只飞鸽传书已经报下了盘龙谷被灭的喜讯。

  唐傲很仔细的观察上官刃的笑容。他希望从上官刃的笑容里,看出他是真的高兴,还是虚假的应酬。

  可惜他看不出来。所以他一点也不能肯定,到底唐十七是上官刃的同路人,还是在临死前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