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义理在,管他刀山火海。”我是谁语毕,两人击掌大笑,沈太公问:“三虫三司一条龙,却是先找谁好?”
我是谁浓眉一剔,道:“一条龙龙会稽。”
“龙会稽?”
“因为龙会稽是云南群龙之首。因有他在,云南的三大施毒高手才俯首称臣,团结戮力,不毒害无辜平民。他最不可能下毒,所以,惟有从他那儿,最可能找出下毒的人。”
龙会稽在他离五十岁寿辰前二天、站在宽敞的石阶上的平合,看着被抬进来的三十六具尸首,其中还包括他手下四大坛主之一“剑掌刃指”湛天从。
这是他第二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坛主。也是他在帮中二十八年来第二个死去的坛主。
二十八年来,他的“取暖帮”以仁为旗,以义为帜,谁人取捋虎髯?就算是在收复“三司三虫”那一场决战里,自己亲自出马,以大义服人,不流一滴血,更没有牺牲过如许多的人马。
此刻他手下四大坛主之二——唐十五与湛天从——已无缘无故送了性命。其他牺牲的手下,近月来已经逾百,就像这三十五人,其中有五六人,这是因碰触到已死的弟兄死尸才致中毒身亡的。
可是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呢?龙会稽也一无所知。单凭这点,他手心微微出汗,敌手的下毒本领,决不在他之下。
——究竟是谁呢?他仰首看着平台上的本柱,黝黑的檀木一层一层交错地架上去,使得屋顶上一片黯黑。这房子也筑了相当时日了吧?房子经过一些年代,如不复修,始终要倒塌的,难道帮里也一般相似?龙会稽双手负在背后,心里有着根深的慨叹。
然后他就听到背后有一丝微细碎的步履声。
他不用回过头去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林清莺虽是他的续弦,但十分了解他的脾性,在他思虑一件事情的时候是绝不会打扰他的。
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莺儿。”
林清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关注地凝在龙会稽的侧面上。她丈夫英雄式的脸骨,双颧分外地扩张,鼻如悬简,挂在微带铁色的脸上。
她叹了口气,随而也看到了那三十六具用油布纸裹住的尸体。
“……这些……谌坛主他……”
龙会稽点了点头,用手搭在他妻子的肩上:她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不能教她受了惊吓。
他看着林清莺略为丰腴的身段、柔顺听话的圆脸,充满了平实与深情,但却有一双智慧的明灯,烛照着自己,使自己暖,便自己亮,使自己爱惜……也使他想到从前那人儿……
不,他不想去想,她,便柔声道:“莺儿,你不要阁楼里歇着,出来作什么?”
林清莺微微苍白的脸靥有一种淡淡的慌惶:“休、叶二位坛主要求见。”
龙会稽随即向阶下的壮丁传谕道:“请二位坛主进见。”他感觉出妻子的未尽之意,执握若她的柔荑柔声问:“怎么了?你?”
龙会稽这一问,本来极力掩饰着的林清莺,无助地合上了眼,两行情泪自眼梢流了出来。
龙会稽急得摇着她,问:“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林清鸾的声音近乎是呻吟和抽泣的。
“声音?什么声音?”
“……我没有听过那种声音……”只说了半句,林清莺仿似怕触及那恐惧的记忆,便说不下去了。
是什么声音?什么时候听到的?在哪里听到的?尽管龙会稽觉得他妻子可能只是怀孕期的幻觉与不安,以及因近日的传言而受影响,不过他还是试图藉其他的情形来问出个究竟。
林清莺的身子抖哆着,但她竭力抑制畏怖与伤悲,同时因为丈夫的关切问候可以依仗,使她更为脆弱。
“……很多、很多的声音。开始是来自屋顶上,有声音在说:你生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还说:你没来得及生,那死婴会咬死你……还有很多可怕的话……”龙会槽双眉一剪:“屋顶上?”
林清莺哭着:“……后来,后来就到了我肚子里在说……说很多可怖的话。你不知道,晚上,你都不跟我在一起,但是我见到了……”
“见到了什么?”龙会稽看到妻子那因惶怖而散乱的眼神,不禁一阵心痛。
“孩子……”林清莺的神智显然非常迷乱。
“孩子?”
“……我看到了我们没有出世的孩子……那孩子……”
“那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他……他……”林清莺噎地一声哭了出来,说得很伤心,非常之伤心。
“……他……他身体好小,好嫩,就像所有的孩子一模一样……但是,头……他的脸,老得……都是皱纹,龇着长牙,狞笑着,要噬我……”
龙会稽一手揽着妻子,霍然回首,喝道:“是谁?!”随即觉得自己未免紧张了一些,定了定神,强笑道:“你们。”


第 二 章  蛊

两人一起半跪,以右掌拍地为礼,齐喊道:“内坛休子符、外坛叶编舟向帮主请安。”
龙会稽横目向那些尸首扫过去,伸手示意两人起身,道:“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两人道:“知道了。”其中一人甚是英伟俊朗,年轻潇洒、上前一步抱拳道:“禀帮主,外边传言……”
龙会稽双眉又是一耸:“外面传言又是怎样?”
那俊秀青年望了林清莺上眼,道:“因为最近方圆数百里内怪事频生,实在使人心沸腾,阿狗镇附近的墓冢,一夜之间,棺木尽起,尸首全部都不见。次日在镇关墙上发现数十具墓棺里的尸骸,挂在烈日下,但守夫的戍卒全被人在喉管吸干血液而死。……还有这一带三十六个大小市镇,路上都钉满钟孔有涂上人血的小人,还粘上时辰八字,那所绘的人像五官,还……”
龙会稽微微一笑:“还怎么样?还很像我是不是?”林清莺听着,不禁紧紧地抓紧了龙会稽的臂膀。
青年低下头说:“是。”
他身后那威风凛凛的中年人接道:“除了休坛主所说的情形外,我们四坛弟子,常遭暗算……连一般民众,也怨载连天,因为他们所养的牲口,同一些黄花少女,也失了踪。还有一些怪事,以前不曾发生过的……好像村口平时的老实忠厚的李老头,竟发起狂了,好了自己的养女,还杀了从中阻止的老婆……”
青年接着说:“又如南山恶口的穷教书先生达公子,居然丧心病狂,宰了自己的老母,切成小块,在锅中煮来吃,还叫了邻人共餐,吃到一半,客人都说好吃,问吃的是什么肉,听那达公子说起,方才知道,吐都来不及了……帮主,这些丧尽灭良的事,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林清莺听到这里,已经开始要呕吐,龙会稽示意婢女过来扶她回房休息,边安慰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