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虎有些不解:“为…为什么?”关宏宇道:“因为小周的办公室有很多同事,在队里呆一段日子你就会明白,一屋子人要买就每人都买一份,要么干脆别买。她只多买了一杯,恐怕是给某个领导。从隶属关系上推断,可能性最大的应该是‘关宏峰’——他只是也不在意毒死其他人罢了。”

刘音琢磨着关宏宇的话,问道:“周舒桐回到面包店去取手机,一来一回也就一分钟,凶手是趁这个时机下的毒么?”

关宏峰琢磨道:“应该是,开警车外出,不锁或忘锁车是常事儿。因为开的是警车嘛…总觉得一般不会有人敢去碰,再加上武器和话台都是随身携带,车里确实没什么可偷的。”

关宏宇恨恨地咬着牙:“姓叶的这小子,还真是见缝插针不落空啊。”崔虎来回看着兄弟二人的脸色,支吾道:“咱…咱们可还,还没看到开本,本田的就,就,就是他…”关宏峰低声道:“可就这段时间咱们追寻到的线索,基本都和他有关…他在伍玲玲死的那晚捡到了枪,交给李鹏程,然后指使他袭击支队夺取卷宗。安廷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他,他还是宏宇那个案子的目击证人。金山那个案子,他明显是跟着我们,朴森最后写出的名字,也是他——这些不可能全是巧合。”刘音低声问:“他策划了这么多事情,目的是什么呢?”关宏峰沉声道:“这些事儿不是他策划的,他只是个执行者。”正在这时,关宏宇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递了过去:“咱俩都在的时候,我就不再演戏了。你接吧。”关宏峰走开几步,接通了电话。随后,关宏宇接着向刘音低声解释道:“这些事儿的规模牵扯到非常复杂的情报来源、人员调度还有对各类司法机构运作机制的渗透。叶方舟只是个小崽子,光凭他做不到这个程度。说起来,朴森…”崔虎扭头看了眼电脑上的显示时间:“林嘉茵的飞机已经起飞了。”关宏峰挂断电话,走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不定,其他人都探询地望着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市局指派施广陵降级调任长丰支队,他现在是主事儿的。”

关宏宇眨眨眼:“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他原来就是长丰出去的。现在局面这么难看,派个老手来坐镇,也说得通。”

关宏峰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他刚直接打电话给我,‘关宏峰’的顾问身份已经恢复了。”施广陵坐在办公桌后,脸部表情并不怎么严肃,他望着对面站着的关宏峰、周舒桐和赵茜,神色相对比较温和。安抚了周舒桐一番后,他郑重地道:“于情、于理、于规定,你现在都应该暂停工作。可话里话外我也听出来了,虽说是海港支队一直在查,但你肯定不想置身事外。这样吧,这些日子,你时间自己安排。听说那边正在验尸,你想干什么我不管,也管不了,小关、小赵,你们尽量陪着她。”说着,他伸手指了下赵茜:“我看档案上说,你俩好像是同期,我不想这段日子小周出什么事儿。”说完,他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三人打过招呼后,也先后走出办公室。走到门口,关宏峰特意停下脚步,道:“施局,您特意召我回来,就是为了确保小周不会出什么事儿?”

施广陵白了他一眼:“我刚才都说了,那是小赵的事儿。你的任务跟她差不多,中间加个‘搞’字就行了。”

关宏峰一挑眉毛,转身离开。周舒桐出了支队,直接朝车队的方向走去。关宏峰从后面追上去,叫住她俩:“我准备回家休息了,我建议你最好也这样做。刚才施局的话…”周舒桐眨眨眼,罕见地打断他:“关老师回吧,早点休息。放心,我就去海港支队问问法医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关宏峰一直觉得她的态度有一些捉摸不透,但略一思忖也没想出什么可说的,就告别离开。出了支队的院,他沿着路边向南走。一辆银色的本田轿车停在那里,车里的叶方舟里看着后视镜里关宏峰向这边走来,从腰上拔出手枪。但不等他走近,刘音的Polo车从后面开了过来,停在了路旁,关宏峰上车后,车子发动了。

叶方舟一愣,忙开车跟了过去。他一路跟着刘音的车,来到音素酒吧门口。见刘音和关宏峰先后下了车,刘音站在车旁,左右观望,关宏峰则来到酒吧门口,敲开了门。叶方舟也前后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拎着抢正准备下车,突然看到开门的竟然是关宏宇。他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兄弟二人,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他正怔忪的时候,酒吧的门又开了,完成交接的关宏宇出门,上了刘音的车。叶方舟想了想,发动车子,继续跟了上去。周舒桐和赵茜最后还是去了海港刑侦支队法医队。何法医对周舒桐说:“你父亲的直接死因是急发性器官衰竭。毒物检测结果显示,他中的毒包含砷、汞、硒和甘油,这个构成很奇特,因为甘油并非一种毒物,而是为了促进人体的心脏功能,加快血液循环,目的是为了使其他三种有毒成分更快地扩散——技术队从他办公桌上的那杯饮料中提取到了同样的毒物,两个样本成分配比完全相同…不出意外,就是他喝的那杯饮料被投了毒。”

赵茜问:“何法医,你说这种毒物的‘构成很奇特’,仅仅是指它的配置方式很精巧,还是它能显示出某种犯罪特征?”何法医笑了笑:“既然你是关队的徒弟,我就跟你们说两句验尸报告以外的话。一方面,这个毒物配方的攻击指向人体不同的重要器官,汞是针对肾脏,砷是是针对呼吸道,硒是针对肝脏,再加上甘油的催化效果,即便及时抢救,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对症解毒。要我说,制毒的人是有相当程度专业知识、甚至是专业背景的。另一方面,所有这些有毒成分,都是可以从正常渠道购买到的原材料萃取出来的。”周舒桐又问:“但这些东西毕竟是有剧毒的,原材料就那么容易买到…萃取过程不会很复杂吗?”何法医道:“当然,而且大多数含量都比较低,萃取出来很费劲,可能化工原材料会更容易萃取,但这部分我就说不准了。”

赵茜也问:“可,您怎么就知道凶手一定是从其他原材料当中萃取的呢?如果他是从某个毒物实验室偷到的这些…”

何法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应该不会,如果是从实验室里偷,完全可以做到纯度更高。譬如说,尸检中发现的硒,是过量的有机硒,这是很多化工或农副产品都含有的,如果从实验室偷提纯的成品,不如直接用亚硒酸来得更有效。”

周舒桐皱眉:“那,如果我们逐一排查周围有购买这些萃取物原材料的企业,是不是有可能找到线索?”

何法医道:“这部分我觉得你们关队会比我更有发言权。”

周舒桐听完,谢过了他,转身离开。同一时间,海港刑侦支队审讯室内,周巡、赵馨诚和顾局面对面坐着,周巡身上并没有戴任何戒具。

关宏宇走进审讯室,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对顾局说:“领导,如果你们码了什么局,最好现在告诉我。叶方舟现在就像只疯狗,刘长永死了,周巡被拘了,支队已经停转了。”

顾局看了他一眼:“几年前,刘长永对支队内部进行了全面的渎职调查。虽然剔除掉了叶方舟,但恐怕还是有遗留下来的腐败分子。”关宏宇道:“恐怕叶方舟也只是一个中间环节,他所涉的应该是一个规模庞大的犯罪组织。就目前的情况推断,这个组织等级森严,分工明确,而且凭借多种腐化手段,渗透到了公安系统内,为他们提供情报信息和保护伞。已经有证据显示,他们早有加害支队领导的意图。周巡遇上车祸、手枪炸膛,都是证据。”周巡苦笑:“那天我就是让老刘别掺和这事儿,怕他没章法反而搞乱了,结果脾气没收住,两个人就杠上了。回到办公室,我一琢磨,光吵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干脆把顾局的想法直接告诉他,结果他不在…”顾局语气也有些沉重:“老刘的牺牲是我们都没想到的意外…”关宏宇打断他:“对,我个人推测,凶手本可能指望用那杯奶茶毒死我。”

周巡忽然道:“几位,我能跟老关单聊几句吗?”顾局摆摆手,和赵馨诚一块离开了审讯室。

周巡盯着关宏宇看了一会儿,乐了:“我现在算明白了,人的主观意识真的很奇妙。在我识破你俩这套把戏之后,谁是谁,其实一眼就能分清楚。”

关宏宇道:“既然你说过不相信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戳穿我?”

周巡向后靠了靠:“有俩事儿,我先问问你。第一,你们哥儿俩为什么要互换身份来支队?你小子确实越学越有样儿,但不嫌太冒险了么?”关宏宇低声道:“当初你和我哥一起出任务,伍玲玲牺牲、我哥负伤那一晚,他落下了后遗症。”周巡皱眉:“你不会要说,他现在怕黑吧?”关宏宇点点头:“医学上,好像管这个叫‘感光性癫痫的逆反应’。”周巡思索了片刻:“原来如此。那好,第二个问题。从你哥那次在火车站逃跑,我就发现有人在暗地里帮他。而那时你在江州。换句话说,是有人——很可能还不止一个,在暗中协助你们。这些人是谁?有支队的人么?”关宏宇也笑了笑:“肯对我们出手相助的朋友,不但承担了极大的风险,而且坚信我是无辜的。也许你问这个没有什么恶意,但如果我说了,相当于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和出卖他们没分别。”周巡了然:“倒是仗义。不过我可告诉你,有时候越亲近的人,不见得就越可信。”

关宏宇被戳中心事,有些不耐烦:“问都问完了,你到底想怎么着?”“就随便满足下好奇心。”周巡朝他无赖地一耸肩,“我现在还得指望着你哥儿俩救我呢。”周舒桐此刻已经回到了办公室,她打开当时周巡让她领出来的物证盒,一样一样把包在物证袋中的物证拿出来看,有带血的凶器,工具箱,毛发,撕碎的衣物…十几样物证都被放到桌子上,轮到工具箱时,她戴上手套,打开工具箱,发现其中少了个东西。看摆放的位置,应该…是个手电。她想了想,用手机把工具箱前前后后详细地拍了照。关宏宇正好走到门外,看到周舒桐背对自己正在看着什么。他眼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一把带血的刀,立刻想到是吴征案的凶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走上去。周舒桐拍完照,抱着物证盒走回物证科门口,把东西还了,和负责的刑警进行简单的清点交接。关宏宇就站在二楼楼道的远端拐角处墙后,等周舒桐走后,他立刻跑了过去,对物证刑警说:“小刘,刚才小周把物证还过来了么?”刑警刘笑了笑:“你俩前后脚。”关宏宇皱眉:“你打开我看一下,她前脚走,刚才勘验物证的时候,写字台的胶水儿洒了。赶紧查下物证袋,胶水里有醋酸乙烯,物证袋要是没封严,会造成物证污染的。”刑警刘忙把物证盒拿出来,打开盒盖。关宏宇立刻凑过去,煞有其事地逐一检查每个物证袋。最后,他拿起裹着一根头发的物证袋,又拿过证据目录,看到上面写着:疑似犯罪嫌疑人掉落在现场的毛发(带毛囊)。关宏宇似乎恍然大悟,他把这些物证都收回箱子里:“还好都封严了,虚惊一场。”说完,他转身离开。凌晨,路旁的银色本田车内,叶方舟正焦急地对着电话说:“眼下这个状况,大哥还不满意么?”电话那边有人低声说:“大哥是想收十烂摊子,没想搞出更多的手尾,你觉得呢?”

叶方舟听完,一向成竹在胸的表情全然不见,面露惊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