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宇还没等他说话,张口就来:“哦,我懂我懂,别开大灯,别叫上次那家外卖,别大声讲话,别忘记带耳机,别在窗口出现。你看,我记性好吧?”关宏峰被一阵抢白,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别的,刚要说话关宏宇又插嘴:“还有水龙头不能开到最大,防止水声太大。”关宏峰终于感到满意了,打开门准备走。关宏宇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其实吧,那保安说的…总觉着好像什么东西,特熟悉,但是…”意识到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赶时间的关宏峰有点不耐烦:“好了,交给我吧,晚上回来再说。”门关上了。关宏宇耸耸肩,坐回到沙发上,很快就将这茬儿抛之脑后。

上午7点半。尸检台上,两具尸体已拼凑完整。周巡、关宏峰、高亚楠和周舒桐围在旁边。高亚楠边摆弄尸体,边介绍目前结果:“2号、3号尸体已经完整了。男的28岁左右,一米八一,100公斤。女的23岁左右,一米六三,52公斤。男的是被勒死的,但女的是活活给砍死的。她的肩胛、头部有多处噼砍伤口,而这些开放性伤口的边缘有白细胞,说明是死者生前造成的。另外,你们也看见了,面部毁损严重,无法辨认身份。两名死者死亡时间非常接近,目前尸僵还没缓解,所以他俩的死亡时间不超过24小时。换句话说,他们有可能死在第一名被害人之后,但间隔时间不久,就这些。”大家都看向关宏峰。关宏峰没说话,上前翻看男尸的手、脚和头。周巡在一旁急切地问:“有什么线索?”关宏峰不答话,又检查起女尸的各部分,尤其仔细观察了女尸的外生殖器。周舒桐难受地别过头去,连周巡也皱了皱眉,唯独高亚楠露出了赞许的目光。周巡急忙问:“怎…怎么着?”关宏峰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扯下手套:“走,我们出去谈。”他顿了顿,指着女尸生殖器:“亚楠,做个简单的器官解剖。”高亚楠立刻会意地点头,快速把工具台拉到尸检台旁。上午7点35分,刑侦支队地下室走廊。周巡站在一块“禁止吸烟”的牌子前,熟练地点上了烟。两个男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彼此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最后,显然还是周巡输了这场角力,先开了口:“你这也算对老搭档落井下石了吧?得,开条件吧。”关宏峰不甘示弱地回望他:“你还好意思说落井下石?派个丫头盯着我不说,还定位我手机,你这么有诚意在先,还有脸挤兑我不仗义?”周巡被当场揭穿,面上也有点过不去,悻悻道:“我以为你还是个骨子里有点正义感的刑警。”关宏峰也不客气,立刻顶了回去:“巧了,我也以为你还是原来那个好兄弟。”周巡也不想翻嘴皮子了,暴躁地道:“想提条件是吧?好,好,你说。”关宏峰道:“我要看我弟弟的案卷,现场勘验记录、尸检报告、监控录像、证人证言…所有跟他案子有关的,一个不漏,我都要看到。”周巡似乎早有预料,冷笑道:“我要是说不呢?泄露这些给你,这雷顶了天了,噼下来我一个人扛?”

关宏峰不置可否:“哦,不强求。但有些雷远在天边,还有些雷已经悬你脑袋上了。你自己斟酌斟酌,看着办吧。”

周巡有些恼怒,把烟狠狠一掐撂在地上。他的声音里透着无奈与失望,恨恨地道:“你这是在拿无辜的被害人要挟我!你摸摸自己警徽,烫不烫?”

关宏峰丝毫不为所动:“错,我是在用拯救无辜者的性命,换我弟的清白。”周巡来回走了几步,听见这话,愈发暴躁起来,还要拼命克制自己,压低声音,凑到老搭档面前道:“你怎么知道关宏宇是清白的?你知道吗?案卷里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我自有判断。”关宏峰打断了他,冷冷地道,“要是他清白我给他平反,要是他有罪,我帮你们抓他!”周巡冷静了下来,看了看表,踌躇了一会儿。半晌,他抬起头来,疲惫地道:“答应你的话,你能保证什么?”“破案。”关宏峰淡淡道:“24小时之内。”周巡难以置信地笑了,他抬起头,盯着镇静的关宏峰看了半天,随即明白关宏峰不是说笑。他又专注地看了会儿老搭档,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可咱约法三章,要是有一条你做不到,今天这谈话就当没发生过,行不行?”

关宏峰挑眉:“说。”周巡焦躁地又在原地走了几步,才低声道:“第一,只准在我办公室看,不许复印,不许拍照,也不能对任何人谈及案卷的内容。第二,看完案卷之后,告诉我你对案件的推断。第三,不止这一案,从今往后,只要我手里有破不了的案子,你必须随传随到,没正式编制、没报酬、也没警察的职权,只作为顾问协助破案——做得到吗?”关宏峰很干脆地道:“没问题。亚楠完成解剖后让她也来会议室,我们准备布控。”他说完转身往楼梯口走。周巡跟了上去,后知后觉地道:“啥情况?已经…能布控了?”关宏峰白了他一眼,道:“废话,光盯着尸体又抓不着人。”周巡忍不住给他竖了个拇指:“牛啊!嗨,咱兄弟一场,不怕跟你交个底。上头限我48小时破案,你要真能在一天之内抓到那连环杀手,我这功还立大发了呢…”关宏峰的脚步忽然停住,转过头,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看着他:“连环杀手?连环杀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作案的高频率?!你没听刚才亚楠说的么?谋杀与谋杀之间的冷却期已经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了,这是一名典型的狂欢型谋杀犯!”周巡被他说得愣住,讷讷地不知怎么接茬。关宏峰皱了皱眉,干脆把话讲清楚了:“你还没明白?24小时不单是上面的时限,是我们的时限,也是下一名被害人的时限,如果不能在24小时内抓到凶手,咱就等着收新尸块吧!”周巡怔在原地。上午七点五十五分,刑侦支队会议室。会议室的展板贴着三名被害人的尸体照片,下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案情线索,一旁贴着的地图上标示着三个抛尸现场。周巡站在前面,语重心长地道:“弟兄们,这个抛尸案,目前情势很严峻,咱们关队虽然身在队外,心…”关宏峰一摆手打断他,扫视下面的所有人,直接进入正题:“目前有三名被害人,除了我们已知的第一名被害人之外,第二、第三名被害人应该是兄妹,两人共同居住。其中,男性单身,无业,从右手手掌外侧严重变形来看,他应该是长时间沉迷于电脑上网,也很可能是网络游戏之类的,没有机动车类的交通工具,也不常出门,这一点与第一名被害人很相似。从耳廓侧的特征以及下颌骨的特征的相似程度判断,女性被害人应该是他的亲属,很可能是妹妹。从右手掌心的茧子来看,她应该经常乘坐公共汽车或地铁出行,脖子上有佩戴项链的痕迹,但手腕上没有戴首饰或手表的痕迹,同时齐手腕处有长年戴手套留下的痕迹,指甲和指尖明显存在反复遭化学药品侵蚀…”高亚楠及时插话:“是氢氧化钠和烷基类成分。”关宏峰点了点头:“对,也就是说,死者生前从事的工作可能是保洁员、洗碗工等等。另外,死者脚趾上新染过指甲,这个季节并不会穿露脚趾的凉鞋,而一般人不会没事染脚指甲给自己看。同时,死者的处女膜呈现新鲜破裂的痕迹,生殖器没有外伤或擦伤。”他顿了顿,接着道:“也就是说,死者在不久前与什么人自愿发生过性行为,综上可知,女死者很可能新结交了男友。另外,从该女性生殖器内部检查…亚楠?”

高亚楠会意,向众人道:“解剖死者的阴道和子宫,发现脂酸和甘油等残留物,还有少量的凡士林,死者生前患有中度的阴道炎。”关宏峰点点头,转向周舒桐。周舒桐开始用电脑查询药剂成分,过了一会儿,她道:“女性死者使用的可能是克霉唑类药物。”关宏峰问:“处方药?”周舒桐道:“对!处方药。”关宏峰一拍手:“好!大家听好,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找的是一名从事保洁类工作的女性,23岁,身高1米63,体重52公斤,与年长自己5岁的哥哥共同居住。她新近结交了男友,所以不可能没人注意到她失踪了,当然了,除非凶手就是她男友!她在最近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曾经去医院进行过妇科检查,并依据处方购买了克霉唑类药物…”周舒桐插话:“为什么是不到一个月内呢?”关宏峰因为被打断很不爽,高亚楠忙解释:“因为处女膜破裂的伤口创面还没有完全愈合成型,而用药则是在处女膜破裂之后的。说简单点,死者很可能是因为在不够清洁的条件下发生了首次性行为,处女膜破裂后,感染导致阴道炎症加重,所以才就医诊治用药的。”周巡接话:“小汪,你去市局请求协调卫生局和药监局,重点查询全市克霉唑类药物的处方和销售记录。”小汪点头领命。关宏峰在周巡布置任务的过程中,一直在盯着地图看。周巡接着道:“小刘、小李,抛尸地点半径5公里内,各保洁类单位或岗位没到勤上班的相关女性,你们带人给我一一排查。”小刘应道:“好嘞。”周巡又回过头:“昭昭,附近地区派出所,调取最近两天的失踪人口报案。”昭昭道:“可失踪报案都在48小时后才受理。所以很可能还没有正式立案。”周巡道:“那就挨个派出所筛查…协调一下110报警中心看是否收到过类似的报警。”昭昭肃声应道:“是!”周巡双手撑在台子上,身体前倾,着重强调:“根据关队的分析,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名企图在短时间内继续作案的、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我们必须在24小时内抓到他,防止下一个无辜者被害!听到没有?下头群情激昂,纷纷回应:“是!”上午8点05分。会议室已散空,连高亚楠也离开了,只剩下周舒桐、周巡和关宏峰。周巡问关宏峰:“下一步你…”关宏峰道:“我得再去看一下昨晚的现场。”他转身出门,没走几步,又被周巡叫住,他停住脚步,无声地回头看着两人。周巡有些尴尬道:“那什么…不是已经确定被害人的范围了么,你还去干啥…”关宏峰皱眉:“不是为那个女性被害人,关键不在她,而是在第一名被害人。”周巡若有所思地重复:“第一被害人?”关宏峰点了点头:“就只有他的头和右臂至今还没发现。如果不是尸块还没被发现,那就是头或者右臂有能识别身份的特征,凶手刻意苦心隐瞒,很可能说明他和第一被害人之间存在某种关联——这也符合连续作案的暴力型罪犯的特征。”周巡问:“怎么讲?”关宏峰道:“连续作案的暴力型罪犯,在第一次作案的时候,往往以身边的某个对象为目标。所以,要是能找到第一位死者的身份,顺藤摸瓜,这案子就好办了。”他说完转身又要走,周巡又叫住了他。关宏峰转过头,眼神已经冷得跟冰渣子似的:“还有事?”周巡有些为难地道:“你…挑个助手吧,谁都行。没别的意思,你毕竟不是咱支队的正式编制,总得有人策应你的安全。再说遇到需要行使职权的时候,你也得有个穿官衣儿的在场,方便。”关宏峰琢磨了一下,再看周舒桐在周巡身后,一脸既充满期待又眼巴巴的可怜样,心软了:“成吧——周舒桐!”周舒桐整个人眉眼都活了,喜不自禁,声音也尤其响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