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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僧们并不惊慌,他们双脚不动,整个阵形却在地面移动起来。钱王兽连续攻了几次,都没能碰到武僧们,武僧的南斗阵形象水一样顺着它的动作活动。它进攻,阵形就后退;它停止,阵形也停止;它后退,阵形就前进。总之,南斗阵形如影随形般绕着它转,它无论如何进攻都无法打到武僧们的衣角。

  钱王兽刚一停止进攻,准备思考变换战术,南斗阵形突然转到它身后。七杀僧大喝一声:“咄!”挥出一掌,其他四僧像被牵线的木偶一般,同时挥掌,五个白色光球一起射向钱王兽。

  噼啪噼啪噼啪——

  五个光球集中钱王兽,发出剧烈的电击爆炸声,被击中的钱王兽被打得“嗷嗷”直叫,受伤处立即被烧焦一大块。

  钱王兽疯狂地转过身,朝着南斗阵形扑来,南斗阵形再次移动,让它扑了个空。它才要再进攻,七杀僧又是“咄!”的挥出一掌,五个光球飞出,又在钱王兽身上“噼噼啪啪”炸开。

  双方连续攻防十几次,钱王兽有几次觉得自己都抓到武僧们了,南斗阵形却像泥鳅一样粘腻难以把握,在它爪尖滑溜溜跑掉,又滑溜溜飘到一边,对它发起攻击。钱王兽被这种战术打得气喘吁吁,很快攻势便减弱了,它身上多处烧伤,哪里都疼得不得了。

  七杀僧也看出钱王兽力量明显减弱,便打算发动阵形,给它最后一击。

  “嘿嘿嘿嘿嘿……”趴在地上喘气的钱王兽突然阴森森地笑起来:“真是可惜,如果你们再强力一点,本来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不过,这场战斗拖得太久了……”

  说完,它面朝南斗阵形猛地向后退去。七杀僧没想到它居然选择逃跑,他是不急放过这个杀死天梁僧的罪魁祸首,立即催动阵形,紧随钱王兽追下去。

  “糟了!”法海见南斗阵形竟然移动追击,情知不好,但是想叫住七杀僧已来不及了。

  眼看着南斗阵越追越远,钱王兽突然一翻身钻进树林。南斗厄杀阵在平地虽威力无穷,却是守势阵形,七杀被报仇的念头冲昏头脑,竟然追击钱王兽。等他发现钱王兽闪身进了树林,这才发现大事不好。

  “快退!”

  七杀僧大叫道,催动阵形准备撤退回平地。可惜他觉悟太晚,时机已不在他掌握,树林中枝条婆娑摇曳,一个黑影“噗”的蹿出,带起一大片树叶。钱王兽从被从树叶里伸出利爪,直攻阵形中天梁星的位置。这个位置本该天梁僧来守卫,由于他为钱王兽所杀,这个位置被空了出来,成为整个阵形的破绽。

  “不好!”

  七杀僧发现钱王兽的意图,准备催阵撤退,但为时已晚。钱王兽连续猛攻空荡荡的天梁星星位,这个位置正是南斗厄杀阵的死穴,武僧们竟然无法反击,顿时大乱,五名僧人都被打伤飞出去很远,天上的南斗星光线收敛,阵形竟然被破了。

  “什么南斗厄杀阵,也不过如此。”五名武僧身受重伤,倒在地上无力还击,钱王兽上前,伸脚踩住七杀僧的胸口。

  “该死的……”七杀僧嘴角流血,恨恨地说:“如果不是你杀死天梁僧,怎么可能让你破阵……”

  “哼哼哼!”钱王兽脚下加力,准备把重伤的天机僧直接踩死再吸收他的生气。如果能将五名武僧的生气都吸收干净,它的力量必定又能提升数级。这五名僧人一旦除了,法海和小青经过六和塔大战元气尚未恢复,鲁世开只是个莽夫,许仙和王押司手无缚鸡之力,都不过是砧板鱼,案头肉。

  “且慢!”

  只见许仙走上前来,钱王兽打量他几眼,看到他双腿一直在哆嗦,估计是壮着胆子来的,其实吓得不轻。

  “哦?你?”钱王兽不屑地说道:“许大官人不趁机逃走,有何见教?”

  “钱不二,我劝你两句。尔不闻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这七杀僧依然被你打得半死,你为何还要杀他?”

  “你在掉什么书袋?我怎么不明白?”钱王兽虽说力量无可比拟,本体还是钱不二。钱不二本是混混出身,没读过几天书,见许仙说话没头没脑,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许仙暗自点头,此时武僧们都失去战力,法海和小青在六和塔之战后还没恢复元气。他忽然想到,毒化人和巨人并无理智,但这钱王兽理智尚存,既然可以对话,也许自己可以和他胡搅蛮缠拖延时间。

  “所以说,你为人时为何不多读几本书呢?这是《左传》僖公二十二年所载,是说君子作战,不会对受伤的敌人再施加伤害,不会捉白发老人和黄髻少年。”许仙看钱王兽真的停下手,忍不住有些得意,一指地上的七杀僧等人,继续说道:“这些僧人都被你打成重伤,你又杀了他们同伴,如何忍心再下杀手呢?”

  “你这腐儒,送佛送上西,我既然把他们打成这样,当然要帮他们超生。”钱王兽看许仙摇头晃脑的样子觉得很是好笑。

  “你这话就不对了,昔日马厩被焚,圣人闻之,问曰:‘伤人乎?’不问马。圣人教导我们,要关心人的生命,你却要杀害那么多生命,岂不是于理有亏?于德有损?你既然已得了这金光不坏之躯,若是多多行善,也许只是一念之善,便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许仙放开了开始胡说,东拉西扯。

  “我除了妖怪,第二讨厌的就是你们穷酸秀才,之乎者也的百无一用。做人时我也在大街上打过好几次秀才,任他们诗书满腹,也顶不过我这铁筋灰泥浇的膀子。”说到这里,钱王兽伸出手胳膊,向许仙展示了下自己的肌肉,后随手抓起块人头大的石头稍一用力,捏得粉粉碎,碎石末从他指缝间流下。

  许仙看着钱王兽毛茸茸、比自己腰还粗的膀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但是,他知道此时必须继续拖下去,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人生的失败之处,就在于过分迷信武力,不知道学习的力量。当初汉朝的张子房幼年时在桥上遇到黄石公,黄石公三次扔鞋,张子房都给他拾回来。黄石公又三次约他见面,消磨他性子,最后传他三卷兵法。对了,你知道张子房吧?”

  钱王兽半张着嘴摇摇头。

  “你看,我说你不读书。”许仙不无得意地说:“那你总知道项羽吧?”

  “哦,那个知道,戏文里有霸王别姬。”

  “是了!那项羽力能举鼎,率领八千子弟兵,破釜沉舟,跃马横枪大破秦军三十万,又一夜间行数百里,大破汉高祖百万兵,自称西楚霸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那又如何?张子房不过迭起两根手指,说出一两个计策,一杆洞箫吹散八千子弟兵,逼得项羽乌江自尽。你说,究竟是项羽强,还是张子房强?你还觉得力量比不过文化吗?”看钱王兽听得有些呆,许仙心里想,要不是还要救娘子,我可以给你讲全本的《楚汉通俗演义》讲到早上。

  “不对啊,那……那张子房还是阴谋诡计,要是和楚霸王掰腕子也赢不了,项羽随便一掰,就他个细腕子,当时就得断了吧?”钱王兽想了想,觉得许仙哪里说得不对,又说:“对啊,还是项王厉害。你看,南极仙翁也是文化人,看过那么多书我都叫不上名字。你看,他还不是要我给他抓妖怪孩子炼丹?用了九十九个妖怪孩子做药引子,才炼出一粒神丹,我吃后变成现在模样。”

  “原来他们抓妖怪孩子是为了这个,好个恶棍,不知害死多少孩子。”许仙想道。

  他万万没想到南极仙翁竟然用妖怪孩子炼丹,对他们的狠毒咬牙切齿,但脸上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看这南极仙翁为非作歹害死那么多人,现在还不是死得不如汉初韩信韩王孙?你要是再不知深浅,为非作歹,只怕死得连这人都不如。”

  “韩信后来怎么了……”钱王兽听得目瞪口呆,听书依稀记得韩信这人,只是想不起他怎么就死得难看。

  “哼哼,你若要问我这两个是什么人,且听我说说,你听听。想当初,楚汉相争,汉家大元帅韩信扫平天下,替汉高祖立下汗马功劳。汉高祖假幸云梦,擒住韩信,削王爵,去兵权,转封淮阴侯将他困在京城。后来陈豨作乱,点起倾国之兵反叛大汉,汉高祖率兵迎敌,韩信听信小人之言,意欲勾结陈豨造反。谁知被皇后吕雉探听得消息,萧何出奇计,将韩信骗至未央宫绑了。韩信笑道:‘当初高祖许我三不死,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兵不死,你们能奈我何?’吕后说:‘许你见天不死,你看可有天?’韩信仰头看去,只见金钟罩顶不见天。吕后说:‘许你见地不死,你看可有地?’韩信低头看去,只见地铺木板不见地。吕后说:‘许你先兵不死,你看可有兵器?’韩信只见兵士手中拿着削尖的木桩,仰天长叹:‘我韩信自投奔刘邦,登台拜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智取三关,背水一战,在九里山前,设下十面埋伏计,困住楚霸王,逼项羽自杀。今日竟死于妇人之手。’你说,这韩信死得惨不惨?”

  许仙一通神吹海讲,上至秦皇汉武,下至秦琼岳飞,总之他能想起来的名人故事讲了十几位,钱王兽浑浑噩噩听着,时不时还插嘴问两句问“然后呢?后来呢?”听到有趣处还要嗟叹两声,对读书人多了几分佩服,只恨做人时没多读两本书。

  听着听着,时间就过去不少了。突然,钱王兽感到有铁刃带着风,朝自己砍来。它头也没回,伸手一挡,一把朴刀被震得飞上天,鲁世开双手虎口震裂,不知所措。见企图偷袭的是鲁世开,钱王兽觉得的有些好笑,这莽汉既无法力,又没不懂什么神通竟然敢偷袭。

  转念一想,钱王兽顿时怒从心头起:“许仙絮絮叨叨给我讲那么多,莫不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趁我听书听得不备,让莽汉从后面偷袭我。这些鼠辈黔驴技穷,竟然想耍这等小伎俩,实实可恨。”

  它举起前爪,猛地抓住许仙的双脚,将他倒提起来,准备下毒手。许仙“啊”的惊叫一声,并无还手之力,眼看命丧黄泉。旁边的鲁世开和不远处的法海、小青、王押司都吓得不知如何搭救。

  轰啦啦啦啦啦——

  恰在此时,只听远方如千军擂鼓,又如万马奔腾,突然起了巨大声响。钱王兽不知发生何事,提起许仙的手也僵住,朝着发出声响处看,原来这响声来自不远处的钱塘江。

  月轮山紧邻钱塘江,钱王兽拦住许仙等人的地方是在月轮山山脚一块平地处,白天稍微探头便能看到钱塘讲江面。钱塘江乃是临安周遭第一大江,江面平缓,平日里水流也不算湍急,从不会发出这等声响。更奇的是,这次声响并非从上游而来,乃是从下游处传来。

  钱王兽心里疑惑:“难道是这些家伙的援军到了?听声音怕不有几万人在敲鼓?”想到这里,它朝着江下游探头,只是江面漆黑一片,除了远处声响,并不能看到什么。

  就在它迟疑时,被倒提着的许仙忽然大声朝着鲁世开喊:“鲁提辖,二更到了,此时不用你的宝贝,更待何时!”

  鲁世开心领神会,许仙拼着性命和钱王兽胡吹,便是要拖延时间搏上一搏。他从怀里掏出块牌子举过头顶,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后大声吼道:“洒家今日特来消遣你!”

  鲁世开本是天生大嗓门,正当生死时刻,他只怕声音小了,用尽平生力量大吼,真是声震四野。竟惊得钱王兽爪子一松,把许仙摔到地上。许仙大头朝下,虽说地上是草丛,毕竟也摔得七荤八素爬不起来,他待眼前金星散尽,赶紧去看钱王兽。

  只见钱王兽不知发生何事,也是在乜呆呆发愣。鲁世开的声音还在回荡,“消遣你——遣你——你——”的回声顺着钱塘江面一直远去,伴随着远处的轰鸣,不绝于耳。远处的轰鸣声仿佛是得到鲁世开声音引路一般,居然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初时如百鼓齐鸣,此时如万雷齐奔,不光钱王兽,连许仙等人也被吓得脸色煞白。

  轰啦啦啦啦啦——

  虽说是在黑夜,也能看到钱塘江水面突涨,下游处一道水翻滚着滔天巨浪,朝着上游卷来,刹那便到了面前。钱王兽距离江岸最近,江岸距离江面也有数丈高,这道水冲到江岸上力道极大,竟然激起百丈的巨涛。这股巨涛才要落下,又一股巨涛赶上,再次激起百丈水来,似乎是要将天捅个窟窿一般。

  钱王兽大惊吓得后退几步,定下神来,忽然转惊为喜。它本是混混钱不二,钱不二生长在临安,每年见惯这景象,只是这次来的突然将它吓到。等它缓过神来,知道原来不过是潮信而已,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救兵到了,原来只是潮信。五月来潮是有些怪,你们莫非算定今晚有潮,所以特地吓我一下?”说着,它又一指还举着牌子的鲁世开:“你说要消遣我?”

  “我?”鲁世开依旧举着牌子,脸上表情很是镇定:“是他要消遣你,与我何干?”

  “他?他是谁?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钱王兽见鲁世开不惊不慌,朝着身后掀起巨涛的江岸看去。只见潮水还在“轰啦啦啦啦”奔流,猛烈拍击着江岸,形成上百丈巨浪,巨浪顶端站着个和尚。

  这和尚身高十丈开外,面目方正,豹头环眼,巨口虬髯,貌如怒目金刚。他赤裸的上半身纹满龙蛇花草的纹身,双手抱在胸前,脖子上挂着一串大念珠,下身僧裤洒鞋,腰里用丝绦系着。和尚身体是半透明的,有时水花溅高点,能从他体内穿过,看样子并没有实体。

  巨人和尚猛地从巨浪上跳下,朝着钱王兽扑来。钱王兽吓坏了,看巨人和尚逼近,伸出双爪去爪,却抓空,巨人和尚竟从他体内穿过,直扑向鲁世开。鲁世开被他吞噬进体内,这巨人和尚身体逐渐变得不再透明,似乎是借着鲁世开得到了实体。

  钱王兽目瞪口呆,仰头看着巨人和尚,不知所措。

  “洒家今日特来消遣你!”

  巨人和尚一声怒吼,吓得钱王兽脑子里都白了,和少林武僧们打斗时的气势顿时削减下去一大半,身子被震慑得在原地不能动弹。那巨人和尚飞起一脚踹来,钱王兽双臂横交在胸口想挡,不料这脚力道奇大,自己这一挡真如螳臂当车,双臂像是被千钧钢铁巨轮碾过,骨头当时都碎了,身体飞出几十丈,躺在地上不能动。

  本以为还可以抵挡两下,不料才一脚,自己就废了半边。钱王兽吓得魂飞魄散,想挣扎起来逃走,只见巨人和尚两步冲到他面前,踏上胸脯,高举磨盘大小拳头,看着钱王兽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钱王兽一惊,说道:“佛爷,小人不姓郑,没杀过猪,更没强骗过什么金翠莲,感情佛爷是认错人了?”

  “还敢顶嘴!”巨人和尚“噗”的只一拳,打在钱王兽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恰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钱王兽挣扎不起,知道辩解说不明白,口里只好叫:“打的好!”

  巨人和尚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稍只一拳,打得眼眶缝裂,乌珠进出,也似开了个采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