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摆件,不要放那边。”李蔓收好结婚证放进抽屉。

  裴邺坤抱着她倒在大床上,黑白色的床单凹陷,他说:“还缺个结婚照,这屋子里头总是空荡荡的,年底咱尽量把宴席办了,你想去哪度蜜月?”

  李蔓枕在他结实的手臂上,顶上的水晶吊灯熠着夺目的光泽,她说:“你有时间去度蜜月吗?”

  “过年不是有假期吗,你也有空,咱就出去玩,带着咱儿子一起去。”

  “哪来的儿子。”

  裴邺坤摸她肚子,“这里。”

  “我...没什么反应。”

  从领证到现在,李蔓一直关注着自己的身体,她也在等待新生命的降临,可是实在没动静。

  “你急什么,现在有时间了,多弄几次,马上就能有。”

  夜幕正在悄悄降临,正是创造人类的好时机。

  裴邺坤翻身压住她,他不急,细细的吻她。

  李蔓:“我先洗澡 ,家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等会我给你下面吃。”

  两个人第一次在新房里做,第一次在这张床上做,难以言说的新奇感受。

  裴邺坤边擦边自信道:“我觉得这次铁定能中。”

  李蔓不知道能不能中,她躺在柔软的床上不想洗澡也不想吃东西,他对这方面需要大,或者说每次体力充沛,她总是吃亏的那一方,照这个节奏,不中也困难。

  裴邺坤给她掩好被子,将空调调高两度,“你先睡会,我去楼下买面条,等会煮完了叫你。”

  李蔓给黄美凤发短信,问她到哪了,黄美凤说还在火车上,正打算睡觉。

  裴邺坤在厨房下面条时李蔓正在洗澡,她穿了条无袖的长裙,头发半干半湿,边擦头发边出来,坐在客厅沙发上调电视频道,裴邺坤打了两个蛋,往客厅瞥一眼,随后煎蛋,他心情好吹着口哨。

  李蔓心里记挂着黄美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不能静,她关了电视走进厨房。

  “你有没有觉得我妈憔悴了很多?”

  裴邺坤仔细回想了下,“这半年的确瘦了挺多,人看着没精神。”

  李蔓倚在门边上,油滋滋的响着,她说:“我真怕她是不是病复发了,她自个不知道,等她旅行回来,我抽空回趟江州,我带她再去复诊一下。”

  裴邺坤关火,将两爱心荷包蛋铺在面上,“也成,到时候你也顺带查查肚子,看看我儿子长多大了。”

  “你现在满口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裴邺坤给她端桌上,“不能是女儿。”

  李蔓笑着问道:“为什么?”

  “女儿容易被人欺负。”

  李蔓想他大概是被吴巧的事情吓到了,她尝了一筷,咸淡正好。

  “男孩也会被人欺负,就像小时候被你欺负的那些男生一样。”

  “你放心,我儿子,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李蔓忽然说道:“我们现在要孩子会不会太早?”

  她的性格就是喜欢什么都稳稳的来,买房结婚生孩子一系列事情都集中在一块,李蔓其实反应不过来,对她来说脚步太快,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面对,她不喜欢做自己心里没底的事情。

  裴邺坤知道她的性子,他说:“对我来说一切都正好吧,现在这样不用觉得不安,我们有了个窝,证也领了,工作也稳定了,什么都在变好。”

  李蔓低头吃面,明亮的灯光照亮屋子,地板光洁干净,墙壁也是敞亮整洁,这里以后就是他们的家。

  裴邺坤在厨房洗锅,动静倍儿响。

  今年的成人高考提前了几天,在九月末,还有一个月,李蔓不知道他读的怎么样了,只是还挺用心的。

  她躺在床上看电视,那人躺在她边上看书,就着灯光看得认真投入,脸颊流畅的线条延伸到颈部,下巴有些许的胡渣,皮肤又黑了点,捏着书页的手指骨分明有力,凸起的骨节上有个结痂的小伤口,疤脱落了,只剩粉白的一小块。

  淡灰色的窗帘隔绝外头的闷夏,空调送风的时候吹动假花盆栽的叶子,又凉又有生机。

  李蔓:“你什么时候配的眼镜?”

  金丝细边眼镜夹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微微反光,李蔓想到个词:衣冠禽兽。

  “上次回来后,看东西有点糊,就去配了。”

  “多少度?”

  “一百度多一点,还好。”裴邺坤扭头看她,顺带推眼镜,突然勾唇一笑,“帅不帅?有没有电视剧里那种霸道总裁的感觉?”

  他上半身没穿,胸肌健硕,锁骨那处还淌着几滴水珠,下巴有棱有角,面容一直是这么英俊,少年时是清瘦,成年后是结实,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多是气质上的变化,越来越稳重,但面对她时依旧是个幼稚鬼。

  李蔓打趣他,“霸道总裁底下的包工头还差不多。”

  “你就天天找日,小娘们,皮痒是不是?”

  他把被子一拉,床抖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黄美凤时不时在微信上给李蔓发旅游拍到的照片, 只有景色没有人,李蔓说你得拍几张带人的,留个纪念。

  黄美凤说带人的都在朋友相机里, 回头洗出来了给她看。

  九月下旬的时候黄美又突然和李蔓说她要和朋友去趟苏州, 说是那个阿姨离婚了,心情不好, 想去苏州逛逛,李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她很乐意母亲出去游玩散心, 只是戏说道:“你的朋友最近怎么好像一直有事。”

  黄美凤说:“人就这辈子, 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点什么。”

  李蔓叮嘱了许多话,黄美凤笑着说:“女儿大了,懂事了, 知道心疼人了。”

  从小到大,都一直是她在李蔓耳边唠叨,这个不要碰那个不能吃,出门带雨伞冬天多穿衣, 黄美凤想,她是真的老了,她能做的都做了, 女儿一向懂事,哪怕现在闭眼似乎也能安心了。

  李蔓下班回家,顺道去超市买点菜,刚挂断电话裴邺坤的电话就进来。

  他明天要参加考试, 正好碰上周末,李蔓有时间陪他。

  这阵子碰上秋老虎,闷热一阵子眼下开始下起了点点细雨,初秋的黄昏总带着一丝苍凉,李蔓把手机夹在肩头,打伞。

  裴邺坤那头响起几声喇叭声,他说:“我现在在十字路口,一会就到家了,你到哪了?”

  “我去买点东西,你请假了?”

  “明天考试能不请假吗,念了大半年的abcd不能被这两三百块耽误了。”

  李蔓已经走到超市,她拿了辆推车,边走边问道:“如果没过呢?”

  “没过那就明年再来。”

  “其实不用的。”

  李蔓从前也觉得这些是阻碍,可走到这一步,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这些虚的大可不必,只要以后过得开心就好。

  绿灯亮起,他往前走,没带伞,细雨将他的面孔打湿,眉毛上都结了水珠

  “你懂什么,身为一家之主要光耀门楣,不有点实力以后怎么镇得住我儿子。”

  一副大老爷们的口气。

  李蔓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小腹,依旧没什么动静。

  晚上躺在床上,李蔓看了会杂志,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其中一个有问题?”

  “是,你智商低。”裴邺坤倚在床头背公式,他最烦数学,高中的不比初中,是难了点,更何况一把年纪记点东西不容易。

  “我说正经的。”

  裴邺坤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眼眸微垂,“有什么问题?”

  “我是说怀孕的事情。”

  “现在开始着急了?”

  李蔓不语。

  他每次回来都要弄很久,这么多次了,怎么可能一直没有呢。

  裴邺坤重新戴上眼镜,一手拿书一手伸进被窝拉住她的手,“别想那么多,咱儿子会来的,等我明天考完回来继续播种。”

  “明天考试紧张吗?”

  “有点儿。”

  “到了九点就别看了,早点休息,明天我做早餐。”

  裴邺坤点头,关了一侧的灯,“你先睡,我等会就睡。”

  她习惯性靠着他睡,裴邺坤也习惯了把左边胳膊给她抱。

  ......

  下了一夜雨后第二天出了个大太阳,空气清新湿润。

  李蔓昨儿在超市里买了糕和粽子,早上特意煮给他吃,寓意为‘高中’。

  裴邺坤笑她,“还迷信这种?”

  李蔓:“我中考高考的时候我妈煮给我吃过,宁可信其有吧。”

  “行,沾沾我们李老师的仙气。”

  他拥着她来了个热吻。

  高大的梧桐树几乎将整条马路都遮盖住,一大片树荫绵延到校门口。

  李蔓将他送进去有种感觉,将来她的孩子中考高考大概也是此刻的心情。

  校门一关,刚才一点的人烟味渐渐消失,来送考的人都四面八方的散去,李蔓站了会在马路对面的奶茶店坐着。

  当年高考,烈日炎炎,黄美凤一个人挨着大树等她等了一上午,就是哪都不去就是这么干巴巴的等着她。

  眼瞧着马上国庆了,李蔓想等她从苏州回来后去一趟医院,哪怕什么但体检也是有必要的。

  李蔓喝着奶茶想了挺多,有的没的一堆,手机上又跳出李建忠的短信。

  他一直断断续续在和她联系,李蔓倒不是贪他那点钱,她要的不是那些,可除了物质上的补偿连她自己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可行的路段。

  李建忠说给她打了三万块钱,让她买点吃的。

  李蔓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她结婚的事情没告诉他,在桐城买好房的事情也没告诉他。

  李蔓手指打了几个字,可最终还是没发出去,她关闭短信页面。

  裴邺坤从里头出来的时候神采奕奕,一个大写的得意摆在他脸上。

  太阳偏移,树荫没了,那块地被灼烧的滚烫,李蔓给他撑遮阳伞,裴邺坤一把搂过人,大摇大摆的往市中心的街道走。

  “考的很好?”

  裴邺坤摸摸她肚子,“放心吧,你爸可争气了,不给你们娘俩丢人。”

  李蔓打掉他的手,“大街上,注意点。题目难吗?”

  “你说难不难?这考试当然不能和正经高考比,题目难度降了一半,我前三十分钟就写完了,在那边数苍蝇玩,隔壁那大叔做的满头的汗。”

  “别得意忘形,越是这样分数反而越低。”

  “那是你,像我和我儿子都是高智商,做的好就是做的好。”他又去摸她肚子,“是吧,儿子?”

  李蔓笑着,“哪来的——”猛然间她心口一跳,有点反胃,一摸额头都是汗。

  “怎么了?哪不舒服?”

  “没事,天热,有点反胃。”

  她提前半个小时等在校门口,被热气熏得内衣都湿了,她的体质和黄美凤一样,容易中暑。

  下午还有考试,两人没回家,只在市里的餐馆里吃午餐,有沙发有空调,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李蔓没什么胃口,喝了杯柠檬汁,一份牛排只吃了一半。

  裴邺坤最难受她这样,她要是和中暑搭上点边,脸色都是白的,看着叫人心疼。

  “下午你别等我了,回去洗澡睡觉。”

  “没事,我坐一会等会就好了。”

  “别不听话,乖,回去躺着,你这样在外边我没心思考试。”

  李蔓默了会,“那我在家等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不用,我回来的时候买菜,晚上我烧,你回去只管睡觉。”

  隔壁桌小姑娘掐她男朋友,“你看看别人,你再看看你,你给我做过几次饭?”

  男人哀呼道:“我不会做饭啊!你吃的下的话我就天天做都行!”

  “还强词夺理!”

  裴邺坤招手,让李蔓坐到他边上,他把李蔓剩下的小半杯柠檬汁一口气喝完,开始切牛排,一口一口喂给李蔓吃。

  李蔓:“......”

  这人夸不得,一夸就来劲。

  裴邺坤:“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已经没有了,你真是好福气。”

  李蔓没有胃口,但他喂,也就吃了几块。

  裴邺坤:“你其实就是想要我喂对不对?就可劲黏我吧。”

  李蔓似乎从不会哈哈大笑,只是淡淡笑着,但浅淡的笑容足以表达她的幸福,她没反驳,就让他这样‘自恋’下去。

  ......

  周日上午考完,下午裴邺坤就匆匆回了宿舍,他晚上值班,趁着吃午饭的缝隙他吻了李蔓很久,一个星期见一次,他很珍惜,也正因为不能每天想见所以总是有新鲜感,每个周末回家成了他生活的动力,和她躺在沙发上看一晚上的动物世界也成了回家的诱惑。

  李蔓提前和他说了,国庆一放就回江州,他忙,不能一起回去,还是那句话,路上小心。

  放假前最后一节课,学生们都没太多心思画画,但有规定的下课时间李蔓不能提前放。

  突然教室门被敲响,李蔓一看,是徐鹏和杨盼,两个小伙子捧着鲜花水果傻兮兮的站在门口,有些羞涩。

  一进入大学气质都变了许多,成熟了。

  李蔓拉过椅子让他们坐。

  徐鹏说:“可惜陈老师不在,不然也想看看她。”

  提起陈玉,李蔓如今没多大感想,她对她有感激有憎恨,但这些人在她的生活之外,她不想再自寻烦恼。

  李蔓说:“下次来别买这些东西了,你们还没工作,别浪费。”

  杨盼把玫瑰花往李蔓怀里一塞,“李老师,这叫鲜花配美人,我听说你和师公结婚了,真的吗?”

  虽然只是几面之交,但两学生特别喜欢裴邺坤,当初在李蔓家补课一直问她,师公怎么不来了。

  李蔓:“只是领证了,还没办酒席。”

  杨盼:“好羡慕师公。”

  徐鹏说:“这小子成天和我抱怨说学校里没有好看的妹子,别人军训都搞上了,宿舍里就他一条单身狗。”

  一见李蔓和师哥聊的开心,底下的学生画笔一扔,肆无忌惮的开始玩手机等下课。

  聊了一阵,徐鹏问起吴巧,他提的小心翼翼,说:“她还好吧?出了那事以后我们私底下都挺愧疚的,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就是感觉大家都有责任,可是大家更加不知道面对她了,现在错开了一届,也许是好事。”

  李蔓开学的时候碰见过吴巧,她在小卖部买水,早上正好遇见,人还是那样羞羞涩涩,讲话轻声细语,依旧是个文静的姑娘,但和李蔓说话时变得有底气了,跌落泥潭的人能重新站起来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她看似文静脆弱,其实柔韧的像小草。

  李蔓说:“她在高三四班,就在楼上的教室。她很好。”

  两个男同学只是问问,自然没有去看望的意思,太尴尬,从前都没搭过话。

  快到四点的时候,学生蠢蠢欲动,李蔓说:“下回来我请你们吃喜糖,提前和我说一声。”

  “好嘞!”

  外面天阴了下来,像是又要下雨,夕阳的余晖半遮半掩,李蔓下楼的时候开始起风,长裙飘飘荡荡的贴在身上,风夹着一股浑浊,云层慢慢压下来,

  李蔓走了一阵才发觉包里手机震动,是裴江的电话,他没有打过李蔓电话,这是第一次。

  “爸。”

  裴江急切的喊道:“小蔓啊,快回来,你妈出事了!”

第七十二章

  风卷着路边的尘埃呼啸, 吹进李蔓的眼里,一时酸涩不已,闷热的空气宛如勒在脖颈上的绳, 越勒越紧。

  李蔓顿住脚步, 裴江说:“刚才我看你妈在院子里乘凉,过去想讲两句话就怎么都叫不醒人, 现在在医院做检查,你妈是不是生什么病了?瘦得肉都没了, 这段时间看着就不对劲。”

  李蔓手心出了层薄汗, 薄唇微张, “是不是普通的休克,或者过度劳累?”

  “不是不是!医生在抢救!”

  云层愈来愈低,压迫死天地间最后一丝亮光, 整个黄昏顷刻陷入狂风骤雨的前奏中,仿佛有千斤重的石头压住李蔓的双脚,麻木的痛感从脚底窜到脑门,李蔓脑袋一时空白。

  裴江听不到回应, 以为电话线路断了,“小蔓?小蔓?听的到吗?”

  那粒沙子磨着她的眼睛,李蔓抿唇抬头吸了一下鼻子, 回答道:“我现在回来,要是她醒了,告诉她我快来了。”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李蔓有些无所适从,她就站在那里, 甚至不知道下一秒该干什么。

  一时之间,前段时间的种种都涌现在脑海里,她一直催促的婚姻,愈发缓慢疲惫的身影,难以琢磨的行踪,还有,什么旅行,谎话连篇。

  李蔓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骗她的,她不明白,上次医生不是说都好了吗,不是说都好了吗。

  她最讨厌黄美凤这一点,总是以为自己在做对的事情,对她好的事情,不管是从前因为李建忠出轨还是后来离婚后难以维持的生活,她心里的苦,怨,恨,都一同往肚子里咽,她不会告诉李蔓,妈妈很难受妈妈很累,她只会说妈妈很好,为了你什么苦都能吃。

  可李蔓都懂,因为什么都懂,所以她一直按照她所期望的轨道走。

  沙子硌得眼睛酸疼,李蔓浅浅吸了口气,快步回家,他给裴邺坤打电话,没人接,李蔓无法等他回应后再去处理,她想立刻回江州。这个时刻回江州的飞机票已经没了,李蔓买了最近一班回江州的高铁票。

  她发短信给裴邺坤,大概意思是妈生病了,她回去,如果看到了给她回个电话。

  她没收拾行李,拿上证件和皮夹转身就下楼拦车。

  不知何时开始下雨,豆大的雨滴砸下来,一滴一滴,渐渐打湿晾在阳台的衣服,衣服被风一齐吹到右边,衣架刮过晾衣架,咯吱咯吱的响。

  出租车师傅和李蔓搭话,她望着窗外充耳不闻,窗户上布满雨滴,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天好像一瞬间清凉了,几丝冷风从窗户缝隙里灌入,李蔓微微一颤。

  班次是晚间八点十五分的,李蔓坐在候车站里,人来人往,人声喧闹,可她觉得安静极了,她垂眸看着手里的手机,她害怕裴江来电话,却又期待他来电话,她想听到人没事,虚惊一场,类似这种话。

  隔了许久李蔓才想起要和学校那边请个假,她拨通徐荞的电话,检票口正好开始检票,李蔓随着人群依次进站。

  乘务员站在车厢门口微笑欢迎。

  “欢迎乘坐明和号G156次列车。”

  李蔓:“徐荞,明天帮我请个假,我家里有点事,大概这一个星期都不能来......”

  ......

  天黑的像泼了墨一样,雨滴浓稠。

  雨点打下来的瞬间一伙人匆匆忙忙抖出雨衣套上,随后继续量轨距捡垃圾。

  陆北趴的腰酸背痛,直起腰扭了扭,弄了满脸的雨,他抹了把问道:“坤哥,你那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和嫂子什么时候办酒席?”

  “等两月吧,酒席搁在年底办。”

  “桐城这里办不办?”

  “不了,就老家摆个酒。”

  “这里酒店也办一场呗,兄弟们都想吃顿好的。”

  裴邺坤往前挪了点,测量下一个,“回去我问问她。”

  陆北坐在边上休息,“我最近老腰疼,真怕有什么毛病。”

  裴邺坤压低雨衣帽檐笑了声,“有病就去看,别到老了才去,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平常有空多锻炼锻炼,除了吃就是睡。”

  “每天都四五公里还不锻炼?”

  “这只是锻炼脚力,别的地也整整,别回头找了媳妇,人掀开你衣服一看只有一块腹肌。”

  陆北仰躺在石子道上,雨哗啦啦的洒在他脸上,“还是躺着舒服,哪怕淋雨。”

  “别偷懒,赶紧起来干活。”

  陆北不动,忽然一个雷点,陆北打了个激灵跳起来。

  “吓死人!今天这闪电怎么那么闪。”

  “闪个屁。”

  路边的灯亮光幽幽,远处的群山隐没在疾风骤雨中,雨天没有繁星与皎月,一切看起来寂静极了,脚下的石子碰撞到一块摩擦出声,前些天防护栏两边的树枝修剪过,这会倒不显得张牙舞爪了。

  弄了一个小时,裴邺坤蹲的腿麻,站起身动了动腿,掏出手机看时间,正巧看到李蔓的电话和短信,他眉头一皱,立刻回拨过去。

  不远处的高架上一辆列车飞速前进,里头的光照亮这段路,但很快消失,天地间又恢复了宁静。

  ......

  李蔓坐在窗边,窗外的景色她看不见,只是接连不断的电闪雷鸣,玻璃上倒映着车厢的一切,她侧头看着。

  右边的座位坐了一家三口,小女孩只有五六岁,在列车上跑来跑去,叫着吵着,很活泼。

  李蔓在玻璃的反射里看到女孩的父亲抱起她,眼睛里都是疼爱,问道:“等会见到爷爷奶奶了开心吗?”

  女孩大声应答:“开心!还有舅舅,舅舅说给我红包!”

  “贪心鬼!想要红包的话不能乱跑了,更不能大声说话,我们要做个文明礼貌的人,这样舅舅才会给你奖励。”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

  李蔓忽然蹙眉,她捂住嘴,一阵恶心反胃,边上的老婆婆问道:“小姑娘没事吧?要马夹袋吗?”

  李蔓摆摆手,这股反胃很快消失,“谢谢,我没事。”

  桌上手机亮,李蔓刚触到,突然一到雷劈向后面的那节车厢,窗外火星四溅,车里的人纷纷向后巴望。

  “怎么回事?不会出事吧?”

  “太恐怖了!”

  后面那节车厢里人纷纷尖叫,一时炸开了锅,乘务员快步赶过去,李蔓回过头接电话。

  裴邺坤说:“妈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你明天回来一趟吧。”

  裴邺坤一愣,“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不好好的吗?”

  李蔓声音有些抖,“是我不好。”

  列车急速前进,后面吵吵囔囔,李蔓偏头看向窗外,闪电一个比一个亮,接连不断,就像是无数的闪光灯。

  “傻瓜,你在自责什么,妈会没事的,你已经在车上了?”

  “刚坐了一个小时。”

  “哪辆班次?”

  李蔓从包里拿出车票,“G156,我大约十二点多到。”

  “大半夜的,自己小心,到了记得给我电话,我等会就买票,买最近的一班回去。”

  “好——”

  猛然间列车急刹车,砰的一声巨响,李蔓往前一磕,手机直线甩出去,灯啪啪啪的一瞬间全黑了,一时之间天旋地转,上面的行李咚咚的都滚落下来。

  “邺坤......”

  摔落在外的手机一亮随后黑屏。

  李蔓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颠倒,车厢像是在坠落,她后背撞到钢铁之类的东西,钻心的一阵痛,整个人上下摇晃颠簸,震得人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坐她边上的老婆婆压着李蔓一起滚落,老人家眼睛翻白,喉咙口就卡着一口气,李蔓借着闪电的光看见她即将撞上座椅,一把拉住她胳膊,可突然间车身一抖,老婆婆和她脱离开来,只听见咚的一声,李蔓看不清,又一个震动,李蔓摔到玻璃窗上,脑袋狠狠磕到边角。

  “妈妈!妈妈!”女孩哭得嘶声力竭。

  那位母亲一把拉过孩子护在身下,紧皱的眉头像是赴死的决心。

  “救命啊!救命!”

  一车厢的人都在呐喊尖叫。

  李蔓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可动弹不得,只能仍由车厢翻滚坠落,她扣住小桌板,车厢又一个旋转,李蔓狠狠往下坠,上面的行李像是高山的滚石毫不留情的砸下来,坚硬的车轱辘砰的一声砸在她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