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音抬起头,怯声叫她,“姑姑。”
“你想说什么?”赵伶夏微微笑,“说他不知情,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说离婚也不是他的错,说那个孩子,就算没被周启深推倒,也保不住。是吗?”
赵西音沉默许久,摇了摇头,淡声说了四个字,“我还爱他。”
恨过,悔过,决裂过,也曾想一了百了过。
她试图放下,并且身体力行地做到过。离开北京,断了一切可能的联系,看山川河流,看日月星辰,看各色各样的人,到头来,还是忘不掉这个人。
她也怨过周启深身上那些让人牙痒痒的臭毛病,也曾发誓再也不要失去自我。但午夜梦回时,总会记起他的点滴。精明狡黠,酒气财色,大男人身上的王八气,又或是每每在一起时,他对自己的包容与体贴。大是大非,于之种种,都是真实。
爱这个字,不是一时兴起,也非见色起意。而是消磨热情、新鲜、冲动之后,依然难以割舍,依然心有回音。赵西音做到的,不过是坦诚面对自己。
赵伶夏久久未吭声,精致姣好的面容亦看不出喜怒。
半晌,她冷言:“别把他说得那样无辜,孩子的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那段时间你俩吵吵闹闹,说不定这个孩子来得也能安稳些。你是得不偿失,摊上周启深倒了八辈子血霉。身体伤了底子,现在还没调理好。我把话说明白,万一,万一你以后怀孩子困难。你想过他是什么态度吗?”
这话现实且残忍,赵西音脸色白了白,抠着衣服的手指紧了几分。
几秒沉默,她回答:“散过一次,我也不怕散第二次。总归是有经验了吧。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找个能生的去,都什么年代了,女人不生孩子就不能活了?我也不是没一个人生活过,不照样好好的。事情来了我不躲,努力挣钱,给自己买保险,攒养老费,自己给自己送终就是了。看您,现在活得多潇洒,我继承您衣钵呗,绝不给您丢脸。”
赵西音越说越坦然,表情轻松,嘻嘻一笑,还反问起赵伶夏,“姑姑,你觉得周启深会是那种在意传宗接代的男人吗?”
赵伶夏料不到小丫头如此牙尖嘴利,更没想到她心性开阔,倒也不是恋爱脑,事情看得通通透透。
赵伶夏黑着脸,半天不回答。
赵西音却把握十足地一笑,“看,就连您也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赵伶夏又严厉几分,扬高声音,“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赵西音眼睛明亮亮的,像有潋滟轻漾。她忽然蹲下来,微微弯腰,把脸轻轻搁在赵伶夏的腿上,悄声说:“姑姑,我知道,您是打心眼儿地心疼我。”
赵伶夏绷着嗓子,“死丫头,知道就好。”
“不管怎样,我想再试一次。”
“你爸爸那边呢?是不是永远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件事?”赵伶夏问。
赵西音猛地把头抬起,“肯定呀!都多久了,他知道也没用呀。还白让他担心,赵老师胆子可小,一点都经不住吓。”
这点赵伶夏倒是认可,一声冷哼,“我真是欠了你们父女俩的。”
刚落音,“嘭”的一声,卧室门从外向里推开,门板弹在墙壁上。
赵文春直楞楞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失了魂,呼吸梗在喉咙眼,一动不动。
赵西音心一沉,糟糕。
“爸,爸。”赵西音从客厅跟到卧室,又从卧室追到厨房,寸步不离地黏在赵文春身后,“你说句话行不行,别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赵文春像只木头人,自刚才起,便一直沉默。
赵伶夏就不擅长家长里短的戏码,觉得浪费时间,早就走了人。赵文春当时没追问,没哭天喊地,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开始收拾家里卫生。
桌子椅子沙发擦得干干净净,床单被套全给换成新的,洗衣机嗡嗡运转,外头还有三大桶待洗的衣服。赵文春躬着背,脊骨嶙峋,让赵西音看着就心疼。
赵老师蹲在地上刷鞋子,半盆的水,上面浮了一圈白花花的肥皂泡。
父女俩一个站,一个立。赵西音蹲下来,抢过他手里的木头刷,“水太凉了,您歇着,我来。”
手还没下水,就被赵文春一把死死握住。
“你别碰凉的,寒气重。”赵文春声音发颤,哽咽着说完,然后失声痛哭。
老人家的眼泪一颗一颗坠到盆里,止不住,特伤心。脸一皱,苍老的面容便多了几分苍凉,看得赵西音鼻头一酸。
她强打精神,宽声安慰,“没事儿了啊,爸。都过去了,过去好久了。我已经好啦。”
赵文春哭得更伤心,握着闺女的手紧紧的,语不成调,断断续续:“妞妞,爸爸错了,这二十多年固执己见,我要是找个老伴儿,多少也能关心你。爸爸只想着咱父女俩相依为命,却忘记了你也是个女孩儿。”
父亲的爱再无私宽广,姑娘身上的很多隐秘事,也没办法详说一二。
赵文春哭得愧疚,心里是真真的难过啊。
赵西音劝不住,索性搬了条小板凳坐他对面,手肘撑着膝盖,手心捧着下巴,隐隐带笑地望着赵老师。这一望,还挺有效果。
赵文春哭着哭着,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伸手越过水盆,把她的脸推向左边。
赵西音又慢悠悠地给转了回来。
再一伸手,抡向右边。
她还是笑眯眯的不为所动。
赵老师擦擦眼泪,“你这孩子,能不能别看我了。”
赵西音笑着说:“长得这么帅,不就是给人看的?”
好样儿的,成功把赵老师逗笑。
一个风波滚滚,但又完美平息的冬夜。
就在赵西音这么觉得时,却不知爸爸的心思和态度悄然转了调。
次日大早,赵文春如往常一样出门买菜。
赵西音难得几天休假,懒觉睡得雷打不动。
赵文春掐点掐得准,一出楼道,正巧碰见刚停好车的周启深。白色路虎嚣张霸气,一辆车得占一个半车位。搁这老旧小区格格不入。
周启深从驾驶座下来,今天穿了一身深灰羊绒衣,同系的深格围巾很低调地掩在领间。他戴着皮手套,一只一只地摘掉后,绕到副驾把大捧红玫瑰给拿了出来。
英俊,精神,风度翩翩,搁人群里一眼能惊叹。
周启深转过身,看到赵文春时还愣了下,但立刻从从容容地笑起来,蛮有规矩地打招呼,“爸。”
赵文春左右回望,一脸不解地问:“你爸不是在西安吗?”
周启深怔然,心思转得快,知道有敌情出现。
赵文春看了眼他手里精致的花,张嘴就是一个喷嚏,气吞山河的架势,捂住鼻子嫌弃不耐:“拿走拿走,我一闻花香就过敏,浑身长疹子!”
周启深还真没上他这当,家里阳台二十几盆花花草草,怎么没见过敏。他是又费解又紧张,先是把花儿老老实实地放回副驾,再恭恭敬敬地和赵文春说话:“赵叔,您是去买菜吗?我开车送您,陪您逛菜场。”
“大可不必。”赵文春不领情,“你这三百多万的车,我等老百姓高攀不起。我是老党员,被人看见从这么贵的车里下来,到时候解释不清。”
周启深笑笑,“好,不开车,走路。”
“走什么走,你这么高的个儿,往我面前一站,我有压力。”赵文春摆摆手,“别跟着,没结果。”
赵老师脾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到他车边又停下来,“这玫瑰花送谁的?”
周启深诚实答,“送小西的。爸,我俩决定重新开始。”
“你们决定?”赵文春怒火中天,“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周启深其实特别无辜,他今天大早过来,诚意十足。车里装了一后备箱的礼物,基本都是送岳父大人的。出师不利,眼见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现在。
赵文春敌意满满,态度较之前是天壤之别,别说同意,恨不得把周启深烧成灰。
“你甭送花了,小西不在家!”
“她去哪儿了?”
“和小叶约会去了!”赵文春气势汹汹道。
刚落音,“赵老师,早啊,去买菜呢?”
叶韬揣着笑脸,开车从边上经过,好心道:“我去接我爸妈,要不要顺您一程?”
赵文春一愣,憋屈着呢。几句闲聊,叶韬的车开走后,他半天没说话,拉下脸,没好态度,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周启深,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跟我闺女没戏,我不同意。”
小老头背着手,步子迈得倒是快。
周启深站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
他拿出手机,给赵西音打电话。通了但没接。这个点,肯定是睡觉,她休息日赖床的习惯他记得一清二楚。不用想,手机也给调成了静音。
等电话回过来时,已到了中午。
周启深还没来得及问,赵西音就哭丧着语气,说:“哎!赵老师把我给锁在家里了。”
“……”
论心狠 ,还是赵老师牛逼。
赵文春下午要出门和老邻居们下象棋,一声不吭地把家门给反锁了。他表面不闹,不对周启深发表评论,那是都反映在了实际行动中。
他不让赵西音出门儿,不出门就不用和姓周的见面。到了晚上,赵老师还没回家呢,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就是故意的。
赵西音真服了。
周启深白天忙,到晚上终于有时间陪她聊微信。他明天要出国一趟,五天。赵西音就回了个字:“哦。”
周启深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沉声问:“你就不问我去哪?”
赵西音说:“去国外啊。”
周启深很低的一声笑,“还以为你舍不得。”
“郑重警告,别自己加戏。”赵西音蛮不客气。
周启深无奈道:“白高兴一场了。”
半晌,赵西音鼻音软软,“周启深,你又要出差啊。”
他嗯了声,“去澳洲盯条生产线,脱不开身。五天,不超过五天我就回来。”
“随你去几天,我又不关心。”赵西音一想起他家赵老师就忧愁,“我爸脾气犟的很,认定的事儿很难回头。他竟然锁我,从小到大他第一次锁我!”
周启深笑了笑,呼吸轻吐,甚至能想象他此刻应是站在落地窗边,侧脸借了城市的霓虹光影,英俊且多情。他低声说:“你顺着爸爸,他生气是应该的。等我回国,我上门赔罪,他打他骂,我都受着。”
赵西音“嗯”了声。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说话。
呼吸很轻,喘息很轻,时间也变得很轻。
周启深看到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影子,虚虚实实,轮廓依旧,之前的每一夜,是孤单,是黑暗。而此刻……
他听到赵西音在电话里问,“周哥儿,你在干吗?”
……像被暖流无声填注,中间缺了的两年时光,正悄然紧缩。
周启深低声答:“想你。”
第63章 久雨初晴(1)
屋里冷冷清清的, 但赵西音被一声“想你”,着实捂热了眼眶。
她握紧手机, 眼含泪水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土不土啊, 鸡皮疙瘩都被你土出来了。”
周启深也轻轻笑了,手掌按在玻璃窗上, 身体像要穿透这层阻碍, 与霓虹灯影融成一体。他问:“土吗?那现在年轻人都怎么表达爱意?”
赵西音说:“你去问和平哥, 他比你年轻多了。”
收了电话,周启深还真在群里问了声。
顾和平不知又在哪个花柳巷子里耗着,半天才回复:“爱意从不靠表达,只靠做。”
然后群消息提示:顾和平已被老程移出群聊。
赵文春十点钟才优哉哉地回家,只听见咣咣咣的铁链条声,估计上了还不止一把锁, 赵西音候在门口,特别无奈地看着他,“赵文春,您幼不幼稚啊?”
赵老师懒搭理, 转过身又把门板关得严严实实,“再幼稚我都认了,反正你不许和周启深见面,不许说话, 不许在一起。”
他发誓似的, 认认真真道:“我也正式通知你一遍, 我不同意你俩复婚。”
赵西音一脸惊愕, “谁说我要跟他复婚啦?”
赵文春迟疑片刻,“不复婚?”
“哪儿能啊。”赵西音蛮骄傲地扬着小下巴,“且晾晾他。”
赵文春冷呵一笑,“你就唬我,别跟我玩儿文字游戏,不复婚,但还在一起谈恋爱。我跟你说,谈恋爱也不许!”
赵西音被这声音震得浑身哆嗦,哎的一声,赵老师学聪明了,骗不住了。旁门左道行不通,那就促膝长谈,真情流露。
赵西音无奈地看着爸爸,“那件事儿,我自己已经放下了。和孩子没缘分,可能就是我的命吧。揪着过去不放,怀着恨意在心,难受的不还是自己吗?”
赵文春悲从中来,“那也不行,他对你百样好,也敌不过这一件不好。”
赵西音低了低头,安静,落寞,委屈。
“你姑姑也不是好人,你们姑侄俩串通起来骗我。”赵文春愤愤然,“她还好意思说,那个季芙蓉医生是营养学专家,让我督促你定期去开药看诊,我还真以为是给你补营养补维生素的!”
赵西音噗嗤一声,乐了。
赵文春往她脑门儿上一弹,态度十分坚定,“总之,我不同意你和他复合!”
——
周启深次日清早的飞机,他走之前给老程打了个电话,也没隐瞒,说他和赵西音在一起了,但她爸爸又不同意。让老程叫昭昭上家里头看看。姑娘家,赵文春不会闭门谢客。
老程答应,问:“澳洲去几天?”
“三天。”周启深在贵宾室里候机,说:“但我要去一趟上海。”
老程不多问,只提醒道:“庄邱两个月前就秘密回国,在溪水那边待了一段时间,没有走露风声。周哥儿,你注意点,剩下的,回来再说。”
服务员过来提示他可以登机了,周启深道了谢,架上墨镜,往贵宾通道去。
工作处理得很顺利,一些收尾就留了徐秘书善后。周启深搭乘航班,先行飞去了上海。
到浦东国际机场是下午,这两天上海变天降温,把南方阴冷的特质发挥得淋漓极致。周启深只穿了件薄绒黑色大衣,里面一件羊绒高领,也有些招架不住这湿寒。
黑色宾利早早候在接机口,风寒料峭,见着周启深,里面的男人亲自下了车。唐其琛也是一身黑衣,长至膝盖,肩膀挺括。他负手而站,气质与这三九天很是贴合,像高台明月,也如霁月清风,英俊的男人很多,但这位一定是最难忘记的那一个。
上了车,暖气傍身,周启深舒缓之后,斜睨唐其琛一眼,“这次见,比上回好多了。”他指了指脸。
唐其琛笑了笑,“你上次来的时候,正忙项目,那段时间确实累。”
“注意身体,给你带了两盅虫草,我托北边的战友收集的,市面上买不到。让以宁给你煲点汤,养养气。”
周启深与亚汇集团的交情颇深,和唐其琛相识近十年,当初还是唐总,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唐董了。唐氏在上海低调发展,家族财富与隐性实力不可估量。两个企业互惠共赢,是真正意义上的战略伙伴。
晚宴定在一处郊区庄园里,隐蔽,清净,优雅。两人之间从不需酒桌文化,一顿简餐后,谈及正事。工作方面告一段落,唐其琛说:“你让我留意的,有消息了。庄邱在上月一号回国,的确待在上海,倒没有特别的动静。但他的随行,那个叫符明的男人,中旬时,在庄邱住处进出频繁。”
周启深眼缝微眯,平声道:“我十七号受的伤。”
唐其琛淡声说,“那就是了。”
混迹商场多年,人与人之间到底还是有差别。比如唐其琛,家族殷实,根基深厚,自然顺风顺水。比如周启深,白手起家,风大浪大,火里淬炼才塑成的金身。成长之路坎坷崎岖的男人,故事总比一般人要多。
庄邱,北京人,早年与周启深在一个部队当兵。往亲密了说,是战友,往生疏了说,是仇人。
庄邱把周启深当仇人。
庄家这几年虽然发展势头弱了,但还是有点能力的。但庄邱跟顾和平这种还不一样,顾和平是正儿八经的子弟,根正苗红。庄邱不是,家丑不外扬,是他父亲年轻时候遗落的情债。
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流着庄家的血,但到底登不上大雅之堂。偏偏这人世家子弟气息浓烈,在部队时就嚣张跋扈,牛皮吹上天。周启深什么人?就喜欢打人脸。从不阿谀奉承,以实际行动说话,各种训练、比武、技能比拼,永远都是第一。
庄邱瞧他不顺眼。
周启深也未必看得上。
真正的梁子是从两号人物身上结下的。一个就是顾和平,顾家名号响当当,庄邱一心想和顾公子交朋友。顾和平虽是个风流性子,但其实心气正,眼界高,透彻的很。他不喜欢庄邱,看不上他身上的阴狠气质。
庄邱没少巴结顾和平,但转个背,顾和平却和周启深结成了小圈子。
这哪是打脸,根本是诛心。
仇恨记下了,怨恨滋生了。
第二号人物,叫闵允芝,家里从商,鼎鼎有名的大千金,闵家的独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闵家没男丁,谁娶了闵允芝,那就真的平步青云了。庄邱特有心眼,名利掂量得清清楚楚,对闵允芝发起了爱的猛攻。追了一个月没成事儿,闵允芝反倒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了,要奔着结婚去的。第二天,就看见周启深开着车,绅士体贴地替女孩儿拉开车门。
业内一直有传言,说周启深这人市侩精明,创业之初,把闵家千金哄得深陷情网,非他不嫁。周启深搭着这层关系,没少掘资源,就连闵允芝的父亲,也对他很是满意,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庄邱恨得吃了他的心都有。
之后还有许多桩冲突,都是往心口碾的那种。
后来退伍,周启深下海经商闯荡,庄邱总算捞着了胜算,仗着自己的家世,没少差人给周启深使绊子,得逞了,就得意洋洋对外大放厥词,“他个乡巴佬,能成什么气候!”
这话辗转到了周启深耳里,周启深多记仇一男的,冷笑一声,什么都没说。几年之后,京贸发展迅速,融资上市,真成了大气候。
而庄邱这些年不长进,管不住嘴,不得父亲喜欢,被打发去了墨西哥一个海外基地任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被流放了。
周启深那次在停车场被捅了两刀,一直没找到元凶。这么看来,庄邱回国找他寻仇,也是很有可能的。
唐其琛说:“他这一年和矿山行业走得近,我估摸着是想赚快钱,积累资本再回北京发展。”
周启深笑里藏刀,不寒而栗,“那他最好攒够棺材本,不然死了都没地儿安葬。”
谈完事后,周启深回酒店休息,唐其琛邀他晚上去家里做客。
唐其琛结婚之前的住处在汤臣一品,妻子生下龙凤胎后,就搬去了静安的别墅。闹中取静的天价地段,周启深倒是很中意。唐其琛说:“要不你把事业转到上海,跟我做邻居。”
周启深笑道:“北京待惯了,懒得挪地儿。”
“还单着?”
“不算。”周启深温和道:“努力中。”
唐其琛欣慰,“好事。”
到家,温馨气氛扑面而至,倒是与唐其琛本人的清冷气质大相径庭。唐其琛的妻子漂亮温婉,对谁都是和气微笑的模样。家里收拾整洁,各种摆件和装饰都是女主人亲自挑选,品味不俗。周启深饶有兴趣地研究两只墨玉摆件,鸳鸯戏水很是温情。
唐其琛说:“这是我和以宁去云南带回来的。”
周启深把玩了一会儿,放回原处。
不多时,司机接回了幼稚园放学的小哥儿和小朵儿。俩孩子才满三岁,穿着英伦风的小校服,走在一块儿跟粉团似的,小奶音萌得能融化人心,“爸爸!妈妈!”
唐其琛转过身,英俊面容如春风化雨,那种疼爱的笑意,是男人身上最大的魅力。他张开手,孩子们齐齐钻了进来,唐其琛一手抱一个,面朝周启深,“叫叔叔。”
小哥儿乖的很,“叔叔好。”
妹妹却顽皮,歪着脑袋,眸子像紫葡萄,甜甜叫:“哥哥好。”
周启深乐了,眼角的纹路都深了些。
唐其琛亲了一下妹妹,对周启深说:“这孩子被我宠坏了,机灵劲儿也不知像谁。”
周启深笑意淡淡,“我要有个这样的女儿,我也宠。”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脏嘭的一下猛跳,像是风雨雷电后的余威,仍时不时地被鞭笞,被触动。周启深看着妹妹,眼里一刹痛苦茫然。
他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小朵儿,叔叔可不可以抱抱你?”
妹妹立刻抡长胖乎乎的小手,“叔叔抱。”
孩子身上有清淡的奶香,周启深唯恐力道太重把妹妹箍疼。唐其琛看笑了,“一看就是没抱过孩子的,你放轻松点,姿势用不着这么别扭。”
周启深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温柔道:“好孩子。”
人放下后,唐其琛问:“只抱女儿,就不抱抱我儿子?”
周启深嘴角淡淡勾笑,看了小哥儿,小哥儿也看着他。对视良久,周启深只伸出手,怜爱地碰了碰他的头发。
他不敢抱。
一抱,就想到那个来不及知道,就已经远去的小小周。
第64章 久雨初晴(2)
赵西音被锁了两天, 直到她说要去团里开会,赵文春才不情不愿地解了锁。多没面子啊, 跟坐牢放风似的。赵西音还没来得及吸两口新鲜空气, 赵文春幽幽问:“你几点回家?”
“五六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