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韶华倾负(1)
周启深前些日子还得了轻微脑震荡, 经不住这番敲打。最后一下时, 赵老师手里的那根香蕉“啪叽”一歪,断了。周启深被糊了一头的香蕉,赵西音乐得直不起腰。
赵文春自己也愣了, 善心小老头, 又觉得内疚, 刚想开口道个歉——“啊!!”的一声女鬼尖叫, 把赵老师吓得原地起跳。
投影仪没关,恐怖片还在进行中。
那女鬼正是血盆大口朝着屏幕,赵文春屁股往后挪,捂着眼睛大吼:“赵西音!!”
赵西音赶紧把投影关了, 点头哈腰地道歉,“对不住了,赵老师。”
周启深吊着眉梢,在她背后语气幽幽,“你就会对我横。”
赵西音回头瞪他一眼, “就欺负你。”
周启深拢拢眉, 喝了清泉水一样有点甜。
赵文春拍着胸口顺气, 虚弱无力地说:“你,你们要看的就是这片儿啊?”
赵西音挺委屈地点头,“我这爱好虽然有点冷门,但至少还是正经片, 不像某个人,电脑里乱七八糟的不知下载了什么东东。”
赵文春眨眨眼, “什么什么东东?”
赵西音手指朝右,纤细调皮地戳了戳,“你问他。”
赵文春心系晚辈身体,立刻严肃审讯,“你电脑里下载的东东是什么?”
周启深背脊上的汗顺着腰窝往下坠,闭言不谈。
“你你你,给我坐在这儿。”赵老师抽了条椅子,大有秉烛夜谈的架势。
赵西音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十分矜持地退出房间。关门的时候,她还特得意的冲周启深眨了眨眼,一肚子坏水。
周启深勾着丹凤眼,下压,下沉,眸子里的温度灼灼能烧人。
半小时,偶尔能听到屋里赵老师的谆谆教导,“肾为先天之本……未有此身,先有两肾……我上五句话说什么了?你给我重复一遍……”
赵西音躲在门外偷笑,心情大好,伸手下腰,掌心着地,一个漂亮利索的侧手翻。总之最后,周启深是规规矩矩离开的,一口一声“赵叔再见”,就差没给他鞠个躬。
掐算着时间,果不其然,还没半刻钟的工夫,周启深的信息就震了,“赵小妞,你今儿很嚣张啊。”
赵西音挑眉,发了个戴墨镜酷酷抽烟的表情过去。
周:“你就不问问我和赵老师秉烛夜谈的结局?”
赵:“肾乃先天之本会默写了吗?”
那头半天没回音,估计被噎得差不多快死了。
没一会儿,赵文春在屋里头叫她,“西儿,来帮我看看这手机怎么下载不了东西呢。”
赵西音边过去边问:“大半夜的您要下什么呀?”
赵老师坐在摇椅上,戴着老花镜,手机伸得远,费劲地眯缝着眼睛,“他说他给我发几个视频,很好看的那种。”
赵西音差点没跳起来,扑过去抢下手机,“赵老师您为人师表,怎么能跟他一样思想不纯呢!不许下载啊。”
她火烧火燎地跑回客厅,一不做二不休地将网线给拔了。
赵西音杀气腾腾地给周启深发语音,“你鬼片没看够是吗?荼毒我爸干什么?你就抱着你的电脑硬盘一个人醉生梦死好了。”
周启深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张视频截图——《经典汉语工具书大全之在线讲解》。
赵西音一愣。
上当了。
比脸皮那真的厚不过周启深,他这人最擅长反攻,招数既无耻又下流。好一会之后,他才发来一句消息:
“这两年多每一次的醉生梦死里,女主角都是你。”
——
赵西音第二天回团里开了个会。以为只是日常例会,到了才发现,与会人员换了一拨血,不再是基层的工作人员,副制片,副导演,宣传负责人,张一杰坐在主位,笑眼温和地对她颔首。
张一杰站起身,十分友好地伸出手,“小赵,欢迎你的加入。”
赵西音还懵懂着,说什么都照做。
作为《九思》项目的重要参与者,签各种保密协议、薪酬合同,委托授权书,一切按流程办事,张一杰低声宽慰她,“孟总交待过,由我亲自把关,放心,没有任何法律漏洞。”
能得业内制作一哥这句话的人,怕也是寥寥无几。
赵西音既心存感激,又隐约忐忑,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她的舞蹈生涯,自此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一样了。
散会后,张一杰特地留下她,温和客气道:“感觉还好吗?”
赵西音实话实说,“我当初来,只是想跳舞,现在的确有些恍神,但初心不变。”
圈内混久了,酒气财色、盛世浮华,什么面具没见过。这么诚实坦然的姑娘,张一杰反倒见得少。他笑了笑,提醒说:“只要你愿意,大把机会留给你,签不签公司,想不想出席活动,愿不愿意走到荧幕前,小赵,是你一句话的事。”
赵西音敛了敛神,低眉垂眸于鞋尖。她双手背在身后,鞋尖轻轻磨着大理石地面。而后轻声问:“杰哥,恕我冒昧,这种条例,应该不只是出于好心帮助吧。”
张一杰不否认,坦白答:“孟总有心,用心。无论你进不进这个圈子,我受人之托,都会把你照顾好。”
暖气傍身,与窗外寒冬天壤之差,赵西音一刹分神,缥缈游离都在这双眼睛里。半晌,才说:“我只是想跳舞。”
张一杰百炼成钢,无论什么场面,永远四平八稳。他点头,仍是一派和气,笑着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赵西音扯了扯嘴角,亦如释重负。
走时,张一杰又想起件事,“对了,别忘记去苏颖那儿打个招呼,以后你跟她的合作交流不少,提早沟通,处处关系。”
赵西音笑得敞亮,“好!谢谢杰哥。”
听着是热心肠的提醒,其实是委婉的下达命令,让她去看苏颖,是分内事。赵西音听得出深意。苏颖是青年舞蹈演出家,三十挂点尾巴,在圈内红了十来年,地位一直很稳固。
戴云心是老派先驱,苏颖就是接力棒。
但稍有不同的是,戴老师三十五岁后就很少走到荧幕前,自己成立了文化公司,承接不少商务合作,是好几部大制作影视剧的舞蹈指导。苏颖有工作室,还在城北建了一座演艺中心,每周有一场表演叫《霓云奔月》,从编舞到场景设计,都由她亲力亲为,票一出,基本十秒售罄,十分火爆。
是才女,也是脾性大的艺术家。
赵西音乘车到演艺中心时,演员们正在排练,霓裳羽衣,仙姿缥缈,无论是走位还是编排,都掐准秒点,水袖一甩,连高度都一模一样。
赵西音看得认真,半场下来,她不得不钦佩苏颖的造诣与审美。这边排练,右边有个小姑娘在练功,左右不过十五六岁。她劈叉下腰,动作很是流畅,然后腾跃站起时,忽然哎呀一声,腰往下陷,疼得五官皱巴。
“你别乱动,就这个姿势定住。”赵西音扶正她的肩,安慰说:“不要用力,顺着我的力就行。”
脚踝上三寸,旋握住,再顺时针三圈轻扭,赵西音手劲一收,小姑娘的腿猛的被蹬直。
“好些了吗?轻轻动动看。”
小姑娘扭了扭,扶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一脸欣喜,“不疼了!”
她看了看赵西音,“你也是新来的吗?”
赵西音笑了笑,点点头,“也算吧。”
小姑娘眼睛直视前方,忽然严肃起来,“苏老师!”
赵西音回头,就看到苏颖一身素纱白裙,清冷地站在身后。她赶忙起身,提着来时买的一篮贵妃芒果,“颖姐,今天过来拜访您,希望今后能跟您多学习。”
赵西音说这话时,眼睛直溜溜地望着她,眸色清亮,不见一丝遮拦。苏颖见过那么多慕名而来的人,哪个不是殷勤周到,妙语连珠,就她这么直白,说完了就傻愣着。
苏颖表情淡淡,瞧不出一丝高兴。
赵西音捧着芒果递近,“也不知您爱吃什么,今天的芒果很新鲜,我就……”
苏颖皱起眉头,往后退开一小步,语气十分不耐,“拿走。”
赵西音愣了下,苏颖已经转身自个儿离开了。
多尴尬啊,赵西音鼓鼓两腮,也是无奈,出了演艺厅,围着这座大楼绕了一圈算是参观,也不虚此行了。
赵西音一级一级上阶梯,最后坐在高地儿,把这箱死贵的芒果敞开了吃。
早有耳闻,苏颖人美技高,但就是脾气不好。她在业内孤芳独树,也鲜少见她微博和哪个明星导演互关。按理说不是好人缘的路数,偏偏粉丝不少,发条微博大几千的跟评,舞蹈圈一姐地位妥妥的。
赵西音一手一个芒果,吃得满嘴黄橙橙,黏糊糊。她有点忧心,哪能不在意呢。以后和苏颖接触的时间只多不少,看来是没什么舒心日子过了。
——
稍晚时候的凡天娱乐总部。
孟惟悉和高层开了个碰头会,主要听取近期影视项的宣发工作安排。会议结束已过了饭点,孟惟悉安排了餐宴,亲自作陪。八点,他谴走秘书,一个人又回了办公室。
张一杰从沙发起身,闻见他身上酒气,“喝酒了?”
孟惟悉走去鱼缸边,拿出一包鱼食有下没下往里撒,他整个人都很淡,黑衬衫穿着,像空洞的夜。说:“喝了一点点。”
张一杰说:“注意身体,你母亲昨天还给我电话,让我多看着你。”
孟惟悉专心投鱼食,不说话。
张一杰明白,他跟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与母亲尤其。各种原因,不用猜也知道因为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痴心付诸东流,却仍念念不忘。
跟他汇报完一些工作后,张一杰说:“苏颖要推迟几天进组。”
孟惟悉侧过头,“原因。”
“过敏了,下午就在演艺中心吊水,没好,晚上直接去了医院。”张一杰笑了笑,“小赵上午去拜访她,带了一箱芒果。”
孟惟悉皱了皱眉,“你没告诉小西苏颖对芒果严重过敏?”
张一杰讪讪,“抱歉,忘了。”
“她平时不太看圈内的新闻。”孟惟悉说:“不了解情况太正常。苏颖情况怎么样?”
“还在医院,脸和脖子起了大片红疹。她也是奇了,别说吃,闻见一点芒果味儿都立竿见影。”张一杰说:“孟总,明天我去医院看看她。”
“早上八点,订束花,再和医院打声招呼。”孟惟悉放下鱼食,“我亲自去。”
张一杰愣了下,明白过来,孟惟悉是怕苏颖对赵西音有怨,自己去当说客的。
不多时,办公室门响,是关谦。
孟惟悉吩咐张一杰早点休息,显然是与关谦有事要谈。
门关,孟惟悉即刻问:“查到了?”
关谦从华盛顿回国,才下飞机直接到了这儿来。他点头,“是。”
“小西去她姑姑那里待的最久的两个半月,只是陪赵伶夏吗?”
关谦说是。
孟惟悉神色沉静。
“孟总。”关谦话里迟疑,欲言又止。
孟惟悉抬眼,“有话说?”
“我还查到一件事。”关谦鲜少有如此犹豫的时候。
孟惟悉眼神直视,压迫无声无息。
关谦斟酌用词,忐忑地把消息告诉了他。
月下无风,冬夜的寒意好似透过密封的玻璃,一阵一阵往孟惟悉身上扑。灌进他的领口,袖口,身体骨骼硬茬茬的,一碰就能碎。
关谦担心惊胆战:“孟总?”
孟惟悉脚步一跄,死死掐住桌沿才站稳,心脏像狂风过境,只剩残骸。
第56章 韶华倾负(2)
孟惟悉和周启深的豁开开撕了不知多少次, 次次伤筋动骨, 两败俱伤。关谦汇报完后的两天,孟惟悉反应如常,去上海探班了一部大ip拍摄现场, 又去中影局参加了一个会议。
随行的行政秘书看在眼里, 孟惟悉表面正常, 其实状态并不太好。人群中谈笑风生, 关上门独处时,时常兀自出神。
周三这天,孟惟悉在北湖有应酬,四合院式的中风园林风格, 假山流水虽是人造,但胜在意境,置身其中身心愉悦。酒过三巡,孟惟悉让秘书作陪,自己去外面透透风。
冤家路窄, 狭路相逢。
长廊曲折十环, 他慢悠悠地走, 迎面就见着了周启深。
周启深也是应酬在身,饭局近尾声,他出来抽烟解乏。他慢条斯理地掐了烟,眼尾上挑, 就往旁边的包厢走去。
都是千年狐狸,没外人, 不需惺惺作态装糊涂。孟惟悉后脚进,伸手就把门给压实了。
周启深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轻轻晃,看茶色由淡渐浓,茶叶在水里舒展伸散。孟惟悉气定神闲地坐在他对面,语气平和克制,“听说周总前些日子受了伤,动静闹得不小。什么人做的,你查明白了吗?”
周启深笑,“小人如鼠,东走西窜,怎么,孟总这是要慷慨解囊,帮我不成?”
孟惟悉嘴角上勾,“你若需要,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周哥儿,我得提醒一句,不明真相不要紧,栽赃嫁祸,就有损身份了。”
周启深眼神顽劣,“我跟孟总不一样,孟总天之骄子,需要名利脸面,我不需要身份,我贪财好色,守着自一亩三分地,谁拿都不行。”
这话嚣张跋扈,听得孟惟悉怒火冲天,掌心压紧桌面,“你受伤的事根本与我无关,为什么你跟小西说是我做的?”
那天赵西音的质问犹在耳边,她打心底认为是他伤了周启深。孟惟悉背的这口冤枉,实在伤心戳肺。
周启深笑意不达眼底,“我没指名道姓,她自己想到的你,我能怎么办?啧,我竟不知道,孟弟在小西心里的印象竟如此野蛮暴力。”
四两拨千斤,他周启深是个中好手,打蛇七寸一打一个准。孟惟悉冷面峻色,眼神寒不见温,“周启深,你就是个无耻小人。”
周启深目光也一瞬冰寒,“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应该想想你自己。赵西音这三个字,五年前就跟你没半点关系了,论死乞白赖,我真甘拜下风。”
孟惟悉冷笑一声,“周哥,你现在这模样,跟我又有什么区别?照你这说法,赵西音三个字,三年前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咱俩谁也没比谁高贵,当年她的正牌男友还没死呢,你惦记了多久,做的什么事儿,你真的忘记了?”
周启深微眯眼缝,火星点点外迸,“当年她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你又惦记了多久,你做过的事,你也忘记了?”
孟惟悉脸色不变,一派坦然。
周启深被他这态度激怒,他和赵西音离婚的原因在这儿成了一个死结,几年过去了,家散了,爱人没了,一生憾事太多,这是代价最大的一桩。周启深不畏将来,但却是实实在在介怀着过去。
男人的脸面就这么点,无非事业、女人。
他打过孟惟悉的脸,孟惟悉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怕晚,用不着这么久,一记响亮的耳光悉数奉还回来。
周启深和赵西音决绝时,闹得那样难看,这是他心尖上的一把匕首,时至今日依然暗中挑筋挖骨,提醒着陈年旧伤。
“2016年春节,你掐着零点往我家打电话,孟惟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周启深几近咬牙切齿,“你不懂避嫌,还是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孟惟悉目光笔直,“我和小西在蟒山度假那次,你给她发的信息,真以为我没瞧见?周哥儿,你没少翻我的朋友圈吧,我他妈和小西刚在一起时发的动态,你都能点个赞。她那时是我的,不是你的!”
周启深脸色阴沉难看,到底是沉默了。
“你觊觎的,可以不择手段,得到了,却又不珍惜。周启深,天下的好事儿凭什么你都占尽。不管你信不信,16年春节我给她发的信息,她一个字都没有回复。你不信任她,是你的狭隘,是你的偏见,你活该失去这个好姑娘。至于现在,赵西音离异单身,我追她合情合理,我用不着跟你汇报。”
孟惟悉说这话时,平和笃定,天理昭昭。
周启深情绪也淡下来,笑意渐渐浮现,悠悠哉地站了起来。他双手轻撑桌面,微微伏腰,与孟惟悉平视,目光阴鸷坚硬,“那你就试试,输我一次,就做好输第二次的准备。我跟你赌,赌赵西音的心究竟在谁身上——你敢吗?”
孟惟悉变了脸色,很微妙。
周启深一眼看穿他的底气,愈发不屑一顾。
他把剩下的茶水喝完,手指夹着骨瓷杯,一松,任它落地碎裂。
刺耳的声音做句号,收了个不怎么顺心的尾。周启深看着占据上风,但下一秒好像憋屈得要摔门。手还没搭上门把,孟惟悉忽然说:“你是不是也在找人调查,华盛顿,洛杉矶,赵西音三年前待过的地方。”
周启深脚步猛然顿住,迈不开,脚底扎深地底。
“你是不是坚信,小西给你生了个孩子?”孟惟悉一字一字说道。
周启深转过身,一拳揍了上去,“你他妈能不能不惦记她了?!能不能了?!”
血顺着嘴角往下,孟惟悉手背一抹,反手回击过去,“周启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这种人不配,你不配!”
孟惟悉这一瞬的爆发如猛兽,拽着周启深的衣领把他直接推到了墙上,他眼睛红了,红的能滴血——“你们是有过孩子。在你不信任小西,把她推倒在地,让她受伤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周启深的抗力一下子静止,气息发颤,“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你天天跟她吵,天天怀疑她,你让她心力交瘁,她自己都没察觉。你干的是人事吗?啊?你还有脸找孩子?孩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父亲!”
孟惟悉还记着昨晚关谦带来的消息。
赵西音和周启深争吵时被扑碎的玻璃柜扎伤了手,在私立医院做了简单治疗就出了国,和周启深签署离婚协议之前,她在美国待了两个月。
其实那些伤并不严重,却像一种分割,一种断绝关系的仪式,某种意义上,算是彻底消耗了彼此的那点情分。
世上再无夫妻,只剩陌路。
赵西音那段时间总觉身体不适,她跟赵伶夏说,自己周期不正常,姗姗来迟,还每天只流一点点血。赵伶夏顾不了这么多,二十四小时都在辱骂周启深。
当年在婚礼上放话,说对赵西音不好,就打断他的腿。赵伶夏真是这么打算的,联系了北京的友人,说找点关系,要多少钱报个数。
计划刚有眉头,赵西音就进了医院。
赵伶夏没当过母亲,流产两个字,犹如当头一棒。
关谦把能查到的都告诉了孟惟悉,孩子是自然流产,医院说法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可能细心照料,也不一定留得住。唯一的失误,就是发现太晚,伤了身体。
当然,这部分孟惟悉不会告诉周启深。
再多解释,都开脱不了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责。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爱她却不相信她,你自己的孩子妻子都保护不了,如今你哪来的底气大言不惭再追她一次?你跟我赌,赌她心在谁身上,我知道我一定输。但输给的不是你,输给的只是小西的用情至深。”
反败为胜的快|感消失了,孟惟悉声音在发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是真的心疼,“周启深,你扪心自问,你有真正了解她吗?她跟着你的那几年,你让她快乐的时光又有多少?”
安静了。
门外偶尔的动静都变得虚无缥缈。周启深心里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不让他有一丝换气反驳的空隙。旧片段碎裂重现,赵西音哭泣的脸,她倒在满地的碎玻璃里,她签离婚协议的那天决绝的眼神……
他们吵的最凶的时候,周启深气疯了,气得迷失心智,口不择言地问她:“怎么,孟惟悉出国这么久了,你还惦记初恋啊?”
“他给你发的信息能成作文儿了吧?你是不是特高兴啊。”
“你愿意跟我结婚,只是为了赌气是吗?”
“赵西音,我爱你永远比你爱我多!”
一幕一幕往下压,这是周启深这辈子说过最撕心裂肺的一句话,而如今却像耳光,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在周启深脸上,清晰响亮的提醒他,当年的自己是多么荒诞不经,自以为是。
周启深忽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季芙蓉医生的闪烁言辞,赵西音回北京后身体没以前好,还有赵伶夏时时冷嘲热讽的眼神……
他都明白了。
孟惟悉松开拳头,眼里的恨意延绵不绝,走时,他头也未回,只说了一句话。
“周启深,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不是一个好丈夫。你没有爱人的能力,只剩狂妄自负,嚣张跋扈。你连怎么去爱她都不懂,你真可怜。”
门打开,冬夜寒风呼啸而入。
周启深背靠墙,一点一点往下滑。他低着头,肩胛骨僵成一条沉默的弧。
被风一吹,眼泪就跟着坠了地。
第57章 韶华倾负(3)
他在这间屋子一直枯坐, 临近打烊, 服务生过来例行查看,一开灯,吓得尖叫。周启深穿着薄薄的羊毛衫,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慢吞吞地抬起头, 哑声说了一句抱歉。
他想起身, 半天没成功。
服务生走过来扶了他一把,“先生,您没事吧?”
站直了,脑袋一阵晕眩, 周启深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