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眼熟,赵西音问:“这是去哪里?”
周启深没答,过了两个红绿灯,把车停进地下库,然后带她上电梯到顶楼。北京的新楼一幢比一幢华丽明亮,但赵西音还是受撼于这个商场的金碧大气。
周启深轻车熟路,带她走到最里边,赵西音一看,心情复杂。封门鬼屋四个字悬于最上方,简简单单的入口装潢,倒还烘托了诡异气氛。
主题馆新开,这会并无太多顾客。赵西音迟疑了下,转头问:“你想进去?”
周启深还是那句话,“陪你。”
他一直都知道,赵西音是喜欢玩这些的。谁还没个兴趣爱好,有人贪迷牌桌赌术,有人热爱走湖观海,图的不都是一份小快活。
赵西音抿了抿唇,目光倒还明亮起来,头稍歪,眼神落去他眼睛,“你想好。”
鬼屋着实逼真吓人,仿的的医院主题,引用了最好的场景搭建。就连赵西音出来后,背上都冒了一层薄汗。她轻呼一口气,转过身。
周启深额上微湿,正抬手松衬衫的领扣。
被逮了个正着,他动作僵了僵,然后无奈一笑。赵西音没忍住,噗嗤一声也乐了。回车里,夜幕已完全深盖,赵西音靠着椅背,手指搭在窗沿,惬意放松地轻轻敲动。
周启深问:“心情好些了?”
赵西音收回手,下意识地坐正了些。
周启深专心开车,没注意她这细微的变化。只说:“别的不用想太多,跳不跳舞是你自己的事,选择什么方式过日子也是你的事,谁也不能替你拿主意。”
赵西音点点头,很轻地“嗯”了声。
“戴老师良苦用心,你跟她的师徒情分这么多年,比我更懂。她为你好,是真心。别因此生了怪罪和嫌隙,不值当。” 周启深的侧脸陷于柔和光影里,他的声线很低,沉稳清晰,有安抚的力量感。
赵西音嗓子发紧,“我知道。”
右转两个路口,到了她家小区。周启深减慢车速,问她:“要我送进去么?”
赵西音分了心,没马上回答。
周启深便自觉停在路边,“那就这吧,路上慢点。”
赵西音从车上下来,又听见周启深叫她,“小西。”
她回头。
车窗滑下,他的侧脸被灯光一晕,轮廓深刻,目光多情。两人对视几秒,周启深平静说:“没事,回吧。”
赵西音到家,赵文春正伏案写东西。
她走近一看,乐了,“赵老师练字儿呢。”
赵文春挑眉,甚为得意,“写得怎么样?”
赵老师行书一绝,笔风灵活,风骨与灵魂兼备。赵西音左看右看,“字还行,就是这诗不符合您的情况。”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赵老师这是伤春悲秋,庸人自扰了。
赵西音会哄人,攀着爸爸的肩膀,认真说:“别瞎想,您还老到这程度,再说,真要有宏图远志,年轻时候早实现了,哪儿还轮到现在。您这大半辈子过下来,自己舒服,又不给人添堵,就是天大的福气和功德。赵老师最棒,赵老师我偶像。”
赵文春眼纹都笑了出来,没办法,拿自己闺女真没办法。你知道她就是天马行空胡说八道,偏又能道进人心坎。
赵西音收了他的字,重新摊开宣纸。她背脊直,体态好看,握笔研磨,范儿起得十足。美人在骨亦在皮,赵西音性格温情的那部分,都是从父亲身上学来的。她跳了二十年舞,术业精攻时,难免会自己跟自己较劲,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一盏指明灯的微光相伴,星火取暖,心胸里有一隅自在天地,是多么多么重要。
赵文春来了兴致,想知道女儿会写什么。
赵西音的行书也是他教的,中规中矩,蒙不过行家,但搁大多数人里,还是能唬人的。她落笔,一气呵成——
“想吃炸酱面”
赵文春笑出了声,拍了拍她的手,“顽皮。”
收拾完笔墨纸砚,赵西音溜去厨房,看着正在切佐料的赵文春,忽然问:“爸,我这几年一直没个正当工作,您觉得丢人么?”
赵文春刀工整齐,头也没抬,“没想这事儿。”
赵西音啧了声,“说真话。”
赵文春笑着说:“你没结婚的时候,跟黎冉搞网店,收入比我还高。你结婚之后,你丈夫没说一个字,跟我就更没关系了。丢人?丢哪门子人了?我觉得挺好。”
赵西音心里又暖又涩,这些年,她始终没有问过父亲,亦或是不敢问。这样平和淡然的一个人,如果连他都说失望,那才是真难过。暖黄灯光里,赵文春的轮廓似乎又单薄了些,壮年已逝,生命由盛转衰,至亲老去这个过程,谁也阻挡不了。
赵西音再说话时,声音微哽,“爸爸,如果我说,我想试一试呢。”
赵文春动作顿停,一下子明白女儿的意思。
“戴老师一直举荐我,我,我想,也许我能……”
“没有也许。”赵文春直接打断,“如果你要问爸爸的意见,爸爸所有意见,就是你要开心。小西,你过得开心,才是爸爸这一生真正的功德。”
——
晚高峰,北四环高架上又出了一起追尾,交通堵得跟便秘似的。回到梵悦,停车时,周启深倒了两把才入库。车内开了空调,但他还是热出一背汗。
他人难受得厉害,一想到下午又是看鬼片又是闯鬼屋的,心里更腻的慌。
入户电梯私密性好,周启深一个人站在里头,越看越不喜欢这做旧发黄的灯饰,心想,明天让徐锦给物业经理去个电话,能换就换。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按大门密码,门开,屋里却灯火辉煌,顾和平站在门口大声:“回了啊,正好,一块吃火锅。”
周启深条件反射般,往后猛退一大步。
顾和平被他这反应弄糊涂了,“怎么了这是,我今儿长丑了?”
周启深神经突突地跳,“以后别来我这。”
他转过脸,好像多看一秒都折寿,“照照镜子,长得跟鬼一样,明天我就换密码。”将顾和平从头至脚扫一遍,“穿得也跟鬼一样。”
周启深走进玄关,经过身边时,又心烦意燥,“你就是个鬼。”
然后脱鞋,懒得换,周启深赤脚往卧室走。拨开总控开关,四居室灯光亮如白昼。
顾和平站在原地,被羞辱得莫名其妙,这会子反应过来。
“靠,你丫疯了吧。”
第12章 绰约多仙子(1)
顾和平这一晚连火锅都没吃,气是真生气,走前特别损地撂话,“别来你家?你这算哪门子的家?人家的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一被老婆甩了的男人,顶多是个破烂小旅社。”
周启深半天回过味,肝脾肺肾无一不疼。顾和平早溜得没了人影儿。
回头把这事说给老程听,老程权当听笑话,“他没揍你是你跑得快,戳他痛处干什么,你是不是闲得慌。再说了,你俩三十多的人了,幼不幼稚啊。”
——
第二天大早,赵文春买完菜回家,看见赵西音收拾一新地站在客厅还吓了一大跳,“哟,起这么早?”
赵西音对镜扎马尾,嘴上咬着梳把,皮筋在指间翻转。一身水绿的运动短装把人衬得清丽怡然。
赵文春放下菜,“出门?”
“去趟小黎那,把手上的一些事情交接。”
赵文春侧头看了眼女儿,“啊,真回去跳舞了?”
赵西音哭笑不得,“不然呢,您以为我昨晚闹着玩呢?”
赵文春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那天赵西音问,这么多年她没正经工作,和黎冉两人瞎打瞎闹地折腾,钱够了就游山玩水,走了大半个中国,谁家女儿有这么任性。赵文春是真没丁点介意,因为他知道,女儿那一年跳舞出事后,过得有多难。
表面风轻云淡,内里五劳七伤,连着筋扒着骨,她说痊愈了,其实都自己挨了。跳了二十多年,早就成了依身傍命的一部分。当年摔得有多痛,受得不公有多重,心如死灰就有多厚。
赵文春写得一手绝美华章,能颂遍几度春秋,也能出口成章,字字句句成百川。却无法说一个字,来安慰折翼的女儿。
赵西音无数次笑着对他说,过去了,爸,我没事儿。
谁信?
但这一次,赵文春信得踏踏实实了。
赵西音理着刘海:“您笑什么呢?”
赵文春几道眼纹向上,憨厚。
赵西音转过身,“赵老师没什么要教导的?”
“不开心了就回家。”赵老师教导说。
赵西音去乘地铁,刚出小区,就听见有人叫名字。她左看右看,一时找不准点,孟惟悉滑下车窗,微低着头看这边,“西音。”
赵西音愣在原地,跟绳子扯住脚踝似的,忘了该走还是留。
两人三五米的距离,不断路过的人,驶过的车,才恍然这一刻是真的,是活的。孟惟悉下车,车门都没来得及关,迎着初升的朝阳跑过来。
赵西音悄然往后站了两小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孟惟悉对她的表情分外敏感,笑着说:“怎么,跑步姿势不好看,要不我重跑一次?”
赵西音被逗乐,嬉嬉笑笑打趣:“如今都是这么大的老板了,哪儿敢使唤。你到这边办事?”
她是真放松,瞧不出丁点隔阂与不自在,对他就像是对黎冉,对小顺,对朋友中的任何一个。孟惟悉笑容敛了敛,但还是客气温和,坦诚说:“来找你的。”
“我昨天才听戴老师说了那天中午的事,抱歉,让你和伯母发生不愉快。”
赵西音一听就明白了,戴云心举荐她去《九思》试试的主意,八成和孟惟悉相关。原本只打算通过丁雅荷,能劝劝赵西音最好。没想到丁雅荷格外上心,火急火燎地把赵西音叫了去。戴云心估计也悔了,好心办坏事儿,碰见个这么不长脑子的。
孟惟悉昨天从日本出差回国,和戴云心碰了面,戴老师对他摆摆手,一声叹息。
那意思,别再想了,没戏。
孟惟悉念旧情,爱旧人,但还有一原因谁都不知。
两人还好着时,孟母一直反对,说一个跳舞的,吃青春饭,能有什么气候。孟惟悉抗争半年有余,没跟赵西音说一个字。有一次应酬醉了酒,实在心累,就口不择言地在电话里说:“小西,要不我们别跳舞了吧,你要实在喜欢,去团里挂个闲职好不好?”
赵西音当时就跟他吵了一架,“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我们。我就要跳舞,跳一辈子谁也管不着。”
孟惟悉醉意一下子醒了,恼得当即抽了自己两耳光。
赵西音舞台事故的时候,两人已经分了手,那年孟惟悉二十四岁,名不正言不顺地不能去看她,只能四处托人打听。朋友说,赵西音在病房哭。孟惟悉站在住院楼下,跟着红了眼。
那些伤过她心的话,变成蛊,变成魔,一语成谶。
这些年,孟惟悉对她的亏欠比愧疚多。
赵西音此刻慢慢别开眼,再看他时,坦然微笑,“多大点事,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还劳烦你特意跑一趟,是我不好意思了。”
孟惟悉欲言又止,赵西音笑眯眯地挥挥手,“不上班儿啊?你去忙吧。”
叫的网约车正好开到了跟前,孟惟悉想送她一程的借口都没了。赵西音坐上车,隔着车窗对他挥了挥手,然后让司机开车,孟惟悉甚至在后头跟着小跑了几步。
司机师傅地地道道北京人,特别能侃儿。赵西音看窗外,听得多,说得少。十来分钟后,司机诶嘿一声,“丫头,后边儿那车跟你一路了啊。认识?”
赵西音回头一看,孟惟悉的白色捷豹随行于车流里。她说:“师傅,您能开快点么?”
“得嘞。”司机一脚油门,正好过了绿灯,把孟惟悉的车甩在红灯里。
——
赵西音跟黎冉说了她想再跳舞的事,黎冉直爽性子,高兴得给今天顾客全打八折。赵西音还觉得不好意思,说这一走,店里就帮不上忙了。
黎冉敲她脑袋,“赶紧给我飞黄腾达,在你微博发条广告比什么都有用。”
小顺说:“谁敢发啊,一看卖情趣内衣的。啧,黎哥,你别搞西姐了。”
“情趣内衣怎么啦,正正经经做生意,遵纪守法纳税人。我骄傲都来不及呢。”黎冉打了个响指,“晚上庆祝一下,我请客。”
黎冉是好玩的,估摸着也是借这个由头放松嗨一嗨。这姑娘也是神奇,平日窝在工作室里足不出户宅的很,结交的朋友倒不少。她之前有个外号,自己给自己取的——三里屯小仙女。
晚上的Pub看着像新开的,黎冉一进去就跟老板熟络得很,左手搭着赵西音,“这是我姐们儿。”右手勾着小顺,“这是我家的黑皮狗。”
气得小顺学了两声狗叫。
老板大方,“酒挂我账上。”
走时,他忽然对赵西音笑了一下,“赵妹妹,玩好啊。”
音乐声太大,赵西音没听清楚,就被黎冉拉去蹦迪了。
老板往二楼去,正对舞池的卡座,他一眼没找着人,刚准备走就被周启深喊住,“这。”
“嗬,就说怎么没瞧见您。”
周启深在屏风后头玩牌,桌上已堆了一叠筹码。老板走过去,告诉他:“小赵也来了。”
周启深的牌面往下一罩,“跟谁?”
“小黎,还有一男孩儿。”
周启深没说话,把这局玩完,才说:“你照顾着点,推酒的别去她们那桌。”
想了下,起身让了座,“我透透气。”
黎冉蹦跶完一圈下来,赵西音给她递了杯果汁。黎冉一口气下去半杯,问她:“你要回去跳舞,戴老师肯定高兴坏了。”
赵西音点点头,“她是好老师。”
“她对你,比你亲妈对你还要好。”黎冉坐近了些,“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你出事的那时候,戴老师在美国巡演呢,我哥也在,说看到戴老师接到电话,就坐在椅子上哭。那晚上的演出效果不是特别好,她情绪很低落的,是她职业生涯里绝无仅有的差错了。”
赵西音嘴唇紧紧抿了下,越发沉默。
黎冉把剩下的半杯果汁喝完,看了她好几眼,还是问出口:“你一去,就难免跟孟惟悉打交道。”
流转的光在她脸上交错,色彩斑斓挡盖住了情绪,半晌,赵西音说:“这么多年,我早放下了。”
黎冉打了个响指,“爽快!”
赵西音嘻嘻哈哈往她身上一靠,“拜托你别老拿过去说事儿,我就谢天谢地了,每次我都得正儿八经地回答一遍,我自己都觉得尴尬。”
黎冉叫了好多啤酒,两人都还能喝,四小罐下去眼睛都亮了。友情就是这样,陪你笑,陪你醉,想疯的时候一块疯。黎冉贪杯,自制力不如西音,到后面就开始放飞了。
“前些天我回家里吃饭,听我二哥说,今年的商业十大杰出新青年,又有周狗一席之位呢。”
赵西音半天没绕过来,“什么狗?”
黎冉凑到她耳边:“周启深。”
染了酒,人都变得惬意随性,赵西音听笑了,“你别给人乱起外号。”
“哟哟哟,你帮他说话。”黎冉捶了锤她肩膀,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赵西音哭笑不得,正儿八经地解释了一通,手在半空比划,跟学术讨论似的。
Pub的卡位设计成背靠背,周启深坐着的地方,就这么巧的是和赵西音一榻之隔。他一个人,这边的灯都灭了,偶有余光轻晃。
周启深坐在沙发上,桌上搁着车钥匙和手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脸上慢慢带了笑。
“你别跟我说那么多,我听不懂,我就知道你刚才护着周狗。” 黎冉不迷糊,喝了酒,反倒醉眼看世,胡说八道个明明白白。
她说:“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没敢问。”
赵西音怕她,“你快别问了。”
“我就问,就问。”黎冉歪着头,枕在赵西音的肩膀上,“你嫁给周启深的那两年,他有没有出过轨?”
赵西音摇头,“没有没有。”
“有没有冷落过你,耍大男人威风?”
沉默了一会,“没有。”
“西音,周启深对你好不好?”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赵西音面色平静,光晕由浓变淡,像一圈圈涟漪微动。她整个人变得平和沉淀,细眉澄目里,润了水,化了风,最后成了惝恍迷离。
黎冉没那个耐性等,抓着她的手臂疯狂摇甩,“我就知道你护他,都舍不得说他一个不好。”
赵西音被她这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伸手往她脑门心轻轻一弹,“醉猫,下次不许喝酒了。”
黎冉哪肯放过,“那你说一个周启深的缺点,说说说说说!”
赵西音被她摇得手都快断了,“我说我说。”
背面的人,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我觉得……他太大了。”
赵西音回答时,声音低缓,怯的很。
周启深一愣,而后回过味,笑容渐深,心被丢进一团棉花糖里,裹了蜜意,吸了糖汁,上头还撒了得意的巧克力豆。
黎冉没听清,“什么什么大啊?你说大点儿声。”
赵西音:“我说——他年龄大了点儿,
有点老。”
这声音够大了,大得就像一把火,瞬间烧融了某人心尖上的糖果巧克力。
第13章 绰约多仙子(2)
周启深比赵西音大了七岁。十二月的摩羯座,准确来说,虚岁八岁。
赵西音其实本不太在意,她与周启深确定关系的时候,就很坦然地告诉了赵文春。西音幼年,父母离异,赵文春这些年既当爹,又当娘,仍然觉得愧对女儿。
周启深的物质基础没的说,可当赵文春得知,竟比西音大这么多时,心里还是犯起了嘀咕。
他说,男人成熟一点是很好,包容与体谅总会做得更加周全。也说,这种有身家与阅历的人,难免历尽千帆。后来周启深从赵西音嘴里套出了准岳父的态度,一秒没耽误,当晚不请自来,主动招认。
四瓶茅台陈酿,灯影昏黄,一老一少促膝长谈。
周启深不隐瞒情史,不夸耀财富,只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对钱没兴趣,但出人头地也是赤子之心。
还说,如果只是消遣,他根本不会上门见家长。
边说,边给赵文春斟满茅台,两杯一碰,他一口下喉。
赵老师的那杯酒没动,保持清醒,慎之又慎。
周启深脱了大衣,里头一件高领羊绒,把他衬得年轻意气,一双眼睛不躲不藏,由其审视。足足两分钟,赵文春的眼神才卸下一根刺,问:“家里父母都还好?”
周启深说:“我与父亲关系一般。他住西安,也不会来北京跟我一块住,他既生我,我会养老送终。我母亲,”停顿片刻,他低了低头,才说:“我五岁的时候,她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好的坏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倒让赵文春十分意外。
“您别这样瞧我,心里头虚。”周启深笑起来,眉眼干干净净的,对着喜欢的长辈,神色多了一分难得的少年气。
赵文春笑了起来,笑得挺老狐狸,周启深不敢大意。
果然,下一秒准岳父就问:“说一个你喜欢音音的原因。”
周启深想了很久,说:“因为我喜欢,这是最大的原因。”
准岳父挑眉,“说一个她的缺点。”
姜真是老的辣,周启深的笑里也有了一丝无奈,最后他凑近,“睡觉太喜欢抢被子,算么?”
赵文春瞪眼震惊,一下抓住了重点,“你,你们……”
周启深就这么“不经意”地告诉了家长彼此关系的深浅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摞证证本本,推过去,“我在北京的房产和个人名下的大概资产,以及户口簿,身份证。”
周启深态度诚诚恳恳,来前就已思虑周全,是准备交付身家性命的。
赵文春默然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周启深心底一沉。
赵文春叹口气,忽然端起那杯一直没有喝的茅台,说:“我瞧明白了,今天这酒,是提亲酒。”
周启深的丹凤眼狭长上扬,“那您赏脸吗?”
赵文春一饮而尽,放下空杯,淡淡笑意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