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她立刻像壁虎样贴到了门上,屁颠屁颠地听着房里的动静。
房里,云旷很沮丧,赵媒婆很兴奋。
这份热情却没持续多久,赵媒婆一眼就瞧出云旷没这个心思,自己一个劲地说压根得不到回应,做不成生意的赵媒婆一股子气,对着云旷开始品头论足,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云家少爷,不是老身说你,知道你那新娘为什么跟别人跑了吗?我要是个姑娘也不乐意嫁你,你瞧瞧自己这副小媳妇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家里的生意还一点都不懂,这凉州城谁不说云家早晚败在你手里……”
云旷的面皮涨得通红,他颤抖着身子正要开口,门突然猛地一声被撞开,玉京一身煞气地冲了进来,一把拉起云旷,冲着吓个半死的赵媒婆开始吼:
“您老长没长眼,我们家云旷一表人才,饱读诗书,心地善良,温文儒雅还爱护小动物……瞧不上他的那些姑娘要不是瞎了眼要不就是高度近视加色盲,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拉着云旷一路狂奔出了酒楼,两人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岸边的一棵树下。
回过神来的玉京发现云旷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我平常不这么粗鲁的,就是气不过……”
“谢谢你,玉京。”云旷忽然开口,眼神里落满了感激与伤悸,他涩声道:“其实她说得没错,我真的是很没用,难怪宛妹不愿意……”
“不是的!”玉京一个打断,按住云旷的双臂,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这样的!你是我见过最好、最真诚、最善良的人!真的,我以玉京仙女的名义发誓!”
云旷感动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玉京急了:“真的,你信我……要不我唱首歌给你听!”
还不等云旷反应过来,玉京便动情地开始唱了起来: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你自己却不知道,真心地对我好,不要求回报……”
清缈的歌声轻轻飞扬着,天地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温柔地仿佛入了画中,雪落无痕,水墨俊逸。
云旷望着那双漆黑含笑的眼眸,心中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一股暖意铺天盖地地荡漾开去,叫他情绪激荡得不能自持,就这样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
轻轻地,温柔地,吻上了少女花瓣般的唇。
岸边树下,飘渺歌声戛然而止,温软的触感,清澈得如小溪流过……
云旷浅尝辄止,松开了玉京,傻在原地的玉京,像个被雷劈到的熟番茄。
云旷腼腆地笑了笑,望着玉京,眸光纯良,小声地开口道:
“玉京,能……能再来一次吗?”
伴随着一声怪叫,玉京扬手一拳,转身飞也似地跑了。
捂着一只眼的云旷,痛得龇牙咧嘴,伸出手想叫住玉京,那个俏丽的身影却一溜烟就没影了。
云旷捂着眼在原地倒吸口冷气,满心懊恼。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凶神恶煞闯进来的那一刻,真的像极了一个仙女。
(十)
自从那次树下玉京跑了后,云旷已经有整整两个月没看见她了。
他懊悔莫及,玉京一定生他的气,不肯原谅他了,他真怕玉京再也不出现了!
他还许多话想对她说,那是他想了很多个日夜,终于想明白的一件事!
心事久压成病,云旷终于“不负众望”地倒下了。
屋子里,云旷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秦琴端着药坐在床边,不让云旷起身,坚持要亲自喂他喝药。
一勺又一勺,秦琴喂得心花怒放,云旷喝得心如死灰。
秦琴在他耳边念叨的话他都没听见,等回过神来秦琴竟已放下药碗,一张脸凑到了他眼前:
“云哥哥,方才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我哪里比不上你的宛妹和那个玉京?你为什么正眼瞧都不瞧我一下……”
云旷有些惊恐,身子连连往后缩,一只手无力地想推开秦琴:“琴儿,是我……是我配不上你……”
秦琴眸光闪烁:“我不管,总之我喜欢你就是了!”说着她不管不顾地就要扑到云旷身上,云旷不住闪躲,两人正在床上纠缠不清时,云旷瞥见门口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如冷水当头浇下,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秦琴,衣鞋都顾不上穿的便赤着脚跑了出去。
一把抓住玉京的手,紧紧扯入了怀中,云旷激动得浑身发抖:
“不要,不要走!”不顾玉京的挣扎,他红着眼嘶声道:“我天天在等你回来,我多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我终于想明白了,宛妹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该那么自私,害了她也害了自己……还好有你的出现,我现今明白了看清了,我真的不会再错下去了……”
云旷哽咽了声音,玉京怔怔地听着,眸中雾气一点点升起,眨了眨眼,泪水便滑落了下来,她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云旷。
心潮翻滚着,她多想告诉他,错的不是他,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份感情,这份根本就不该发生的感情,它中间的鸿沟,何止是一个宛妹?
追到门口的秦琴,望着这一幕,几乎要咬碎银牙:
“云旷,这是你逼我的!”
(十一)
云府的房契与云家的所有铺面,并几个园子的地契全部铺开在了桌面上,秦管家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该说的不该说的秦叔都已尽数告诉少当家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全凭少当家自己的选择了。”
苦心经营数十年,处心积虑下终是鸠占鹊巢,云家的一切已经全部改成了秦氏的名字,“云家”彻彻底底成了“秦家”。
云旷煞白了一张脸,指着这些契约说不出话来,秦琴站在秦管家身边劝道:
“云哥哥,只要你愿意娶我,爹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云……秦府你依旧是少主人,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秦府?”云旷怒极反笑:“若是我不答应呢?”
还不待秦琴开口,秦管家便将茶杯重重一顿,对着云旷一声冷笑:
“那凉州府衙的牢饭云侄便是吃定了!”
云旷双眸蓦睁,秦管家面目狰狞地欺近:
“贩卖私盐、坐抬物价、贿上欺下……欲加之罪哪一条都能叫你一辈子翻不了身!”
秦管家站起身,阴恻恻地一笑,毒蛇般的声音自云旷头顶一字一句传来:
“从或不从,是要坐穿牢底还是要尽享荣华,全在云侄一念之间。”
推开房门,秦管家带着秦琴扬长而去。
玉京一个闪身,隐在了墙角下,捂着嘴巴看着那两个背影消失在眼前。
她原本是来找云旷的,却不想听见了这般……
身子靠着墙委顿下来,她深吸了口气,探出脑袋悄悄地向屋内望了一眼。
屋里的屏风遮去了云旷大半身影,她只隐约瞧见他的侧影,一片灰色,颓败不堪。
心蓦地一痛,玉京咬紧嘴唇,双手握紧在胸前:“不要慌,不要慌,快想办法……”
半夜,云旷辗转反侧,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床边,他张口欲呼,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嘘,是我!”
云旷眸光一亮,那个熟悉的声音接着道:
“收拾收拾,跟我走,城西郊外我雇了辆马车在等着,什么也不要问,先逃出去再说!”
(十二)
马车奔驰在黑夜里,夜风呼呼地吹着,玉京握紧云旷冰冷的手,连声安慰:
“不要紧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脱身,等安顿下来再想办法,你一定能重新夺回云家的!”
他们准备去投奔云旷的远房表叔,借他的势力东山再起。
云旷眸含悲怆,摇头涩声道:“爹、娘,孩儿不孝,孩儿愧对云家列祖列宗……”
玉京鼻子一酸:“云旷,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像想起了什么,玉京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卷,“你看!”她将它展开在了云旷眼前。
绚丽灿烂的画面上,是仙雾缭绕的“玉京馆”,青衫少年与眉眼含笑的少女并肩坐在云端上,看清风掠过浮世,花海如烟。
这是她这次带来要送给他的油画,玉京含着泪笑道:“你看,就算你一无所有了,我们还有天上的玉京馆,天上那么美,我会带你去星海,去银河,去好多好多地方……”
眼泪一滴滴滑落脸颊,玉京努力笑着:“所以,你不可以灰心,你要振作起来……”
云旷再也忍不住,红着眼眶一把拥住玉京,正要开口,车后面却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
马车在行出十里路时,秦管家带着人追了上来。
冷风呜咽,星月黯淡无光,萧然肃杀。
一片慌乱间,他们的马车竟翻下了山崖,劲风灌入,眼前天旋地转。
玉京握紧他的手,只觉心都要跳出来了,无数的片段闪过脑中,叫她隐隐作疼。
“谁是你妹妹,我的年纪一定比你大,你可不许小看人。”
“男子汉还哭鼻子,真是羞死人了。”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以后会经常去找你玩的。”
“不好,主人追来了,你快走!”
“走啊!”
……
“我叫陆宛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云哥哥,你真笨,来呀,来追我呀。”
“我想做云哥哥的妻子,一辈子不分离。”
……
玉京瞳孔蓦张,眼前仿佛飞起漫天的紫荆花,旋转着直刺入她的心里——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脑袋却一沉,意识愈发模糊,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十三)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放走闯入百鬼潭的人!”
“求主人饶恕,他是我的朋友,求主人放过他,玉京甘受任何处罚。”
一身紫衣的小女孩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春妖缓缓扬起手,头上的幽明额环闪着蓝光,他眸光一厉,狠下心来便要一掌毙下,却在掌风触到玉京头顶时,终究不忍,收手拂袖,一声恨恨:
“罢了,便留你一命!”
玉京一下软在了地上,春妖背对着她,抚上自己头上的额环,叹了口气,声音幽幽:“你这朵小紫荆啊,何苦如此,当真值得吗?”
你不过与我一样,到底太寂寞了。
放走了这一个,他不知又要等多少年了,玉京虽脱了死罪,却逃不了惩罚。
春妖罚她去镜园守护沉睡的花神,花神醒来那一天,她才能离开。
在去镜园前,玉京哀求春妖,能不能最后答应她一个请求。
十年,让她去人间找他,再伴他十年。她说过要去找他玩的。
春妖允了她,于是,她便附在了陆宛珠身上,成了他的宛妹。
那漫长又短暂的十年,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冰天雪地,百鬼潭的林子里,流萤纷飞,她为他跳了最后一次舞。
“云哥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在他怀里泪如雨下,湿了他的衣裳。
(十四)
玉京醒来时,已经身在云家。山崖不高,下面又有树枝拦着,缓了冲力,他们幸运地活了下来,只受了点皮肉伤,被秦管家带回了云家。
她头痛欲裂,前尘往事悉数闪过脑海,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便被关在了一间小屋里。
她拍着门呼天抢地,回应她的却只有无边的黑暗。她慌得不行,她不知道云旷被带到哪去了,他是不是已经被押到了衙门,是不是已经身在牢房里?
门外突然有了声响,玉京身子一振,却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恶毒地响起:
“你这个**!你知不知道,云哥哥宁愿坐牢,宁愿身败名裂,也不肯娶我!”
玉京心头一悸,拍着门切声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那个声音冷笑不止,咬牙切齿:
“放你出去?让我送你下地狱还差不多 ,去死吧!”
玉京听到油泼在门上的声音,神色大变,惊恐地大声呼救。
屋外,秦琴吹燃火折子,狞笑着轻轻一掷。
火龙窜起,迅速蔓延。
当云旷赶到时,火光滔天,火势已经无法控制。
他一声大叫,不顾一切地要冲过去,身后的仆人们死死按住他,他双目赤红,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不!不要!玉京,玉京……”
他想起了一切!在马车跌下的那一瞬,被尘封的记忆纷纷放出,他什么都想起来了,他终于明白了!
梦境里带他走出森林的小女孩,从小伴他长大的宛妹,给了他无限温暖的玉京仙女,是她,都是她!
大火肆意翻卷着,云旷嘶声恸哭,肝肠俱裂,心头有什么像被生生剜了出去,一口鲜血逼上喉间,喷涌而出。
他的仙女没了。
世上唯一待他好的那个仙女,再也回不来了。
云旷血泪混杂的脸吃吃一笑,仰天一声凄厉长啸,双眼一黑,昏死过去。
(十五)
她是来赎罪的,替她的老祖宗,陆宛珠。
是暑假在老家的阁楼上翻阅到的,那些布满了尘埃,泛黄了历史的卷宗。
凉州札记,一个秀才的手札,记录了凉州城的风情风貌与一些奇闻轶事。
她翻着翻着,不经意便抖落出了一段那样的故事。
陆宛珠,她在母亲的族谱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成亲当日与人私奔,独留新郎望眼欲穿,她看得正揪心时,书页却就此残缺,故事戛然而止,斑驳的历史最后,只伶仃地留下一句:
“失所爱,吟诗投江,殁。”
心蓦地一痛,她捧着书不能呼吸,大片的哀伤浸满心间。
为什么要这么傻?她感慨喃喃着,记住了那个痴情种的名字,云旷。
她想,如果她能回到这段历史,她一定要为她的老祖宗赎罪,一定要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本只是美好的异想天开,却没想到因缘巧合下她竟然真的回到过去了……
是和这本手札放在一起的一面铜镜,玲珑小巧,花纹古朴,她一眼便喜欢上了,爱不释手地戴在了颈间。
是夜,月朗风清,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
“宛妹,虽然你变心了,我却不会负你。”
像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梦境,又像沉浮在冰冷的水中,她拼命挣扎着,耳边那个声音越发清晰: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她一个激灵,瞬间福至心灵,几个大字重重地砸上了心头——
“失所爱,吟诗投江,殁。”
电光火石间,一声“不要!不要跳!”
玉京仙女的出场,便这样天雷滚滚地上演了。
此后一次次的欢声笑语,一点一滴的相处了解,那个纸上的名字变得立体熟悉,彻底融入了她的生命中。
她是对他撒了谎的玉京仙女,他却是走入她心底的一片云,再不能挥去。
时空错乱间,那些前尘往事闪过脑海,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前世,竟是百鬼潭的那朵紫荆花!
原来他们的纠葛,竟从一早便开始了。
百鬼潭的小紫荆,凉州城的宛妹,穿越回去的玉京仙女,无论身份怎样变化,是她,都是她!
都是深深爱着云旷的那个她!
所幸,她还是为自己赎了罪,云旷投江的结局终是被她改写。
(十六)
一条裂缝蜿蜒了镜面,玉京站在月下,对着月光举着镜子,急得快哭出来。
回不去了,她回不去了,镜子毁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像经历了一场好长的噩梦,大火的灼热感似乎都还围绕在身旁,她一觉醒来,人已身在阁楼,毫发无损,颈间的铜镜却裂了一条缝。
她如疯魔了般,举着镜子试了千百次,最后一声绝望凄唤,终是伏地痛哭,泣不成声。
母亲的族谱,阁楼的典籍,关于凉州城能找到的一切资料,哪怕是只言片语,她都不放过。
她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触摸到他,她想知道后来他怎么样了,她要补上书中残缺的地方,她要还原事情的全部面貌!
回到大学,带着所有资料,玉京一心扑进了图书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颤抖着手,终于拼凑出了那段完整的历史……
凉州惊蛰,春雷初鸣,云旷在她走了一年后,借东风之势,以雷霆手段夺回了云家。
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云旷,果敢、狠绝、步步为营、凌厉得如出鞘利剑!
她不会知道,那场大火将他毁得多么彻底,腼腆宽厚的性子第一次被滔天恨意席卷,他以血泪立誓,义无反顾地掀起复仇巨浪,亲手将毒蛇送进了大牢,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但历史的最后,却依旧是那个伶仃的结尾,带着直逼人心的寒意和绝望——
“失所爱,吟诗投江,殁。”
他将云家托付给了表叔,身无牵挂,到底在一个秋风日,随江而去了。
正在图书馆温书的同学忽然闻得一声动静,齐齐望去,坐在窗边的一个女生正伏案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以为她改变了历史,改写了这个悲剧,可她没有想到,错乱时空中前世今生的爱恨纠葛,从头到尾铸就这段历史的竟还是她!
窗外的阳光温暖地投在女生身上,漾出一圈朦胧金边,笼罩着她单薄的肩头,却让人觉得刻骨的寒冷。
(十七)
云旷站在江边,江水萧瑟,秋风萧瑟。
他的怀中,塞着一幅画,绚烂瑰丽。
他想,他终于可以去天上的玉京馆找她了,他们要并肩坐在云端上,看清风掠过浮世,花海如烟。
月下的森林,暗夜里的那朵小紫荆花,他们牵紧彼此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闭了眼,踏出一只脚,他念了最后一句诗——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完)
第4章 乌裳
(一)
百鬼潭的乌裳与孔澜积怨已久。
自乌裳记事起,孔澜那只烂孔雀就没有停止过对她的嘲笑与讥讽。
他们一同在百鬼潭修行长大,搁人间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但听听他们互相给对方的评价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了。
乌裳眼中的烂孔雀——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风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只孔雀,臭美又自大,刻薄又歹毒,喜欢卖弄文采,实则无知无耻的恶心男人。
孔澜嘴里的臭乌鸦——嫉妒他人美貌,自己却求而不得,一身乌衣,心中却向往光明,用冷傲和不屑来伪装自己,在痛苦与自卑中苦苦挣扎的丑乌鸦。
不对,还得加上一条,苦恋孔雀公子却有自知之明,将感情深藏在心中的痴情可怜种。
因为最后这一条,乌裳曾勃然大怒,抖起一身乌鸦羽,与孔澜在百鬼潭恶战三天三夜,难分胜负。
事后孔澜逢人便道,乌裳苦恋他无果,被戳穿心事,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想毁掉他……
这日,云淡风轻,百鬼潭边。
一只乌鸦啄着潭水,梳理着自己乌黑发亮的羽毛,正专注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哟,好丑的乌鸦!竟还敢蹲在水边照镜子,也不怕吓死自己吗?”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乌鸦眸光一厉,抖了抖翅膀,化作一身乌衣的清秀姑娘,回首射出几根乌羽箭,半空中那个五彩斑斓的身影闪身避过,笑嘻嘻地道:
“怎么,想谋杀亲夫吗?”
乌裳一甩湿漉漉的长发,恶狠狠地道:
“不要脸的烂孔雀,滚开我身边三尺之外,看到你就倒胃口!”
孔澜摇着扇子,悠悠走近,一身衣裳五光十色,衬得他美貌无双。
他望着怒目而视的乌裳,摇头贱兮兮地笑道:
“啧啧,我是不是戳破少女家的心事啦?恼羞成怒了?”
乌裳满脸煞气,咬牙切齿地克制住心头怒火,扭头不再去看那张无耻的嘴脸。
偏偏孔澜就不识趣,凑到乌裳耳边吹了口气。
“等我做了百鸟之王,一定将乌鸦一族赶出百鬼潭,那么丑陋的飞禽,真是丢了我们鸟灵的脸。”
“你敢!”乌裳被轻易激起斗志,头上的乌羽杀气腾腾地飘扬着,“这次任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百鸟之王还轮不到你这烂孔雀!”
三个月前,百鬼潭的老鹰头坐化了,百鸟之王的位置一时空缺,新的鸟王将在鸟族年轻一代中选出。
经过重重比试,乌裳与孔澜作为最耀眼的新秀脱颖而出,角逐到了最后。
今天,是他们最后一局,考验的不再是他们单打独斗的本领,而是要让他们联手完成一个任务,最终经过评判后分出胜负,定下鸟王人选。
现在,他们在潭边共同等待着一个人。
那个人风华绝代,比之孔澜的美貌还要多一份仙气,清贵得不容侵犯。
那个人叫春妖,是百鬼潭的主人。
孔澜与乌裳正斗嘴间,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潭水泛起涟漪,一道幽蓝身影踏风而来,长发如瀑,衣袂摇曳——
春妖来了。
孔澜与乌裳齐齐跪下,耳边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含着一丝淡笑。
“抬头看看,这便是你二人此番的任务。”
孔澜与乌裳应声抬头,只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春妖怀里竟抱着一个蛋,确切地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蛋,如凡间婴儿那般大小,洁白胜雪,光滑漂亮。
孔澜结巴了:“难,难道要我和那只臭乌鸦一起来,来孵化这个蛋……”
乌裳一巴掌打去,孔澜避闪不及,脸上瞬间多了五个手指印。
乌裳看也不看他,对着春妖伏地一叩,平静道:
“请主人明示。”
春妖淡淡一笑:“三天前,这个蛋从天而降,落在了百鬼潭,好歹也是性命一条,我要你们找出这个蛋的来处,将它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孔澜捂着脸,恍然大悟。
简单来说,就是要他们找出下蛋的主,然后把娃给他父母送回去。
乖乖,竟是要他们做一回送子观音,上演一出白蛋寻母记。
(二)
桌子上,通体雪白的巨蛋安静地躺着。
孔澜围着蛋左三圈右三圈地研究了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夸张地嗅了嗅后,对乌裳道:“你不觉得上面有股很熟悉的味道吗?”
乌裳皱眉,凑上前一闻:“是什么?是……花香?”
“对,就是花香!”孔澜摇着扇子,眉开眼笑:“这可不就是紫云洞的花香吗?”
乌裳表示怀疑:“你怎么知道?”
孔澜好不得意,抛了个媚眼:“那里的芙蓉妹妹是我的相好,每年都要来给我送瓶百花酿,那香气可是醉人得很啊……”
“恶心!”乌裳一脸嫌恶地打断,抱起蛋就往窗外飞去,孔澜扇子一收,赶紧跟上:“喂,臭乌鸦,想过河拆桥啊,等等我!”
事不宜迟,他们当即动身,赶往了紫云洞。
一进山谷,花香袭来,如烟的花海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