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身影直觉地飞掠而起,没有半分的犹豫,在悬崖的半空一把将心爱的女子卷进了怀中。那把分明淬着毒液的利箭“噗,的一声射穿了他的肩胛骨,他身躯狠狠一颤,闷哼一声,胸腔内血腥气剧烈翻涌直冲而上,一大。鲜血就欲冲。而出却被他抿紧唇咬紧牙关,将那股强烈的血腥气生生截在口中。
漫夭惊骇得瞪大了眼晴,看他俊美无比的面容在那一别那抽搐着几乎变了形,那一声闷哼仿佛刺穿了她的耳膜,重重砸在她心头,让她一颗心不受控制的颤抖。
无忧!”
为什么啊江她的话都已经说得那样绝了,为什么他还要这般拼了命的救她护她?她就是想让他死了心,让他全无顾忌,才不会因为她而处处受制于人,可他为什么要这般执迷不误?让她死了又如何呢?世上女子十干万,总还有一个能带给他幸福!他怎么就不懂,怎么就不懂呢?
宗政无忧眉头紧紧锁住,在急速下坠中,女子略带哭腔的轻呼呢喃他根本没听见,此时他一心在想怎样将她安全带到地面。
悬崖高逾十丈,底下似是一块平原,就这样掉下去,以他们的武功虽不至死但必定重伤,若是昏厥,再有野兽出行,那他们就毫无活路了。想到此,他扫一眼周围,一手接着她,另一只手迅速抓过空中飞扬的箭矢,猛地用力扎入一旁的岩石。由于力道过猛,震得两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口
漫夭震愣过后,心知此事不是感伤的时候,比担忧和恐惧更重要的,是减轻他此刻的伤势加剧程度。她努力平复着纠结纷杂的情绪,很快镇定下来,见他这般动作,连忙也伸手抓过自己身后箭袋里侧洒出来的箭矢,学着他同样的动作,凝聚内力往岩石上扎去,并对他说“你松手,让我来!
宗政无忧微微一愣,见她望过来的目光坚定而倔强,他皱眉稍稍沉吟,便松开手中的箭,用双臂抱紧了她,将两人的性命交付到她的手上。
漫夭用箭矢借力减缓两人下坠身形,终于平安落地。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九皇子这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以同样的方法,也下到悬崖底下。
一直悬着心的傅筹这才吐了一口气,转过眼,目光凌厉如刀,死死盯住拦在他面前耽误了最佳救人时机的女子,他双拳紧攒,就想一把掐死她。
是谁叫你擅作主张?”傅筹平日的温和不再,额头青筋暴起,但他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理智去思考同题。
痕香扬头,语气倔强,道:“你做不到的,我帮你做!这样你既不会失信于她,也不会对门主无法交代!”
傅筹眉头一皱,眼中掩饰不住的盛怒,他质同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她有多危险?倘若宗政无忧,稍微有一点点的犹豫”“后果不堪设想。
宗政无忧不会犹豫!我们已经试探过很多次了,不是吗?”痕香看了眼他手臂上被利箭戎破的血痕,眼中满是心痛,声音渐渐变得失落而凄楚,她幽幽痛声问道:“少主,您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你不是心根手辣铁血无情杀人不见血吗?你不是善于隐忍喜怒不形于色吗?您不是运筹帷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可是您看看现在的您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您变成什么样子了。”
傅筹心间蓦地一震,眼中惊诧懊恼之色一闪而逝,为了她,他又失控了!理智渐渐回笼,他目中的冷光被掩藏在温和之后,淡淡道:“本将之事,本将心中自是有数,轮不到你多言!其它的事情,进行的怎样了?”
痕香见那个镇定从容的少主终于回来了,也恢复了常色,低声禀报道:连妃已经动手。太子毒害陛下的证据也已拿到,离王从江南调来的大军被‘难民,堵在城外,禁卫军大部分人都在这里,京城基本上已经被我们的人掌控,唯有无隐楼的人马目前还没现身,不知道宗政无忧是否另有后招?”
傅筹面色深沉,沉吟片刻,对身后叫道“常坚,你速速带人下去接夫人回府。”
不用去了。傅筹话还未落音,痕香已经接道:“少主,您往下看。
傅筹微愣,连忙转眼朝悬崖底下望去,顿时心头大惊。你!”
悬崖下,漫夭扶着宗政无忧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他背上的刿扎得那样深,稍稍一个轻微的动作,他的面色便更加惨白一分,但他忍着一声不吭。他越是这样,她心里愈发的难受,如刀在绞,想替他拨了箭止血,却又不敢动作,当下有些手足无措。
宗政无忧看也没看她一眼,自己将手伸到背后,在她还不及出声阻拦的瞬间,他已经一个用力一把将箭拨了出来,面容一阵扭曲,再迅速恢复淡漠的常态,仿佛那把刿贯穿的肩胛骨不是他的一样。
血箭飓飞而起,溅了她满身。那倒钩的箭头带出血肉翻飞,刺目惊心!她感觉自己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糙住,疼得喘不过气来。眼角蓦然湿润,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慌忙一手捂上他的伤口,试圄阻止那不断涌出的血液,那微黑的颜色浸染了她的手心,顺着她指间的缝隙汩汩流淌而出口她心中愈发的慌乱不安,却仍然拼命强自镇定心神,但那出口的声音中的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她说道:“箭上有毒,你快运功把妾逼出来!然后我再帮你处理伤口。”
宗政无忧诧异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复杂,她不是时他没有感情了?可这会儿他竟错觉她十分紧张他的伤势。他垂着头,没说话。前几日,她言犹在耳,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对她绝望,誓要将她忘掉,但今日见她身处危险之境,想也没想就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在她面前,他怕是又成了一个笑话!有傅筹在,就算他不出手,傅筹也必然会出手。他心里有些惧恼,奈何意识总是高于理智,不做也已经做了,罢了,笑话就笑话吧,尊严和脸面总不及她的命来得重要。
见九皇子也跟着下来,宗政无忧皱眉道你跟下来做什么?外面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办。这悬崖下来不难,再想上去却是难如登天,除非另觅途径。
九皇子撇了嘴,嘟囔道:“七哥你还知道有很多大事要办啊?我还以为你只记得璃月。”
漫夭抿着唇,自然明白这话中之意。宗政无忧冷冷斜了他一眼,九皇子望了望愈来愈暗的天色,掉转语气道:七哥,我们赶紧找个地方疗伤吧。这天,好像要下雨了。”
老天似是为了印证九皇子的话,一道闪电疾至,似要将天劈成两半的决然,紧随而至的雷鸣轰隆巨响,仿佛要震碎人的心脏。瓢泼大雨,带着秋日的寒凉!铺天盖地朝地面砸了下来,立时将他们浇了个透彻。
漫夭蹙眉,道: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疗伤之处。”说着抬步就走,宗政无忧耳廓一动,闪电般的速度抓住她的手。
漫夭微愣,回头见他目光森冷锐利,警戒地盯住前方,漫夭灵敏的感觉到不妙,忽闻不远处传来极轻微却整齐的沙沙声,仿佛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她心中一惊,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暗黑的天色下,那迅速飞窜过来的数十只似是经过。练的野狼朝他们疾驰而来,在三丈开外的距离突然停下,将他们团团围住口九皇子怒道:“怪不得猎场里没东西,原来都在这里,他们早就设好了局,等着我们来跳。七哥,我们怎么办”,
宗政无忧面色镇定如常,若是在平常,这些狼也算不得什么,但如今他受伤不轻,身上又没有称手的武器,要对付这些凶猛的野狼,不被吞食入腹,也会血尽而亡。哼!那些人打的好算盘。他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眯着眼睛,目光紧紧锁定蹲在最前面的一只通体暗黑色的野狼,那大概是那群狼的首领。此刻它眼中闪烁着凶狠的绿光,贪婪地盯着他们三人,全然将他们当成了它扪丰盛的晚餐。
空气中飘扬弥漫的血腥气,不断刺激着狼群,令它们蠢蠢欲动,但似乎又因这三人身上散发而出的冷冽的杀气而有所顾忌。
雨越下越大,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水洼,新下的雨滴砸在水洼里,水珠带着污泥四下飞溅开来,在他们华贵的衣摇留下泥泞的痕迹。
漫夭皱眉,压下心头的恐惧,飞快地弯腰栓起地上仅有的三支箭,其中包括从宗政无忧身上拨出来的那一支。递给他们一人一支,这就是他们用来对付恶狼的武器了。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握紧手中的利箭,心思飞速旋转,若是要将这些恶狼全部杀死,恐怕很难。她抬目四顾,往远处一扫,几乎是和宗政无忧在同时用常人无法企及的目力望见了百米外的一处岩石旁的一个窄小的洞穴。眸光一转,将所有的可能在一瞬间都想到了。如果进了那里,至少不会被四面围攻,若是幸运一点,里面的洞穴比较大一些,再可以生出火堆,那这些狼暂时就不足畏惧了,再不济也可以为他争取到包扎伤口的时间。当然,如果运气不好,那洞里有更凶猛的野兽,那他们就会被两面夹攻,生死难定了。她转头望宗政无忧的同时,宗政无忧也极默契地朝她望了过来,一眼便已然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赌一把!
老九,我对付狼王,你们冲开一条路,去前面石洞。宗政无忧迅做了决定。
九皇子哦,了一声,抓了箭矢便朝着前方的狼群奋然冲去,漫夭与宗政无忧随后而至,三人背靠背分守三方。
悬崖之上,俘筹看着底下的一幕,面色深沉,一双手攒得死紧。感情驱使他想立刻下去站在她身旁护着她,理智却警告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瘾香看着他眼中的挣扎情绪,忧心劝道请少主以大局为重!这本就是您原定的计戈之一,只要我们除掉离王和九皇子,拿私自调江南大军进京之事说他们意图谋反您维护皇权出兵镇压,再拿出证据证明太子妾害陛下,有启云帝的见证,少主再向天下公布您的真实身份,登上皇位就是理所当然。请少主早做决断!”
傅筹冷冷凝了她一眼,所有的心绪都牵系在悬崖底下那个被恶狼包围的女子身上,见她屡遭险况,他顿时失了冷静,怒气横炽,低声喝道够了!我说过,取消这个计戈,在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本少主的存在?!”
痕香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眼中就蓄了泪光,门主的命令不可违背,癜香也是事出无奈。而且,我也都是为少主着想,我不想少主再遭受一年一度的酷刑,那太残忍了,在我心里,少主本就该站在那万人之上,让天下人都匍匐在您的脚下,从此,您再不必向任何人低头。到那时,就算是尊如门主,也无法再用任何借。去伤害您。您也不会再日夜承受着仇恨的煎熬,您过去所受过的所有隐忍的苦楚,就该用这种世间最华丽而张扬的方式来补偿
痕香声泪俱下,情绪有些激动。从九岁遭逢家变,为他所救,她便一直跟着他,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到如今心狼手辣的毒妇,不为别的,只因为见证了仇恨为他们所带来的灾难和痛苦。她曾发誓要倾尽全力助他得到世间最高的一切,即便是出卖自己的肉休也在所不惜。这就是她的爱,是的,她爱眼前这个男人,很多年!即使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给予她任何回报,她依然无怨无悔,只求他得偿所愿,活出真正的自己。可走这一切原本进行得很顺利,却因为他对那个女子生了感情,而带来了无数不可预料的变数。
傅筹有一瞬间的怔愣和茫然,那么多年的难言的苦楚,用权力就能补偿得了吗?他望着悬崖底下如蚂蚁般密集的猛兽,内心挣扎难安。
他到底该怎么办?容乐,容乐,他怎么能眼看着她处于危境而置之不理?说到底,他终归不如宗政无忧爱得洒脱,爱得毫无顾忌。
傅筹站在悬崖的边上,任豆大的雨珠拍打着他的头脸和身躯,寒冷的秋风鼓动着他的衣袍,将那冰冷的温度毫不客气的送达他心底深处。他一动不动,一直紧紧盯住下方的变化。他想,几十只野狼应该难不住宗政无忧,尽管身受重伤,但宗政无忧定然会保她周全!先看看再说吧。
漫夭生平不曾与野兽搏斗过,她甚至都不曾一下子见到这么许多的狼群,心惊胆战是在所难免。
别怕,我在你身后!”宗政无忧似是感受到她身躯的轻颤,用力握了一把她的手,这样跟她说着。
恩。”漫夭忽然就安了心,是啊,有他在身后,她还怕什么呢”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凝神屏息,聚了内力,握紧手中的利箭,用那尖利的箭头朝着一匹龇着牙猛地跃起欲撕她手臂的狼颈狠狠戎了过去,狼血如箭飞飙而起,血腥气迅速在空中蔓延开来,很快便被大雨冲刷了下去。那只狼顿时哀嚎一声,似是不信一个这样纤瘦的女子竟也会有着这般强大的力量。
其它狼群一见同伴被杀死,仿佛被激怒般地狂窜而上,更是凶猛彪悍。
宗政无忧眯着眼,不顾身上的伤,出手狠绝,瞅准狼王一跃而起之机时准狼王暴露出来的咽喉猛地扎了下去,再猛地拔了出来,速度飞快惊人,狼王连哀壕都没有发出,就往地上瘫侧了下去。这时另有两只趁着漫夭手中利箭还未收回的空当,朝她直扑而去,凶猛异常,宗政无忧眼中狠狞一闪,毫无停顿地唰地一下根力击了过去,几只野狼同时倾侧,连肠子都流了一地。九皇子嘿嘿笑道:还是七哥最厉害,受了伤也比我们强。璃月也不错哦,呵呵,不过嘛,比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啦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利箭,一边还说笑调侃。真是自恋的可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心思。漫夭翻了个白眼,想瞪他,抽不出空来。
大雨哗哗的落着,夜悄悄来临,这一方平原之上,人与狼的血液混合而出的血腥气在倾盆大雨中仍然清晰可闻,让人几欲作呕。
三人一路开道,踏着野狼的尸体,终于冲进了幽黑的洞穴。
此时悬崖上的男子也终于吐出一口气,才渐渐觉得踏实,却又说不上来是该庆幸她的脱险还是该遗憾宗政无忧逃出升天,又或者难过于他们之间配合的默契,让彼此的心灵靠得更紧。他不知道,这一个晚上,他们之见会发生多少事情,他们可以说多少句话?他更不敢确定,这一夜过后,她是否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在他默然转身的那一刹那,他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在窒息的心痛中翻身上马,在黑夜中疯狂的扬鞭奔腾,富泄着那心底无法倾吐的悲哀和无奈。九皇子守在洞。”见旁边有一块巨石,他灵机一动,叫漫夭过来帮忙对付野狼,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挪来了巨石堵住了洞…拍了拍手上的湿润的泥土,满意地笑道:“终于可以歇会儿了。”
漫夭心系宗政无忧身上的伤,一点都笑不出来,但也算是心安了一些。
他们两拐了一个弯进了洞内,宗政无忧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火石竟生起了火堆,橙红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石洞,暖暖的感觉。
漫夭四下打量了一眼,不大的洞穴四面岩石光滑平整,尽头处有一简陋的桌案,案上一架普通之极让人提不起兴趣的古琴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似是多年不曾有人动过。岩石的一旁堆满了柴火,宗政无忧坐在两层高的台阶上,那姿势随意就如同平日坐在精致的楠木雕花椅塌上没两样,他的伤口经过雨水的冲刷周困的皮肤发皱,原先泛黑的血液此刻颜色已略转殷红,似是毒素已然无碍。见他如没事人般的坐在那,往面前的火堆又扔了几根柴火。如果她不认识他,一定不能相信他就是那身份尊贵得帝王万般纵容宠溺的离王。九皇子一屁股坐到宗政无忧身边,身上的衣服湿嗒嗒的,紧贴着皮肤又凉又不舒服,他想都不想就要脱下来用火烤一烤。
宗政无忧冷光一扫,警示性地重重咳了一声,九皇子遽然反应过来,看了看远远站着的漫夭,不情不愿却又没法,只好又穿了回去,无比哀怨的叹了口气。继而眼珠一转,就对漫夭笑道:璃月,你再不帮七哥包扎伤口,他的血都要流光了。”
漫夭一怔,朝他们走了两步又停住,想想,有九皇子在,哪里轮得到她来动手?她朝九皇子使了个颜色,意思是,“那你还不快动手!九皇子就当没看见,故意转过脸去探着头看那背上的伤口,一双朗眉挤在了一起,惊声叫道:哎呀,毒已经扩散了,这可怎么办?我们身上都没带解毒的药,七哥身上的毒要是不吸出来,再过不久,怕是要渗入五脏六膀刀,
漫夭皱眉,她看那血色已经恢复了些正常的红色,应该没大碍了啊!怎么听九皇子的口气,侧像是严重了?她对毒术向来没有什么研究,听这一嚷嚷,心里就有些慌了也顾不得多想。所谓关心则乱,她已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思考事物。连忙走了过去,别的不懂,但如何吸毒她还是知道的。九皇子见她信以为真,转过头去颇为得意的扬着唇偷笑,似乎在说,看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有上当的时候吧!
宗政无忧挑眉瞪了他一眼,“你没事出去守着洞…”
洞。被石头堵住了,不用,“不用守三字没说完,九皇子已接收到宗政无忧眼中警告的信号,他笑容僵住,忙住了。”换了另一种神情,眼中不无委屈,却是连连点头道:“好,我去我去,反正我也不冷是吧,出去吹吹风凉快凉快也好!”说罢抽了抽嘴角,很快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
漫夭见他那般委屈又不敢言声的模样,不禁好笑道也就你能欺负得了他。
宗政无忧扭头看她,她笑得那般明快,比然间似是回到了那些日子里,他们三人说笑的情景。他看着看着便出了神,漫夭收敛心绪,伸手欲替他除衣清理伤口,宗政无忧忽然醒过神来,就躲开了她的触碰。
不必劳烦。他挑了挑眼角,垂眸,故作冷漠。
漫夭知他定是为上一回她所说的话而别扭。心知现在也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把他伤口处理了要紧。她皱着眉,看他明明伤得那样重,痛到眉心直抽还极力装作没事人的模样,那般别扭拒绝她的帮忙,不由心疼又有气她不客气地拽住他,动作少有的粗鲁,宗政无忧皱眉,望过来的目光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她一眼瞪回去,就扒了他的上衣,那湿漉漉的衣裳蹭到伤。”宗政无忧身躯一颤闷哼了一声,漫夭无奈叹道:你还知道疼啊!说着就捡了几根柴火,在火堆旁搭了个架子,将他的衣服晾上。
宗政无忧别过脸冷哼一声,道:‘我疼不疼,与你有何干系?你几时在意过?”这点伤痛算什么,那无数个睁眼天明的夜里,一想到她正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心就痛到抽搐,那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煎熬。
漫夭一怔,看了他两眼,没说什么,转到他身后,望着他伤口处翻卷的血肉,胸口窒闷,心痛难言。正欲扶着他裸露的肩背,替他吸出毒素,但宗政无忧却别扭的转开身子,一副死了也不用她多管闲事的模样。
漫夭蹙眉,对他这孩子般赌气的别扭方式,郁闷不已。自己的身子怎么都不知道爱惜,受了这样重的伤,还闹什么别扭?也不知道那毒到底严不严重,他不说,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转过去。”她口气微硬,宗玫无忧斜眼看她,皱眉,毫无动作。
漫夭见他如此不配合,心中又急又气,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意?你又何曾真正了解过我内心的感受?”她一句话没说完,泪水已蓄满眼眶。她连忙抬了抬下巴,在他怔愣之际,一把推过他的身子,对着他精壮的身躯,俯下头去,唇就贴在了他的伤口处。
宗政无忧还没从那句话里反应过来,被她这样一吸,身躯猛地一震,瞬间僵硬似铁。她的唇柔柔软软的,轻轻一贴,似乎将他这些日子以来全部的痛都吸走了,那样微妙的感觉,令他体内如火狂窜。他强力压制着自己不去回想那曾经有过的美好,就僵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有些东西一旦唤醒,便一发不可收拾。他耳边还回荡着她的那句话,她说: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意?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意?她在意吗?她不是那么决绝的对他说失去了便无可挽回?她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放下骄傲来求他?这样的她,还会在乎他吗。
漫夭吸了两。血吐在一旁的地上,用手擦了擦嘴角,血液鲜红,哪里有半点毒素的模样。她紧蹙着眉,脑子开始清醒了不少,她八成是被老九给耍了!转过头,用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宗政无忧掉过来的脸,问道:“你身上中的毒,到底要不要紧?”
宗政无忱见她气恼的瞪着他!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勾,这才不紧不慢道:小时候用过‘七绝草”一般的毒,奈何不了我。”
他说得平静淡漠极了,漫夭却忽觉鼻子一醍,羞恼和愤怒,瞬间填满了她所有的情绪。她舔着口中的血腥气,无名火就窜了上来。她是那样紧张他的伤势,那样担心他中的毒真的会要了他的命,她心生恐惧只因他是他而不是别人!可是,他们竟然这样戏弄于她!欺骗她的感情很好玩么?
漫夭霍得一下站起身,抿着苍白的唇,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宗政无忧愣了一愣,连忙抓助她的手腕,口气中有一丝紧张,道:“你准备就这样不管了?”扒了他的衣服,然后扔下他,走人。
漫夭背对着他,紧紧咬住唇,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满满占据着她的心口
一年多来,她没有流过一滴泪,尽管她心里一直那样苦,她将自己的感情藏得那么深,只因她太清楚她的身份,太明白一旦嫁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如果他不再出现在她的视线,她也许就能一直欺骗自已真的可以忘了他。如果他不是一次又一次用行动来证明其实当初他的感情并非全然是欺骗和利用,她也许就能继续过得平静而安稳,就算被傅筹利用,就算是别人的棋子又如何”至少,她感觉不到这样钻心的疼。
在爱情与命运之间挣扎,她就是如此无力。曾经尝试过与命运抗争,但是结局那般凄惨,是他给她的教。”让她明白了,人,争不过命。那时候,她心灰意冷,无可选择之下,只能做一颗棋子,与其苦苦挣扎,不如做的心甘情愿,才能活得平静淡然。
本就蓄满眼眶的泪水,无可抑制的滑下,将她许久许久以来积聚在心里的苦楚全部倾泻而出口
宗政无忧隐隐感觉到不对劲,立刻站起来,扳过她的身子,那双盈满委屈苦楚的眼一下子撞痛了他的心口他震惊地望着她,半响都回不过神。她从来都不在别人的面前流泪,即使当初他伤了她的心,他都没见过她的一滴眼泪,她那么骄傲,那么坚强,那么倔强,那么隐忍,而此刻,她竟然在他面前哭了!
为什么?他忽然变得无措,一双手颤着捧起她的脸庞,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都不会安慰人,也没有尝试过安怼谁。
阿漫?”他试探着唤她的名字。
漫夭透过迷蒙的泪眼,看他眼中弥漫的心疼和紧张。她眼中的泪水仍在滚滚而落,心中的苦涩无边蔓延。她望着他,不回应。
宗政无忧心被抽紧,一阵阵的疼,他却皱眉道:你哭什么?我暂时还死不了,就算是死,也要把你带出去再死。”
谁为你哭了?!漫夭拍开他的手,本是一句感人的话,叫他说出来,却能气得人想吐血。她别过眼,声音不知不觉就多了一丝苍凉的哀怨,”你死不死,干我何事?我不用你带我出去,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这一刻,她真是这么觉得,活得太累太痛苦,看不到希望,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她彻底茫然了。
宗政无忧一震,她那么坚强的人,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无视她的拒绝,一把将她带进怀里,撞到伤口的疼痛被他直接忽视了去。能抱着她,那些痛都不算什么了。‘你过得不幸福吗?你不是对傅筹有了感情?为何说活着不如死了?”
漫夭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她便放弃,安静的待在他怀里,凄凉笑道:“我幸不幸福,你不知道吗?”
暖黄的火光映照着她美丽的脸庞,映不出温暖的痕迹,只有无尽的哀伤
宗政无忧心间一颤,似是隐隐明自了这句话的意思,却又不敢确定。一颗心仿佛被抛进了浮云里,没有固定的支撑,不安的上下悬动。
他紧了紧手臂,将她抱紧,“为什么当初你不肯回头给我一个机会?一定要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已。”
我为什么要回头?”漫夭在他怀里仰起头,那含着眼泪的笑容苦涩而忧伤,她望着他的眼睛,幽幽道:是你拒婚在先,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面前,对我出言羞辱,用剑列我嫁衣,令我十指皆伤,血染大殿。你又欺骗利用我在后,将我的感情当做是你的战利品,将我的身体用作解除练武受阻的工具,在我得知真相时,你那么冷漠的说我是心甘情愿,你从来不知道你的态度有多么的伤人,你几时真正了解我内心所承受过的痛苦和悲哀?”
宗政无忱心底一痛,胸腔巨震。他看着她剧痛莹然的眼,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说的对,这些的确是他的错,他也曾在午夜梦回,无数次痛恨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挥洒在他的胸膛,打湿了他胸前的肌肤,将他的心浸泡的无比柔软,酸楚异常。他眸中有悔有痛,低声道“原来你还是那样在意。
漫夭反问道:“我能不在意吗?我曾经将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我以为遇上你是我的幸福,却没想到你残忍的将我打入了地狱。”
原来他的伤害,时她而言,竟如此之重!他以为他是真的付出了感情,便不算是真正的伤害,谁知,那些伤害,在真相未明之前,就已经铸成了如今的错误。他楼着她,叹道:“你又何尝不是用决绝的方式将我打入了地狱?”
漫夭凄楚而笑,是啊,他们都在地狱里,还有傅筹。
秋天的夜,很凉,她还穿着被雨水浇过的湿透的衣服,即使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她依然觉得冷。那股冷气仿佛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一般,靠着火堆,也无法驱赶。
夜风穿过洞。拐了几个弯,吹得火苗晃动,蹲在拐弯处的九皇子探着头看里面的情景,扬唇会心一笑,终于都说出来了!也不枉他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挨冻了。
岩石洞内,有计久的沉默,漫夭眼角泪痕未干,心里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也许是压抑太久,久到她已经无法负荷,如今一股脑的发泄出来竟是这般的痛快。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低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同我在那个世界是怎么死的?!
宗政无忱微愣,不明白她何以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柔声应道:“恩,我是问过,你不哨说。
漫夭苦涩一笑,道:“是被我的未婚夫以爱情为名义杀死的。为了商场的战争,为了我家族的产业,他的欺骗和利用,令我成为了他上位的垫脚石,在他目的达到之后,我便死于非命。”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蓦地放开了她,双手抬起她的脸庞,望着她的眼,那双明澈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讽刺,那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他心底狠狠一沉,这也是那一日温泉池边,她发现他利用的真相后的表情。
漫夭又道
所以,我付厌利用,但我却一直生活在利用之中,摆脱不得。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可到头来才发现那同样是一场计谋,你比他还可恶的是,他只是害得我身死,你却是让我”,连心都死了!我可以接受任何人任何方式的利用和背板,但我不能接受以爱为名义的伤害。你令我觉得,我自己的感情是那么的可笑,更是告忻了我我前世,白死了一回!”
宗政无忧心间惊颤,这一年来参不透的东西在这一刻全都找到了答案。原来不是不爱,也不是爱得不够深,而是被伤得太狠,所以才决绝。
他深邃的凤眸溢满浓烈的愧疚,满心的悔痛无以表达。秋风瑟瑟,寒凉沁心,吹散了他们半湿的头发,却吹不散他们眼中同样深沉的悲伤,他哑着声音,对她说
对不起,阿泓,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他错在太狂傲自负,不能早一些看渍自己的心口
漫夭抬手抹了一把泪,手上沾染的他的鲜血在她眼角处留下几道鲜红的印记,看上去,竟如同泣血。
地微微垂眸,慢慢平静下来。地上的火苗渐渐的弱了,似有熄灭的征兆,她深吸一口气,平了平喘息,推开他的手,拿了几根柴火添了进去。
坐到方才他坐过的台阶,她才轻轻说道都过去了。语气已经淡然,含了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像风一般,似是要将过往的一切都透过这样一声叹息消弭于无痴
宗政无忧心中一紧,窒息难言,他紧挨着她身旁坐下,扳过她的身子,万分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血痕,带了丝几不可察的祈求意味,认真而郑重道:,阿漫,那些事情是都过去了,但我们的感情还在,再给我一次机会!”
漫夭拉开他的手,轻轻问道,我还有机会可以给你吗?自从我选择了嫁给傅筹,我们之间就错过了。以你我目前的身份,以及眼前的局势,”
那些都不重要!身份在我眼里,从来都不是障碍,至于形势,输赢很快就会见分晓。阿漫,我不想错过!只要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便是将来我为帝王,也不要后宫三千,唯愿有你一人相伴”此生足矣”他目光炽烈,映在他眼中的火光燃起重重希望的光华。
漫夭心头大痛,事到如今,他竟做出如此承诺,不要后宫三干,只要她一人。可是,他可知道,一个帝王的爱情,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吗?她不能告诉宗政无忧,她跟傅筹说过,如果傅筹败了,天上地下,她生死相随,对他,她亦如是!
命运,走到了今日的地步,已经没有了谁对谁错,就算揪出了对错,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她仰起头,看暗灰色的洞顶岩石,语声苍凉,叹道:“一切,等这场乱局平定以后再说罢。现在,不是时候。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宗政无忧眸光微暗,虽然她没直接拒绝,但她也没答应。她说得对,这时候,胜负未分,他不该太心急。至少有一点,他已经确定,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他的位置。
两处伤口包扎妥当,他们坐在石阶之上,他将她揽在怀里,时光静谧,这样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
漫夭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这样的日子!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就放任自己多享受一刻的甜蜜。如果他真的做了帝王,她是乱臣之妻,将会被天下所唾弃,又怎可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执手,一生相伴。做了帝王,肩负天下苍生之重任,他再不可能像以前那般肆意妄为,任性独断,一个帝王,会有许许多多的悲哀和无可奈何。相比于江山,女人的分量,究竟能有多重?
大雨纷纷落了一夜,他们都闭着眼睛,却又都是清醒无比。不舍得睡,就想好好珍惜这还能相拥的每一刻。
天光大亮,雨终于停了,一切又要回到正常的轨迹。
九皇子对空中放了个信号,过不多久,她第二次见到了无隐楼的修罗七煞。
他们手执长剑,戟着七色面具,目光狂傲,冷酷嗜血,以神鬼莫测的速度扫平了堵在洞。的野狼。他们手中的长剑在白色的日光下闪烁着雪亮雪亮的光芒,而地上,野狼的尸休横积,血流如注,头颈分离。他们站在野兽的尸体中央,气息冷冽,没有起伏。让人不自觉的认为,他们个个都是王者,天下间没有任何人能让他们屈服。
然而,当宗政无忧踏出石洞的别那,他们狂傲的眼神顿时敛去,并低下了倨傲的头颅,齐齐伏跪在宗政无忱的面前,那般的心甘情愿。
宗政无忧就站在那,他什么也不做,就让人感觉他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或者是麾,令人不禁仰视。
他淡淡问道:情况如何?”
为首的红衣修罗打眼看了下漫夭,似有所忌惮,宗政无忧皱眉道:‘但说无妨。”
红衣修罗这才道:昨夜陛下突然重症发作,连夜被禁卫军护送回宫!太子半夜召集群臣,称王爷擅自调兵回京,有谋逆之心,欲调卫国大将军麾下人马出面镇压。现今,京城已被控制。江南大军在京城外三十里扎营,禁卫军向统领被太子以办事不力之罪名革职入狱,禁卫军暂由卫国大将军的人接手。太子为防有变欲拟圣旨从速登基,却于宫中遍寻玉玺而不获。”
宗政无忧眼中阴霾一闪,他们的动作果然够快,将这一夜的时间运用到了极致。重症发作?哼!看来他是一心求去,将所有的包搬都甩手丢给了他。他面容沉寂,没说什么,只牵着她的手,顺着另一各道,离开了这个血腥之地。
将到城区时,宗政无忧顿住,极不放心地问说:你真要回将军府?”
漫夭点头,应了声:“恩。”
宗政无忧浓眉紧皱,略微沉吟,道:,在他心里,你比不过他的仇恨。虽然知道她心里有他,但他不确定倭筹在她心里,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毕竟他们夫妻一载。这一场战争,即便是自负如他,经过了一夜的变故,他也不能绝对地说,他一定会赢。若是把她强留在他身边,万一输了,那她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她从来也没想要胜过傅筹s中的仇恨。漫夭淡淡笑了笑,语气坚定道:“我必须回去。以我的身份,这个时候,只能站在他身边。你,要保重自己。”在这非常时期,若以卫国大将军夫人的身份被宗政无忧留在身边,势必会引来他下属的不满和猜忌,做起事来也会畏首畏尾,担心随时会被她出卖,这样必定会影响军心口傅筹掌控京城,据守皇宫,有皇帝在手,太子为名,且冠他一个谋逆之罪,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占尽。反观宗政无忧,不记后果,为了她耽误了一夜时间,主动权已失,又没了禁卫军的里应外合,他只余七万人马对付僖筹十八万大军,以寡敌众,此时若再军心动摇,何来胜算?所以,她万万不可由着他的性子来。爱情,不一定非得在一起,才算是成全。这是她此刻心中所想,但她若是知道此次回去等待她的将会是何等悲惨的命运,她一定会选择自私一回。只可惜,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红颜白发痛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