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低手掌,水箱里已经一无所有,但是我决不相信是自己视觉功能出了问题,因为昨天晚上已经看到一只手自己溜出来做贼了,今天看到一双眼睛跑到儿童厕所偷窥也不算出奇。说不定什么时候去音乐会还可以与两只爱听歌的耳朵打打交道,讨论一下如何解构巴赫的平衡律呢。
背着小破跑上走廊去,一溜房间的原木门上都悬着烫金的名牌,手工室,美术室,游戏室,天色已经渐渐黑下去了,长长的走廊安静无声,显得分外悠远。我放轻步子,正要下楼,听到四楼传来隐隐的争吵声,有个尖锐的女子声音急促的说:“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不是爱丽思的家人呢?我想探个究竟,向小破悄悄说:“宝宝,不要出声~~”。脸一扭,耳朵上粘了一些粘乎乎的液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傻小子一定是睡着了,正流哈喇子呢。他可真是说风就是雨啊。
从腰间抽出皮带把小破绑牢在背上,我原地跳起,手指抠住天花板上的装饰纹,整个身体贴上去,象壁虎一样开始爬行。迅速越过楼梯,翻到四楼,打开通风口钻进去,即使在这样狭窄的地方我的膝行速度也不会慢过自行车吧,刷刷刷已经循声来到了刚才有声音传出的区域。从间隙中往外看,下面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办公室。一个头发灰白,高高盘起的妇人坐在左侧的沙发上,旁边站着两个年轻女人,三个人都穿着一样的蓝色粉边长裙,是这间幼儿园的统一员工着装。对面坐的是我看到被请进门的那个中年妇女,双膝紧闭,身体前倾,衣着很华贵。她正在说话,声音又急又尖,显然极度激动:“我的女儿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定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你们只是幼儿园,无权阻止我看到她,即使有所谓的传染性重病,我也有私人医生可以确证。不用再说了,你们把我女儿交给我!”
那个灰白头发的女人咳嗽了一声,沉吟半天,开口说:“史密斯太太,我们已经把事情经过讲的很清楚了,令爱身患恶疾,不能见您,既然您如此坚持,我们只好~~~”
不对。这个声音我是认识的。“罗伯特先生,吃饭了。”
正在此时,老女人侧侧脸,仿佛向什么地方打了个招呼一样,一闪之间,我确实看到她的样子,可不就是那位里奇太太!
一阵危险的预感掠过我的心头,来不及反应,对面的中年女人突然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猛然跳起,身体站到一半就颓然倒下,她修长白皙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双手,正死死掐住两侧动脉,又是一双独立的手!不过它骨节很粗,皮肤黝黑,决不是罗伯特那双。眼看史密斯太太就要死个不明不白,我当然不能坐视,也顾不得找通风口了,伸手一掌打碎天花板,正要一跃而下,小破仿佛被我吵醒了,发出很不耐烦的一声:“哎呀。”正把史密斯太太往死里掐的那双手仿佛吃了一惊,突然松开,在空中停顿一秒,倏忽间便消失了。里奇太太和那两位年轻女士被兔起鹘落的变化闹了个眼花缭乱,惊慌的抬头看时,我大喝一声使出低级神魂藏顿诀,室内突然全黑如永夜,我窜下天花板,抱起史密斯太太,越窗而去。



昏迷了两个多小时,史密斯太太才苏醒过来,她走下楼的时候,我正在和辟尘,小破三个一起玩亲子游戏小蜜蜂,两只小蜜蜂啊,飞在花丛中呀,飞呀,我剪刀,小破石头,输了,啪啪,诸位,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两耳光,打在普通人身上,立马可以打出二级残废,附送终身脑后余震不绝。再飞,啪啪,我下手打辟尘可也没藏私,当然象我那么爱和平的人,不断祈祷的就是平局,小破小嘴一撅,凑过来吧唧一下,我脸都笑烂了。让平局来得更猛烈些吧。
史密斯太太迷惑的看着我们三个,迟迟疑疑的问:“请问,这是哪里?”我正好被辟尘运了半天气后的一记夺命连环掌打得飞出屋子外面,怒气冲冲的爬起身来一头扎过去喊:“再来,再来。”结果流年不利,这次撞在小破枪口下,仰天一跤发出震响,差点把地面都压裂了。
要不是这个时候她尖叫一声,我一定彻底忘记屋子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小蜜蜂告一段落。小破跑花园里去抓虫子去了,我在他后面嚷嚷:“别吃毛毛虫,不能吃的,不许把花园地下水管全部挖出来~~”。
招呼史密斯太太坐下,一时间话不知从何说起,仔细端详她,高鼻深目,眼睛碧绿,五官精致,鹅蛋脸,象是来自欧洲。她先开口:“我怎么到这里的?”
我当然不能说是我把她从两只没头没脑的手底下救出来的啦。连我自己想想都不太信,怎么好意思拿这么高的标准去要求人家。所以我简略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说接小孩经过办公室听到响动,看见有人图谋不轨,顺便就把她救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摸摸自己脖子,心有余悸。我问她:“那个老女人为什么要杀你?”她表现出迷惑之色:“我也不知道。她说我的女儿得了传染性的重病,不能回家,又不让我见她~~”
我还在犹犹豫豫,辟尘出门送点心给小破,经过时顺便说了一句:“你女儿已经死了,人家骗你的。”
史密斯太太霍然站起来,情绪极为激动,张开喉咙先哭叫起来,大喊:“什么,你说什么?不是的,不可能的。”泪如雨下,看了真是为之断肠啊。
我抢上一步,拿住她的闻香,人中两处穴道,轻轻发力,强迫她镇定下来。一面安慰她:“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冷静下来。”
等她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们的晚饭已经吃完了,不错,安慰女人,尤其是悲痛的女人是我最差劲的一门技术,所以黔驴技穷的关键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重操故伎,一拳把她打昏了过去。一天昏两次,一次两小时,这个剂量大了点,所以我还很好心的留了一点香草烧羊排给她,要说辟尘的厨艺不是盖的,这位太太本来悲伤得要死,也硬是来了个中场休息,把羊排吃得干干净净后才继续。
她终于可以稳定的回答我的问题,家庭背景:商人,五个月前从法国移民来的,单亲。爱丽思四岁,刚进那家幼儿园不久。在本地暂时一个比较接近的人都不认识,没有什么仇怨纠葛。
没什么恩怨纠葛,这就奇怪了。从办公室出现那双“杀手”来看,爱丽思遇害多半不是常人所为。再联想到里奇太太,登喜路男人的手和悬神引,其中必有蹊跷。
眼看天黑,我决定安顿史密斯太太在这里先住着,不然还要借辟尘去她家织重尘罩,工作量太大,它会造反的。正准备带她到楼上客房去,小破自动自发换了一身白点鹅黄底的小连身外出服站在门边念念有词:“冰激凌,冰激凌。”对了,例行的饭后甜点时间到了。

 

看到了登喜路男人继续郁闷的吃三明治,我悄悄问店员:“你们这家店的三明治是不是特别好吃?”这个留着朋克头,嘴唇上和鼻子上各穿了三个金属环的惨绿少年哼了一声,眼睛望向放三明治的架子,慢吞吞的说:“墨尔本一千家便利电自产三明治评选,我们位列第七百四十五名。”我释然:“还不算最难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