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哀伤令摩根都不敢看,但除了垂下眼睛回避,其他该做什么,又不是他所长。
良久,艾米丽把手袋里他给她的附属信用卡拿出来,用力一折,居然断了,点点头说:“我够了,再也无法忍受。”
很戏剧化的举起手来:“so long”。
忽然眼角有珍珠般闪耀的泪,缓缓滴落。
就穿着那身完全不适合走路的衣服,匆匆忙忙下了楼。摩根追出去,只见到她裙角一扫,转过会所大堂的门,就此不见。
不知心底掠过那情绪,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
小宴会厅里极安静,最少,艾米丽没有选择在宾客面前爆发出来。
躬逢盛事的,却又不止主角而已,从胜域请来的侍者甘比,就一直站在角落,发现摩根看他,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说了你不要请我。”
摩根愣了一阵,索性走过去,把剩下的香槟倒一杯,坐下来。
一晚上陪艾米丽应对,还要跳舞,腿脚实在乏了,趁着清静,喘口气。
“请你有什么问题吗。”
甘比耸耸肩,开始收拾酒杯,喝过红酒的杯子一定要立刻洗,否则沾在玻璃壁上的残酒,颜色和气味都接近腐败的血液,很煞风景。
一面慢条斯理说:“我专门做葬礼的,葬礼才是一个需要勾引悲伤情绪的场合。”
仿佛很为艾米丽不值,摇摇头批评道:“怎么会在女朋友的生日宴会上要我当侍者。”
这么说来,胜域服务公司的侍者队伍都是分功能的么。
但就算有人专门负责葬仪,有人娴于应对婚礼,八十老太的大寿和满月酒操办起来显然不同。
也不过是规矩流程的区别罢了,偶尔客串,有何不可。
甘比望望他:“你知道你要付我多少钱吗今天?”
不知道,摩根从小对账单没有概念,他信奉那句话,要去看的价格,就是你消费不起的。
幸好,这种情况很少。
但是甘比把数字说出来,他还是轻微地吓了一跳。
三千美金。
侍应生的单价,居然和城中最贵的律师或医生齐平,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一座香槟喷泉然后端着盘子走来走去,是如此矜贵的工作了。
甘比手脚奇快,将现场所要做的收尾工作检点清楚,平静地说:“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临走前向摩根点点头,说:“你今天不觉得忧伤吗?”
为什么要忧伤?艾米丽离开吗?
摩根茫然自问。
甘比神色平静:“不觉得忧伤的话,那位小姐离开你也没有好遗憾的。”
既然无所眷恋,也就无所忧伤。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摩根的脑海里。
无所眷恋,也就无所忧伤。
他想说服自己这不是真的。
与艾米丽也好,和太太也好。
那么多年绸缪,从未想过断裂,不过,也从未想过牺牲。对谁都是一样。
保持现状便好,得到各自需要的东西便好。
至于她们会想什么,我为什么要在乎呢。
有点着迷一般,摩根再次给胜域服务公司打去电话。
“这次需要给您提供什么服务?”
接电话的人言语漫不经心,虽然用词很恭敬,但感觉上好像随时会在通话中就睡着似的。
“我想索取你们的服务列表备存,你们可以邮寄还是用电子邮件。”
非常简单的要求,接线生却好像吓了一跳,迟疑了半天才说:“我们,没有。。”
没有?
是的,没有服务列表。
对方缓过神之后,很干脆地说,从来没有制作过这种东西,以后会不会有也难讲,所以很抱歉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一次轮到摩根感觉不可思议:“那我怎么知道你们可以提供什么服务呢。”
接线生说:“那要看你需要什么啊。”
言下之意,是但凡客人需要的,我们都能够满足要求。非常无所谓的姿态,传达出最不可一世的傲慢。
摩根几乎要被激怒了,在他的人生中,求不得并不是问题的所在,即使如此,也会有惆怅难言的时候,就像艾米莉离开他,带来不知该挽回还是断绝的矛盾,像是皮肤上的一个小伤口,不足致命的同时,又使人心生焦躁。
他一反常态,咆哮起来:“要是什么需要都能够满足的话,世界上就没有战争和罪恶了,只要有你们的存在就足够啊!”
接线生直接忽略他陷入愤怒情绪当中的事实,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说:“啊,这是我们努力的目标,所以今年会在全球再开十家以上分店!”
似乎是想表达他个人对于战略发展的保守立场,又补充道:“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摩根有心想大力丢下电话,奈何秘书小姐已经在外面张望,神情疑惑,亦隐含幸灾乐祸,摩根忍下一口气,话筒还贴在耳边,想了半天,说:“我今天晚上有一个酒会,非常隆重,我希望你们在两小时内找到一套最适合我的礼服。”
名流商会的年度酒会,今晚请了金融界数位大亨级人物出席,其中有一位会发表主题演讲,题目却是品味与文化发展。
如此高雅的场合,摩根当然要悉心装扮,和女人想炫耀美貌的目的大同小异,大家都希望在济济一堂中凸显自己的存在,何况他今天还要见一位大人物,对他的事业发展至关重要。
但是给胜域出的题目不过是恶作剧,作为一个爱美食不爱运动的中年人,他有难以避免的肚腩,柔软的臀部,和不再数据完美的整体脂肪含量,要掩盖这一切,现成的礼服力有未逮,必须早早特别定做,耗费了三四个月的时间量身,选材,制作,修改,终于定装,现在就挂在办公室附设的衣帽间中,无论胜域给他送什么东西过来,都难以逃脱被拒绝的命运。
毫无意义的举动,只不过就是想羞辱信口雌黄的对方。
什么需要都可以满足?
摩根想到这里就开始哧哧发笑。
他埋头工作,很快投入其中,这份基业由父亲留下,是他安身立命所在,过程固然殚精竭虑,回报倒也十分丰厚,大概可说是苦在其中,乐在其中。
二十五分钟后秘书小姐通知他胜域服务公司的人求见,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这么快?
是在某个百货公司的男装部扫荡了一圈,拿了白灰黑基本色燕尾服下来交差么。
摩根让对方进来。
是一位衣着朴实的小姐,看不出年纪,脸上点妆未上,五官很端正,皮肤却隐隐透出青气,眼睛很大,眼黑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瞳仁,令人一见难忘。
她两手空空,不要说任何衣物之类的东西,连现代女性视为人生一部分的挎包都不见。
而且态度非常不客气,进门第一句话是:“站起来。”
不由自主的,摩根真的站了起来,这位小姐动作非常快,明明看着是在门口,眨眼间已经冲到了身边,两手伸开,搭在他肩膀上。
“喂,你做什么。”
一边斥责,一边伸手去推,感觉却像推在了一块石头,对方纹丝不动,对他的反应也毫不理睬,双手快速地在他身上拍打,从肩膀到腹部,前后每个部位都兼顾,最多是避开了关键隐私而已,力度不算大,但也有生痛的感觉持续传来,摩根又惊又怒,偏偏身体像要造反似的,一开始还能伸手推搡,慢慢变得无比柔顺,就算脑子拼命下指令说揍她,揍她,却连一个屁的反应都没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