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剑谱惹奇灾 风波叠起
掌门承重托 误会横生
铁飞龙更是起疑,跳上假石山上,大叫三声:“珊瑚,珊瑚,珊瑚!”不见回答,蓦然间,忽见两条人影,从后院墙头飞出,接着“蓬”的一声,一溜火光,冲天而起。铁飞龙指着穆九娘喝道:“贱人,不许乱动!”玉罗刹持剑冷笑,站在穆九娘身边,悄声说道:“你尽管去,有我在这儿呢!”
铁飞龙短须如戟,怒极气极,几十年来,从未有人敢捋他的虎须,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到他家放火。看那两条人影,身法奇快,武功想必极高,只怕女儿遭了毒手,既急且惊,无暇追敌,先向火光处奔去。
刚刚飞越两座楼房,火光中突然窜出三人,两女一男,那男的正是王照希,两个女的,一个是盂秋霞,一个是铁珊瑚。铁珊瑚面色惨白,被孟秋霞扶着走出。
铁飞龙哼了一声,一跃而前,大声喝道:“王照希你好大胆,你来救未婚妻也还罢了,为何却在我家中放火,又打伤我的女儿?”伸手一抓,铁珊瑚忽然睁眼说道:“爸爸,不是他!”王照希旁窜三步,铁飞龙手掌撤回,沉声喝道:“是什么人?”铁珊瑚道:“是金千岩的叔叔!”铁飞龙面色大变,王照希道:“救火要紧,日后我们再找他算帐。”
铁飞龙想想也是道理。原来那金千岩的叔叔名叫金独异,远处西陲,三十年来,足迹不出天山南北,他所练的阴风毒砂掌,火候极纯,金千岩所得不过是他的六七成而已。铁飞龙三十多年前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的阴风毒砂掌还未练成,两人论武较技,已是难分高下。后来闻得他练成毒砂掌后,在西域广收门徒,行为甚是乖谬,铁飞龙其时已在龙门隐居,不大理会闲事,两人各行其是,互不往来。直到三日之前,金千岩忽然偕同云燕平来访,铁飞龙因为讨厌他的叔叔,不予接纳,金千岩方踏进庄门,他就叫穆九娘将他们轰了出去。铁飞龙心想:难道这老怪物是因为我轰走了他的侄儿,所以特地前来报复,若然这样,心地也未免太狭窄了。只是他武功极高,要追谅也追之不及,只好依从王照希之言,先行救火。
再说孟秋霞万里寻夫,而今始见。在火光中看看王照希又看看铁珊瑚,不觉百感交集。原来孟秋霞离开京师,远走西北,人既精灵,又仗着一身武艺,万里独行,居然没出岔子。一日来到陕西,途中突然碰到铁珊瑚和穆九娘,彼此都是江湖女子,交谈甚欢。在言谈中孟秋霞露出口风,说是要到陕北寻夫,铁珊瑚心中有事,立刻留意,出言试探,盂秋霞虽然精灵,终是世故未深,竟然把王照希的名字说了出来。铁珊瑚一声冷笑,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点了她的麻穴。
待孟秋霞醒转来时,已在铁家庄内。铁珊瑚小孩心性,听她说是王照希的未婚妻子,不顾利害,一下子将她点倒,回家禀告父亲,初时还惴惴不安,生怕父亲责备。铁飞龙却掀须笑道:“王嘉胤身为绿林大豪,却和什么太子的值殿武师结为亲家,你作弄一下她也好。”铁飞龙生性怪僻,不许别人拂逆他的意思,王嘉胤那次婉转拒婚,他甚为不悦,但又转念一想,以自己的身份,难为一个单身女子,传出去也不好听,因此便叫铁珊瑚将孟秋霞好好款待,一面派人去通知王嘉胤。
玉罗刹和铁飞龙一月之约本未到期,但听到此事,也便和王照希结伴同行。到了铁家,玉罗刹忽然说道:“我们虽然结伴同来,但所困各异。我和铁老头较技,约明单打独斗,你且待我们见了真章之后,才好进来。”王照希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好徘徊庄外。
过了好久,还未见玉罗刹出来,王照希心想不好,他们两人都极好胜,若至相持不下,只恐两败俱伤,我既到此,不能坐视。主意拿定,拼受玉罗刹责怪,悄悄的从后庄跳入,想先看看他们两个,打得如何。
不料就在此时,金独异和另外一个高手,夜搜铁家,铁珊瑚大声叫嚷,吃他插了一掌,孟秋霞卧室和铁珊瑚相邻,闻声跳出,恰恰碰着了王照希,孟秋霞将铁珊瑚扶起,而金独异发了一枚硫磺弹后,也便越墙逃走。
硫磺弹引起的火势不大。铁飞龙随手抓起两张棉被,飞身在火苗之上扑压,过了一阵,火焰熄灭。铁飞龙跳下楼来,只见王照希和孟秋霞蹲在地上,替铁珊瑚推血过官。铁飞龙看在眼内,心念一动,这几天来他也曾和孟秋霞交谈,孟秋霞不卑不亢,颇出他意料之外,如今见他们两人并头联手,替自己女儿治伤,神情甚是亲密,眼波之间,流露无限爱意,但替自已女儿治伤,却又甚为认真。铁飞龙心想:这孟秋霞万里寻夫,甚是不易,但她却能在患难相逢之际,不先畅叙离情,反替“仇敌”治伤,这样的女子,也真难得。
王照希叫了一声“铁老英雄”,正想向他报告珊瑚的伤势不重,免他挂念。铁飞龙早已笑道:“金老贼虽然胆大妄为,对我倒也还有些顾忌,如果他真下毒手的话,珊瑚十条命也没有了。”王照希这才知道,他是知道了女儿伤势不重之后,这才放心救火的。
这时铁珊瑚的面色已转红润,铁飞龙突然厉声斥道:“你起来!”铁珊瑚应声而起,说道:“爹爹,你又生什么气了!”王照希也在奇怪:铁珊瑚吃了大亏,她父亲不安慰她也还宠了,何以还严辞厉色对她?铁飞龙喝道:“我有话问你,你随我出去!”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外面庭院,王照希孟秋霞跟在后面。只见玉罗刹站在一块石上,持剑冷笑。穆九娘坐在地下,面色惨白!
铁飞龙道:“好,玉罗刹,你听着!我绝不循私!”转过头来问铁珊瑚道:“你有没有偷了她的剑谱?”铁珊瑚道:“没有呀!”玉罗刹连连冷笑。铁飞龙扳起面孔,厉声斥道:“珊瑚,你说实话,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拿了她的剑谱?”铁珊瑚哭道:“剑谱我是见过一本,但不是偷来的。”铁飞龙面色倏变,颤声说道:“那么你是怎么得见的?”铁珊瑚道:“是姨娘要来的!”这刹那间,穆九娘面如死灰,玉罗刹得意狂笑,铁飞龙双瞳喷火,面色青里泛红。玉罗刹笑声忽收,冷冷说道:“铁老头,我可没有怪错你们吧?”
铁飞龙面挟寒霜,不理玉罗刹的话,向铁珊瑚道:“你从实说来,不许有一句隐瞒!”铁珊瑚举袖揩泪,低声说道:“前两个月我从陕西回家,一日在集贤镇的一家小旅馆歇脚,忽见一个道人,面色瘀黑,坐在地上,不能行动。店家说他患了急症,恐怕死在店中,要抬他出去。我见他好生可怜,一时好奇,上前去看,那道人也真厉害,张眼一瞧,就知我懂得武功。他说:小姑娘,你带有剑吧?请你赶快撕开我的胸衣,在肩胛穴下一寸之地,用剑尖将烂肉剜掉,给我把一口毒钉取出来。”卓一航失声叫道:“那一定是贞乾道人!”
铁飞龙问道:“贞乾道人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铁珊瑚说道:“当时不知道,后来我告诉了他。他说:我对令尊闻名已久,深知他是有血气的英雄,现在我托你转告他,我有一本剑谱,是别人托我带给天山霍天都的,现在给人劫了,若是我不治身死的话,请他设法给我将这个口信送到天山,要霍天都给我报仇。”铁飞龙从未听过人称赞他是“有血性的英雄”,闻言面色稍霁,捋须说道:“贞乾道人是个人物。”铁珊瑚续道:“后来他又开了一张药方,要我给他配药。我拿了药方,到镇上的药铺去配,那些药铺药材不齐,不是缺这样就是缺那样,我走了几家,好不容易把药方配齐,忽然碰到姨娘前来找我。”铁飞龙“唔”了一声,说道:“你久去不回,是我叫她去追你回来的。”铁珊瑚道:“我将事情对姨娘说了,和姨娘同去看那老道,不料老道已不见了,却见两个汉子在那里打探老道的踪迹。一个年老,一个年轻。他们见了姨娘,急忙行礼,还问你老安好。姨娘忽道:‘金老三,你和我出去!’”铁飞龙“哼”了一声,向穆九娘斥道:“你和金千岩干的好事?”穆九娘哭道:“我只是想迫他吐出赃物而已。”铁飞龙道:“好,珊瑚,你再说。”铁珊瑚道:“那两人跟我们走到僻静之处,姨娘向那老头说道:“老三,把那道士的剑谱交出来!”那老头起初推说没有,后来给迫得紧了,这才承认。”玉罗刹听到这里,又是一声冷笑,冷森森的目光射在铁飞龙面上。
铁飞龙怒道:“玉罗刹你急什么,剑谱是你的总是你的!”续问铁珊瑚道:“后来那个金千岩把剑谱交出来没有?”铁珊瑚道:“起初他不肯,姨娘道:‘你也知道贞乾道人是何等人物,他交游广阔,你把他害死,就想把他的剑谱带回去吗?你不怕他的朋友搜查吗?你把剑谱给我,我给你保管,看完了再交回给你,要不然,哼,哼,你也应该知道我穆九娘也不是好相与的!’金老头笑道:‘九娘,那么咱们就按绿林道的规矩,一瓢水大家喝啦!这剑谱先交给你,两个月后,我来取回。’姨娘拿到剑谱,就忙着和我到附近的山头去练。”
铁飞龙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事情告诉我?”铁珊瑚道:“姨娘叫我不要说的。她练了几招,像发现了宝物似的,对我说:这是天下第一本奇书,把书上的剑术练了,可以天下无敌。她说:珊瑚,咱们偷偷练了吧,可不要对你爸爸说。我想:本事多学一点总不是坏事,一时糊涂,也就答应啦。”
卓一航插口问道:“那么你们以后有没有见过贞乾道人?”铁珊瑚道:“贞乾道人在清风山见到啦,那天你们不是也在山上吗?”铁飞龙又哼了一声,说道:“贞乾道人约我到山上相会,去了又不见人,想来也是和这事有关啦。你这贱人为何事到临头都不告诉我。”穆九娘不敢回答。原来穆九娘取了剑谱之后,甚想据为已有,上月铁飞龙再赴陕北要去找王嘉胤,金千岩暗中派遣党羽将密信送给她,说探出贞乾道人藏匿在清风山上,恰好铁飞龙也收到匿名信,约他到清风山相会,铁飞龙就带穆九娘去了。后来铁珊瑚将玉罗刹引来,铁飞龙在山前和她相斗,穆九娘却在山后发现了贞乾道人匿藏的洞穴。
玉罗刹听到这里,真相已经大白,冷冷说道:“你想要我的剑谱也还罢了,为何却又把贞乾害死?”铁飞龙圆睁了眼,穆九娘急忙辩道:“我在石窟发现贞乾道人,那时他已将断气,他身旁还留有食物,想是有什么人在服侍他,可是那时却只有他一人,他的神情极为痛苦,示意叫我助他,让他速死。我是不得已才听他之命的。”穆九娘所说是真,可是那时她已另有打算。她怕贞乾知道剑谐在她手上,又怕铁飞龙回来事情泄漏,所以才急忙将贞乾弄死。
铁飞龙盘问完后,心中怒极,但看着爱妾和女儿瑟缩的模样,又觉极其难过,一阵阵寒意直透心头,声调忽然颤抖,先向女儿说道:“好,那你把剑谱拿出来还给人家。”铁珊瑚道:“刚刚给人劫去了!”铁飞龙道:“就是那个金老怪来劫的吗?”铁珊瑚道:“是!”铁飞龙恍然大悟道:“前两天金千岩找我,想来也与此书有关了。”玉罗刹听得剑谱又再被劫,面色一变,就要发作。
铁飞龙朗声说道:“玉罗刹,你的剑谱包在我身上便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替你找回。”玉罗刹道:“好,骑着驴儿看唱本,走着瞧吧。”意似犹不相信,铁飞龙却不理她,伸出手掌轻抚女儿的头发,就像她童年时候一样,铁珊瑚接触了她父亲的目光,也不禁寒意直透心头,叫道:“爹爹,你怎么啦?”
铁飞龙缓缓道:“跚儿,你今年十九岁了,是么!”铁珊瑚道:“唔,你说这干吗?”铁飞龙道:“你已经不再是小鸟儿啦,你现在是已经长了翅膀,可以远走高飞啦。”铁珊瑚叫道:“爹爹,我永远都想在你身边做你的小鸟儿。”铁飞龙面色一端,突然把她推开,厉声说道:“从今日起,你再不是我的女儿,你给我滚出去!你在外面,也不准用我的名头招摇。”铁珊瑚身躯颤抖,欲哭无泪,铁飞龙道:“你觊觎别派剑谱,欺瞒自家老父,不是看在你娘份上,我早把你的小命要了!”铁珊瑚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父亲这样苛责,她知道父亲脾气,说出的话绝不更改,又见玉罗刹歪着眼睛看她,又是羞愧,又是气愤,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凄然叫道:“爹爹,你保重!”头也不回,反身跑出大门去了!
玉罗刹平日虽然杀人如草,见此情景,也不觉心酸,她刚才看铁珊瑚瑟缩可怜,本想出言相劝,可是一时间却转不过口来,到了他们父女决绝之后,要劝也已经迟了。
铁飞龙把女儿逐走之后,定了定神,又向穆九娘喝道:“贱人,你过来!”穆九娘忽然披发狂笑,大声道:“老匹夫,这条命我早想不要了,你打死我吧!”铁飞龙喝道:“你窃取别人剑谱,败坏我的声名,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还有什么可埋怨的?”穆九娘狂笑道:“当年我父亲客死异乡,我无钱葬父,才迫得嫁你。嫁了你后,你并不将我当正室看待。我在你面前装出笑脸,你当我是欢喜你么?你打死我正好,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愿过了!”原来穆九娘幼随父亲在江湖卖解,不惯拘束。嫁了铁飞龙后,老夫少妻,白发红颜己自不衬,加以铁飞龙性情严厉怪僻,她更是抑郁少欢,不是为了畏惧铁飞龙的厉害,她早已逃跑了。这次她窃取剑谱,就是想暗中把剑法学成,令铁飞龙制她不住。
铁飞龙绝料不到穆九娘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时间不禁呆着了,看她颜容美艳,而自己两鬓如霜,也真怪不得她有那样的心事。他举起的手掌停在半空,竟劈不下去。玉罗刹突然一跃而起,把铁飞龙的手拉开。铁飞龙长叹一声,挥手道:“你走吧!永不要再见我!”穆九娘笑声倏停,也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老爷,你保重!”也学铁珊瑚一样,头也不回,跑出大门去了。
铁飞龙怆然伤怀,忽然觉得自己是真正的老了,他倚在假山石上,好像大病初愈一般,叹口气道:“好,咱们也该走了。”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先行告辞,玉罗刹道:“但愿平安到京。”卓一航也道:“但愿你能收回剑谱。”王照希和孟秋霞也一同过来向铁飞龙道别。铁飞龙道:“贤侄,你回去代我向令尊请罪,我以前做事太鲁莽了。”王照希道:“不敢。”铁飞龙顿了一顿,凄凉笑道:“这位孟小姐比珊瑚好得多,你们经过这场风波,定能白头偕老。”王照希心中一松,知道这老人以后再不会向自已纠缠了,这刹那间,他既有喜悦之情,又有怜悯之念,喜悦的是:孟秋霞果然是对自己真情;怜悯的是:这老人未免太孤独了。
王照希道:“我顺便送卓兄一程。”铁飞龙道:“玉罗刹,你呢,你不走么?”玉罗刹笑道:“我总不能叫你一个人去替我取回剑谱呀!”铁飞龙怫然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这就是我的事情,你以为我一个人取不回来么!”玉罗刹暗笑这老人好胜得紧,说道:“铁老英雄出马,我是绝对放心。但你一个人出远门,总不免寂寞,我伴在你身边,替你解解闷不好么!”铁飞龙突然听到玉罗刹称赞自已,甚为高兴,听了后半段话,有如女儿对父亲说话一般,更觉受用。铁飞龙虽然好胜,但却喜欢真有本事、脾气直率的人,他和玉罗刹经过两场恶斗,反而化敌为友,彼此敬重。当下铁飞龙哈哈笑道:“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玉罗刹道:“我就做你的女儿好了。”盈盈下拜,叫声:“义父。”铁飞龙连忙把她扶起,说道:“这怎么敢当!”玉罗刹道:“你不肯收我做义女,一定是怪我骂过你又打过你了。我说呀,你若想出气,还是做我的义父好,你做了我的义父,便只有你骂我没有我骂你了。”铁飞龙被她引得大笑,说道:“既然这样,我不收你做义女反而显得我小器了。可惜我没有什么见面礼给你,你的武艺比我还高,我是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只是我在内功修上还有一些心得,将来可以和你研讨。”玉罗刹之肯拜铁飞龙做义父,一半是由于喜欢他的性格,和自已一模一样:一半是可怜他的孤独,本不想学他的独门武功,不想他竟慨然以数十年修习的内功心得相传,却之不恭,也只好拜谢了。
铁飞龙和玉罗刹送王、卓等人出庄,玉罗刹把山寨的事情托王照希料理,并特别恳请孟秋霞替她带领女兵,盂秋霞也答应了。玉罗刹又一次和卓一航道别,心中更觉不舍。
送走众人之后,已将中午。铁飞龙和玉罗刹回家歇息,铁飞龙忽然皱眉说道:“那卓一航一副公子哥儿脾气,我真奇怪,你为什么和他那么相好?”玉罗刹一笑不答,外面庄丁忽然送进了一个黑色的拜匣来!
铁飞龙见了黑色拜匣,眉头一皱,玉罗刹道:“这人怎的如此无礼。”一般盛拜帖的匣子,不是描金,便是红木,取其喜庆之意,绝少用黑漆的。铁飞龙道:“且看了再说。”将拜匣打开,把帖子拿出,只见上面写的乃是:武当山黄叶道人、红云道人率门徒拜谒。铁飞龙奇道:“武当五老万里远来,找我作甚?他们自恃是武林正宗,一向把我当作邪魔外道,何以今日如此恭敬来了!”当下传话请进。
黄叶道人在武当五老中排行第二,红云道人排行第三,辈份之尊,在武当派仅次于紫阳道长。铁飞龙昔年曾与武当派中排行第四的白石道人比掌,胜了一招,他们二人都不心服。铁飞龙见了他们的拜帖,疑心大起,不知他们来意是好是坏,神情颇显紧张,玉罗刹站在一旁,微微发笑。
过了片刻,大门开处,黄叶道人与红云道人并肩走上台阶,铁飞龙起立拱手道:“十年不见,两位道爷还是健铄如昔,紫阳道长可好么?”黄叶道人凄然道:“敝师兄月前已羽化登仙去了!”
铁飞龙大吃一惊,他与黄叶道人等四个师弟虽然颇有嫌隙,对紫阳道人却是心悦诚服。这时他才知道黄叶、红云二人送黑色拜匣的道理。不禁老泪潸然,叹口气道:“真是意想不到,从此武林中再也没有威德足以服人的长者了。”这话明赞紫阳道人,黄叶、红云听了,却有点不大舒服。
铁飞龙朝南边拜了三拜,猛然想起:武当派乃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掌门的长老死了,必须推定继承之人,而且也必定有许多后事须要料理,这黄叶红云二人,如何能抽空到此。难道他们为了清理本门的恩怨纠纷,先找自己算帐么?”但细一想来,却又无此道理,不禁问道:“两位道长到此,有何见教?”黄叶道人游目四顾,冷冷说道:“正有两件事情请问,第一件是:敝派的弟子卓一航可在府上么?”玉罗刹插口问道:“你们找卓一航做什么?要等他奔丧吗?”
黄叶道人横了玉罗刹一眼,他知道铁飞龙有一个女儿名叫铁珊瑚,甚为骄纵,只道玉罗刹便是她,暗笑她没有家教。当下说道:“敝派奉紫阳长老的遗命,立卓一航为掌门弟子,我们特地来接他回山。”
玉罗刹听了又喜又惊,喜的是:卓一航年纪轻轻,居然会被立为掌门,一跃便成了武林中的领袖;惊的是:自已与武当派结有梁子,若他成了掌门,只恐以后更难接近。
铁飞龙见黄叶道人神情倨傲,也冷冷说道:“你们来得真不凑巧,卓一航刚刚从这里出去。”他以为黄叶道人必定立即告辞,出门去追,不料黄叶红云二人甚为镇定,说道:“是么?那么我们在这里等他一会。”坐了下来,铁飞龙起初大惑不解,转念一想,忽然明白。
那拜帖上写的是“黄叶道人红云道人率徒拜谒”。现在来的却仅是黄叶红云二人,那么想必还有武当派的门人在后面了。迎接一派掌门,乃是极为隆重之事,这两人是卓一航的师叔,将来是扶助他的,来此乃是传下遗命,不是同掌门参见。另外必定有同辈的师兄弟前来恭迎。铁飞龙想起了武林规矩,不觉暗笑自己糊涂,后面既有武当门人,那么卓一航出去,必定会给他们截着,怪不得这两个老道要坐在这里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