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安径直过去:“沈主管家里有事,这几天都来不了,他跟的项目和客户你们分担一下。”说完又补了一句,“是帮他做,不是瓜分他手上的资源,这是你们俩欠他的。”

他说罢转身就走,没理会任何目光。一路上风驰电掣,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秋叶胡同。殡仪馆的面包车就停在胡同口,戚时安心中一窒,无力地熄了火。

他摘下袖扣和手表,还脱了外套,解了领带,一切饰物都摘除干净才下车。走到胡同口,长长的巷道堆积着泛黄的落叶,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那户的院门上,白布飘摇。

戚时安大步朝里走着,行至大门口时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哭嚎。三两蹬台阶,他抬腿迈上,还未过门槛就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得红了眼眶。

屋门大开,沈老的遗体安置在里面,满屋满院的人,全都面露哀戚。最令戚时安悲痛的是,丧葬殡礼,主家披麻戴孝,宾客佩戴袖章。

放眼望去,只有沈多意一个人满身重孝,独独他一个。

戚时安抬手抓住了门心上挂的白布,用手一撕,“刺啦”一声扯下长长一条。这点动静惊得众街坊都抬眼望来,他抬腿迈进大门,把那条孝布绑在了额头上。

沈多意不是伶仃一人,从此以后,他就是沈多意的家人。

直奔客厅,见沈多意跪在沈老的遗体旁边,面向宾客方向。戚时安走近,屈膝而跪,直直地磕下头去。

宾客吊唁,主家鞠躬回礼,但沈多意已经无力支撑,只好跪在地上垂首道谢。他没注意来人,视线模糊着知道对方在向他爷爷磕头,便自己也磕下去回礼。

额头将要触地,却被一面温暖干燥的手掌托住,他这才抬起眼来,见戚时安系着孝布跪在他面前。

沈多意哽咽着:“你来了。”

戚时安用指腹揩拭沈多意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拭不干净,他点点头:“我们一起给爷爷送行。”

出殡的时间到了,大家围上来准备合棺,沈多意踉跄起身,伏在棺木旁边恸哭,戚时安揽住他,从兜里拿出了那张照片。

“多意,把照片放进去,别让爷爷惦记你。”

沈多意接过,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照片。那上面他和沈老挨着,都笑呵呵的,他们一起庆祝生日。“爷爷,想我了就看看。”他把照片轻轻放在沈老的胸口,近乎崩溃般哭着,“爷爷,动身了。”

大门外面,十来个街坊围在棺材旁帮忙抬棺,戚时安站在最前,也穿上了一身孝袍。胡同两边站满了街坊,全都来为沈老送行。

沈多意双目失焦一般站在正前方,怀抱着沈老的遗像。

林瑜珠递给他一只瓷碗,说:“多意,请盆吧。”

沈多意接过,将瓷碗高举过头顶,紧咬着嘴唇用力掼在地上。清脆响亮的一声,瓷片四溅,周遭顿时哀乐四起。

街坊们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哀乐,起棺前行,走完这条送殡的路就上车前往殡仪馆了,多少不舍都将化成一捧骨灰而已。

沈多意抱着沈老的遗像朝前走,他哭不出声了,也流不出泪了,只知道一步步往前走。

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抱着沈云生和薛嘉雨的遗像往前走。当时是断壁残垣和尸骨无存,现在沈老就躺在他身后的棺中,可结果都是一样,都已经离他而去。

哀恸喧天,沈多意双唇微动,是时候告别了。

他嗫嚅道:“爷爷,走好。”

第56章

冷清的墓园门口有一辆辆汽车鱼贯而入, 每辆车的后视镜上都绑着白色布条, 能看出来是直接从殡仪馆过来办理下葬的。

沈多意抱着沈老的骨灰盒下了车, 抬头往高高的石阶上望了一眼。他没有什么表情,双目肿痛也没个干涸的时候。戚时安在身旁揽住他的肩膀,说:“多意, 咱们上去吧。”

沈多意点点头,抱紧骨灰盒拾阶而上。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抿着嘴唇盯着地面, 在戚时安的陪伴下, 走到了墓碑前。

身后的街坊已经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他们看着沈多意长大, 在沈多意从胡同尾跑到胡同口时给他塞好吃的。现在沈多意瘦削的背影立在三座墓碑前,亲人故去, 一个都没有了。

沈多意在墓碑前跪下,把沈老的骨灰盒放进墓坑里, 然后抓了把土撒在上面。戚时安也在一旁跪下,和沈多意一起磕了三个头。

等墓坑填好,就算安葬完毕了, 统共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三座墓碑挨着, 分别是沈老和沈多意的爸妈,仿佛人齐了,团圆了。

街坊四邻一排排上前鞠躬放花,有的痛哭不止,有的念念有词叫沈老放心。墓前堆满了白菊, 墓碑上的遗像带着淡淡的笑容。

沈多意脚下虚软无力,微微摇晃着转过身去,面对街坊们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各位了,我家人少,多亏了大伙帮忙才能办好这出丧事。”沈多意看着大家,眼眶含泪,孝袍的衣襟都被沾湿了,“从小到大,我和爷爷受了街坊们很多照顾。爷爷临走前嘱咐我,说想从胡同出殡,让街坊们送一送他。他心眼里惦记大家,感念大家这些年的帮助。”

沈多意用手背蹭掉了眼泪:“我爸妈早早走了,现在爷爷也走了,以后他们就在那边团聚了。我为他们高兴。”

他说了很多话,有时快,有时哽咽住无法出声,但总归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戚时安立在一旁听着,几度落下泪来。

他开始觉得沈多意像绣球花,因为好看。

后来又觉得沈多意像含羞草,因为脸皮薄。

他始终想做一棵大树,为对方遮风挡雨,勾画一间温室。而此时此刻他才发觉,沈多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成长于风雨中,又在风雨中不停地振翅飞翔。

一切事毕,大家道别后便陆陆续续下山,然后离开墓园。沈多意没动,等人都走光后在三座墓碑前蹲了下来。

他拽拽戚时安的裤脚,仰起泪痕斑斑的一张脸:“你也蹲一下。”

戚时安挨在沈多意旁边蹲下,然后两个人一起整理沈老墓前的白菊。“爷爷,你这儿都搁不下了,我给你们分分。”沈多意的声音发颤,但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三束白菊分好放在三座墓前,沈多意拍拍手上沾的叶子,拍完又抓着戚时安的手给对方拍。他忽然紧紧攥住了戚时安的手,低着头说:“爷爷,爸,妈,你们看见了吗?时安戴着孝来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

戚时安抬手抱住沈多意:“没错,你还有我。”

沈多意边哭边笑地撒娇:“我眼睛疼。”

戚时安用衣袖轻轻擦沈多意的眼角,心疼地说:“那就不要哭了,我们回家。”

他们两个并肩走下石阶,沈多意摘了孝帽,解了孝条,最后脱下了白色孝袍。走出墓园,天朗气清,他回头望了一眼。

高声喊道:“我走了!”

又低下声去:“我很好。”

戚时安开车载着沈多意回了秋叶胡同,帮着家里收拾了一番,临走前沈多意向林瑜珠和费得安道谢。

林瑜珠放心不下,拉着沈多意的手说:“在家里住一阵吧,你自己在家哪受得了。”

戚时安上前:“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多意的。”

夫妇二人都看着戚时安,出殡时戚时安戴着孝已经让他们疑惑了,但又不好意思询问。戚时安也有些后悔自己的情急,怕沈多意会难堪。

不料手心一热,沈多意牵住了他,说:“叔叔,阿姨,其实我和费原一样。”

费得安和林瑜珠反应了片刻,都吃惊地看着他。他大方地拽了戚时安一下,介绍道:“他叫戚时安,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他非常非常好,所以我也很好,你们放心吧。”

他们从家里离开,慢慢地从胡同尾往胡同口走去。戚时安心中酸甜难辨,忍不住问:“我真的非常非常好?”

沈多意点点头:“你自己不觉得吗?”

戚时安想逗对方笑:“我自己觉得也是。”

先回了一趟温湖公寓,沈多意平息下来的心情在进门时就重新滚沸了,老人住的屋子都是有味道的,他一进屋就感觉心头和鼻间泛起了酸水。

躺椅搁在阳台上,收音机放在茶几上,毯子堆在沙发上。

一切都还没变,仿佛沈老并没有离开。沈多意站在客厅正中发呆,头顶的灯亮着,但他心里的一片天地却寸寸变暗。

戚时安说:“多意,收拾东西跟我走,别留在这儿。”

沈多意转身看他:“装修完入住的那天,我捂着老头的眼睛进来,问他惊不惊喜。他乐呵呵的可高兴了,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转悠,说没想到能住这么漂亮的房子。”

“冬天陪他泡温泉,夏天陪他钓鱼,他最喜欢坐在躺椅上看景儿,或者听着评书去见周公。”沈多意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地呼出来,“总归没留什么遗憾。”

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沈多意和戚时安离开了温湖公寓,他暂时应该不会回来了。

戚时安的公寓什么都有,所有日用品都提前准备好了。他们两个忙碌了一天,已经身心俱疲。沈多意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站在柜门前发呆,总是控制不住地恍惚。

“多意,”戚时安走近,“别愣神儿了,洗个热水澡,睡一觉。”

沈多意拿上睡衣进了浴室,他泡在浴缸里找到了满足的安全感,热水包裹,周身都是暖的。洗完澡回到卧室,戚时安拿着毛巾坐在床边,看样子是准备给他擦头发。

他走过去蹲下,张手环住了戚时安的腰。

毛巾搭在头发上吸收水分,渐渐的潮了。戚时安感觉自己腰腹间也湿了一块,他抓住沈多意的肩膀,推开一点才发觉沈多意在哭。

“不好意思。”沈多意仰起头看他,“我最近可能会经常哭,我也不想,可我做不了主。”

戚时安把沈多意拽上床按倒,然后去洗了把毛巾,回来时沈多意又沾湿了枕头。他把毛巾敷在沈多意的眼睛上,哄道:“再哭五分钟就睡觉,不然两眼会很疼。”

沈多意闭着眼睛抽噎,眼前的黑暗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安静下来,希望沈老能给他托一场梦。

戚时安洗完澡出来见沈多意已经睡着了,他翻身上床躺在旁边,把沈多意抱进怀里。相依为命的至亲走了,沈多意恢复得越快,他反而越担心。

厚重的窗帘拉着,卧室内一片漆黑,两个人拥在一处酣睡,暂时忘记了无限烦恼。

不知睡了多久,戚时安觉得又冷又潮,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拧开床头灯就听见了一声叫喊。沈多意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他在黑暗中挣扎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卧室。

“多意!”

戚时安迅速下床跟着,“嘭”的一声!客厅的门打开又碰上了。他鞋子都来不及换,拿着钥匙就追了出去。

乘坐另一部电梯下楼,冲出大堂时只见沈多意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戚时安急火攻心,甚至差点撞倒经过的人,他长腿大步地奔出去,终于在跑出公寓门口后放慢了脚步。

沈多意一派恍惚地站在梧桐树下,目光空洞地望着车来车往的街道。

戚时安走过去,自己先红了眼睛:“多意,你不要吓我。”

“我不是……”沈多意蹙着眉看向长街尽头,“我明明看见我爸妈了,他们来接爷爷,一直喊他。爷爷跟他们走了,他都不等我……”

戚时安捧住沈多意的脸:“爷爷已经走了,我们今天一起为他送行,你忘了吗。”

沈多意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他点点头:“原来我忘了,他已经走了。”

折腾了一遭,回去的路上沈多意一言不发,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的孩子。他进门便默默地去卧室睡觉,上了床钻进被子里,裹着自己紧紧闭上了眼睛。

戚时安放不下心来,干脆坐在旁边看书,后来发觉翻书会有动静,于是又转移到了偏厅。一整天没上班,本就工作量翻倍了,现在欠的债更难计算。

他打开电脑开始加班,顺便防止沈多意再做噩梦跑出去。桌上的文件和资料越堆越多,转眼已经铺散到了地上。

沈多意没再做噩梦,安稳地睡了一觉,翻身时挨向旁边的位置,却迷糊间扑了个空。他再次醒来,发觉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放轻脚步走出卧室,沈多意站在门边看见了伏案工作的戚时安。

疲倦、烦恼、冷静。

独自支撑,只露从容。

沈多意那一刻就醒了。

他转身进浴室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白不该继续沉浸在痛苦中浑浑噩噩,而是要抬起脸来和戚时安齐头并进。

他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用仅有的一袋面包做了四个三明治。端着盘子走到偏厅,明显的脚步声终于令戚时安在文件中抬头。

他轻声道:“戚先生,吃点夜宵吧。”

他们两个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吃夜宵、喝牛奶。戚时安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贪恋地抱着沈多意不肯撒手,委委屈屈地说:“忙死我了,中央街没有比我更忙的老板了。”

沈多意把一沓白纸摞好放在面前,然后拿起笔来:“在做大行情分析是么,我帮你。”

戚时安还不放心:“你去休息,我自己弄得完。”

沈多意已经下笔:“一起弄完,再一起休息。”

他们一同伏在桌前,戚时安分析,沈多意出图和计算数据。偶尔对视一眼,偶尔又互相质疑,质疑得起劲时就变成了抬杠。

沈多意瞄了眼电脑屏幕:“3000点以上的已经开始翻倍了。”说完低头在数据表上圈了几支,“这几个你看看,是不是有点悬?”

戚时安说:“震荡筑底,后市没准儿能拔头筹。”

他们加班到半夜,期间戚时安又往医院护士站打了个电话,可惜章以明还没有醒来。沈多意把桌面上的文件收拾整齐,又用夹子把自己做的数据分析夹好。

忙碌使他忘记了其他烦恼,他伸个懒腰看见了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

沈多意骨碌起来走到了阳台上,他随地坐下低头对上了镜片。视野中一片漆黑,他也不会调焦,但他知道戚时安会来帮他。

果不其然,身后堵上了一面胸膛,戚时安环着他调整焦距,很快视野中出现了浩瀚星空。

“看见了吗?”

“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看见我妈了,她今天好美丽。”

戚时安又想笑又心酸,抬手摸在了沈多意的后脑勺。沈多意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中的斑斓世界消失。

他轻声说:“多了一颗很亮的星星,是不是爷爷?”

戚时安抱住他:“是,代我向爷爷问好。”

沈多意转身圈住戚时安的肩膀:“你说得对,所有不幸都没有为什么,有的只是不想面对和难以接受。”

他们情比金坚,但前行的路上总会有波折和磨难,现在他们同时走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戚时安的挚友生死未卜,还有料理不完的公事加身。沈多意没了最后的亲人,再一次经受人生的大悲大痛。

彼时同甘,此刻他们也可以共苦。

互相拥抱,说不清谁给了谁力量。

沈多意扶着戚时安的肩膀,注视着戚时安的眼睛:“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能猜到,我说的谎话你也都能看穿。”

戚时安问:“那我呢?”

沈多意说:“那你走的路,我会永远作陪。”

第57章

雅门汀公寓并没有因为多住进一个人而变得热闹, 反而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电影或工作, 带来了双份的安静。

这份安静在李阿姨进门的那一刻被打破, 沈多意从戚时安的怀里蹿出去,慌忙地整理好衣领。戚时安倒是淡定得很,还坐在原位盯着电视屏幕。

“哎, 你们在家啊。”李阿姨倒是自然,“不用管我,我直接开始收拾了。”

李阿姨说是不用管她, 但问题实在是多, 刚搬出来吸尘器,就问:“今天怎么没上班啊?听你妈妈说忙得都半个多月没回家了, 让你们有时间回家呢。”

距离沈老离开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沈多意渐渐走出了阴霾, 闲下来时还是会想起,但每当他想了, 就等晚上看一看星星。

自我化解是最有效的药剂,何况他还有戚时安的陪伴。

吸尘器的声音很吵,他们两个转移到了阳台的吊椅上, 巨大的工作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立冬后戚时安终于扛不住闹了场病。

输了两天液,每天两顿退烧药,昨天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沈多意找了条毯子给戚时安盖上,又去倒了杯热水。

他紧挨着对方坐下,鸟巢状的吊椅微微摇晃, 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你休息一会儿吧。”沈多意让戚时安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打开了电脑,“我看看安妮把文件发过来没有。”

戚时安说:“以前年底的财务审核都是章以明盯着,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醒。”

沈多意安慰道:“章先生的情况不是已经很稳定了么,相信只是早晚的问题。今年的财务审核我来负责,别担心。”

戚时安伸手敲了自己的邮箱账号,然后做起了甩手掌柜。他靠在沈多意的肩膀上,嗅嗅对方的头发,或者蹭蹭对方的耳廓,说:“沈主管还能负责财务审核呢,真能干。”

一间大公司一整年的财务数据,庞大到令人汗颜,但沈多意面色沉静,目光在电脑屏幕上移动:“行业差别,明安和哲思加起来的数据其实也没有保险公司的多,而保险公司每年年底的财务审核都是我们精算部盯着。”

戚时安酸溜溜地说:“你以前在大国企,当干部的可能性还挺高,跳槽以后有没有后悔过?”

沈多意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其实有过。保险公司食堂的菜式比较多,而且都是请的大厨掌勺,比外面餐厅的东西还好吃。”

“真的?”戚时安跃跃欲试,“我现在转行去卖保险还来得及吗?”

他们俩聊天,谁都没注意到吸尘器的声音停了,李阿姨已经进了卧室,站在床边喊:“要不要换寝具啊?”

戚时安回道:“换厚一点的,天冷了,衣柜也整理一下。”

沈多意合上电脑,稍微转身摸了摸戚时安的额头,放心下来:“这两天没再烧了,明天再休息一天,还是去上班?”

“上班吧,有会要开。”戚时安摸着腹肌,“饿了。”

刚十点钟,吃完早饭都没仨钟头,沈多意白他一眼然后从吊椅上下来,挽着袖子往厨房走去:“等着啊,给你准备猪饲料去。”

戚时安配合得哼哼了两声,然后给游思打了个电话。这两天生病没去探视,也不知道章以明怎么样了。

“哎呀!”

听见李阿姨叫了一声,戚时安挂断电话走进卧室,还以为对方弄坏了什么东西。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说你不要生气。”李阿姨关上衣柜门,把地上装垃圾的纸袋拎起来,“我看沈先生蛮好,你不要管不住自己。”

戚时安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李阿姨摆着臭脸走到他面前,然后打开垃圾袋给他看。戚时安狐疑地低头一瞧,那条黑色蕾丝内裤居然被卷成一小团丢在了里面。

“我悄悄帮你扔掉,但是再发现一次我就不帮你瞒着了,缺德!”李阿姨义正辞严,“还带回家里,真是不知好歹!”

戚时安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李阿姨进浴室打扫了,他气得冒烟儿,走路都六神无主像高烧复发。

“怎么了?”沈多意打着鸡蛋见戚时安走来,担心地问,“章先生有事?”

戚时安如丧考妣:“臭老太太把那条蕾丝内裤扔了,还骂了我一顿,说我缺德。”

沈多意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乐得把蛋液都洒出去一星半点,心中大喊“扔得好”,但表面哄道:“没事儿,咱们再买,买一盒。”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准点到了公司,戚时安直接上楼开会,沈多意在办公室忙着进行财务审核,下午还有培训要做。

“沈主管,洲立国际的杜先生来了,他没有预约,但是很急。”

沈多意正在检查数据链,头都没抬:“请他去会客室,他爱喝龙井,我等会儿过去。”

市场总有风险,客户在波动面前也时常按捺不住找来咨询,沈多意忙完手头的事情,立刻把手机调成静音前往了会客室。

一场谈话既要分析行情变动,也要规划对方公司的后市走向,还要安抚客户的情绪。他说得口干舌燥,等结束时发现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水没来得及喝,沈多意立刻拨了回去,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他紧张地问:“游小姐,是不是章先生有什么情况?”

游思激动地喊:“他醒了!一刻钟前醒的!”

沈多意马上跑出了会客室,赶到会议楼层后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来,戚时安站在幕布前也看着他,问:“出什么事儿了?”

沈多意的胸膛起伏着:“章先生刚刚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会议暂时中止,戚时安拿上手机和外套就往外冲,进电梯一看才发现了那么多未接来电。他和沈多意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医院,行至病房门前时先听见了里面的哭声。

戚时安心中一沉:“是醒了……还是挂了?”

沈多意砸他一拳:“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