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梅林。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最近对你可算是公平。”

“哦?”我说。

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并未发现其中的幽默,但随即他也开始笑起来。

“有时,上帝的磨盘转得也他妈的太快了一点,于是我们便被埋在了谷物之中,”他感叹道,“商量一下,免费送我一个怎么样?我现在实在没什么东西可用来跟你交换了。他想干什么?”

“你得先记住,这事在明天之前都还是机密。”

“好吧。明天要发生什么?”

“阿坎斯,谢德布恩公爵,将会当上卡什法的王。”

“我的天!”卢克说道,他瞥了一眼朱利安,随即又转向了我,“从兰登的角度来说,这选择可他娘的真够聪明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他盯着一片虚空,看了许久。随后,他说:“谢谢。”

“呵,它有益还是有害?”我问。

“对我,还是卡什法?”他问。

“我并没有把这二者分得那么清楚。”

“还好,因为我还拿不准该如何判断这事。我得想想。想个大概。”

我注视着他,他再次笑了笑。

“有意思,”他补充道,“还有没有别的要告诉我的?”

“这就够了。”我说。

“是,也许你是对的,”他赞同道,“不能让系统过载。万一咱们错过了一些细节呢,老兄?”

“只要咱们还了解彼此,就不会。”我说。

朱利安放下帐帘,回到我们身边,拿起了他的酒杯。

“你的晚饭马上送来。”他告诉卢克。

“谢谢。”

“听本尼迪克特说,”他说,“你告诉兰登,德尔塔是奥伯龙的儿子。”

“我确实说过,”卢克承认道,“所以他才能通过试炼阵。有什么区别吗?”

朱利安耸了耸肩。

“这又不是我第一次想要干掉一个亲戚了,”他声明道,“顺便问一句,你是我侄子,对不对?”

“对……叔叔。”

朱利安再次摇起了杯中的酒。

“嗯,欢迎到安珀来,”他说,“昨晚我听到报丧女妖在叫。我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改变,”卢克说,“意味着事情在变,它们在为那些失去的东西哭丧。”

“死亡。它们预示着死亡,不是吗?”

“也不经常。有时它们只会在事情有重大转机的时候现身。”

“太糟了,”朱利安说,“但希望总是有的。”

我想卢克应该是想说点什么,但朱利安再次抢在了他前头。

“对你父亲,你了解多少?”他问道。

卢克的身子微微一僵,但还是回答道:“或许不比其他人多多少。我也说不好。他就像是一个买卖人,总是来了又走。不常和我们在一起。”

朱利安点了点头。

“后来,他是什么样子?”他询问道。

卢克盯着自己的双手。

“哦,应该说确实有点不大正常,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他最后说道,“就像我先前跟梅林说的那样,我觉得他获得能量的过程让他有些失衡。”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部分。”

卢克耸了耸肩。

“细节也不那么重要,关键是结果。”

“你是说,在那之前他还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唉,我也不知道。我只有一个父亲,没法比较。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他这部分生活,我一无所知。”

“哦,那他是怎样一个哥哥?”

“狂野,”朱利安说,“我们相处得并不好。所以,我们都在尽量躲着对方。不过,他很聪明,还有天赋,对艺术有激情。我只是想知道你继承了他多少东西。”

卢克将掌心翻了上来。

“被你问住了。”他说。

“哦,没事,”朱利安说完,将酒杯放下,转向了大帐门口,“我相信你的晚饭就要到了。”

他往那个方向走去。我能听到头顶冰棱敲击帐顶的声响,以及帐子外面的呼号——寒风和厉鬼的协奏。不过,没有报丧女妖。还没有。


第九章
09

我走在卢克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居左,距他两码左右,尽量同他右侧的朱利安并肩而行。我手上所执的火把确实是一个大家伙,约莫六英尺长,用富含油脂的松木捆扎而成,一头削尖,便于插到地上。寒风凌乱,火苗舔舐着油脂,肆意横飞,我只好尽量平举手臂。粗粝的雪花,落在我的脸颊、前额和双手之上,其中一些还粘在了眉毛和睫毛上,经火光一照,融为雪水,害得我频频眨眼。脚下被冻得硬邦邦的枯草,每走一步,都咔嚓有声。正前方,已有两支火把朝我们缓缓而来,当中夹着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我眨了眨眼,等待着摇曳的火苗照亮那人。我只见过那人一次,通过主牌,时间很短。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头发呈金黄色,抑或是古铜色。但我分明记得在自然光线下,是一头脏兮兮的金发。他的双眼,我记得,是绿色的,尽管此刻无从验证。不过,我倒是第一次意识到,他确实是一个大块头。或者说,是他选择的执火把之人身材略微偏矮的缘故。上次看到他时,那厮是独自一人,所以没法估量他的身高。火把的光亮照了过去,我看到他身穿一件厚重的绿色背心,无领、无袖;下面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同样很厚,两条袖子顺着胳膊,一路消失在绿色手套之中;一条黑色的裤子,裤管扎在马靴筒里;黑色的披风上面,绣着翠绿的条纹,在火光中猎猎翻飞,露出了身后红黄相间的山峦。此外,他还戴一块环形徽章,看起来像是纯金打造的,用一条链子挂于脖颈之上,虽然看不真切,但我笃定,那上面的图案应该是狮搏独角兽。来到卢克身前约莫十至十二步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卢克也立即停了下来。德尔塔打了一个手势,他的陪同立刻将火把插进了地里。朱利安和我赶忙照做,并且同德尔塔的人一样,紧靠着那火把。随后,德尔塔朝卢克点了点头,两人再次前行,会于四支火把圈成的方框中心,各自将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对方看了起来。卢克背对着我们,但我能够看到德尔塔的脸。只见他面无表情,但双唇动了起来。风声不小,而且他们有意压低声音,所以我一个字也没听到。至少,我终于为德尔塔的身高找到了一个参照物。卢克约莫六英尺三英寸,而德尔塔比他还要高上几英寸。我瞥了一眼朱利安,他却没有看向我这边。我在想,阵地两旁,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你若是想从朱利安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来,那就找错人了。他只是看着他们两人,面无表情,一脸冷漠。我也尽量端出了那样一副表情。几分钟过去了,雪依然在下。

许久过后,卢克终于转过身,朝我们这边走了回来。德尔塔也朝着他那边的火把走去。卢克停在了我们两人中间,朱利安和我向他靠了过去。

“怎么样了?”我问他。

“哦,”他说,“我想我找到不动兵刃便解决这事的法子了。”

“太棒了,”我说,“你卖给他什么了?”

“我卖给他一个点子。我们通过决斗解决这事。”他解释道。

“我的天,卢克!”我说,“那家伙可是行家!而且我敢肯定他也继承了遗传下来的力量。还有,他这辈子就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他很有可能正在最佳状态,而且不管是身高还是体重,他都占绝对优势。”

卢克咧嘴一笑。

“那看来我得求老天保佑才行了。”他说着,看向朱利安,“不过,要是你能往防线那边送句话过去,等到我们动手时,让他们别动的话,德尔塔那边也会按兵不动。”

朱利安望向了对面,只见德尔塔的一名侍从已经开始朝他的防线走去。他随即转向了自己的防线,打了一组手势。很快,一个人从隐身之处走了出来,朝我们这边一路小跑了过来。

“卢克,”我说,“这太疯狂了。你唯一能赢的机会,便是让本尼迪克特做你副手,然后再丢掉一条腿。”

“默尔,”他说,“你别管了。这是德尔塔和我之间的事,好吗?”

“我有一大堆刚弄出来的咒语,”我说,“我们可以让这事开始,然后我会选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他来一下。这样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你下的手。”

“不行!”他说,“这确实是一件关乎荣誉的事。所以,你千万别管。”

“好吧,”我说,“如果你非得这样的话。”

“还有,没人会死,”他解释道,“我们俩现在都不想看到死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们对彼此来说都太值钱了,所以不能死。不带武器。真正的一对一。”

“可交易内容,”朱利安说道,“到底是什么?”

“要是德尔塔打败了我,”卢克回答道,“我就是他的俘虏。他会撤兵,而我则跟他走。”

“卢克,你真疯了!”我说。

朱利安瞪了我一眼。

“接着说。”他说。

“如果我赢了,他就是我的俘虏,”他接着说道,“他会跟我回安珀,或者去任何我带他去的地方,他手下的将领则会撤兵。”

“唯一能够确保他们撤兵的办法,”朱利安说道,“就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如果不照做,就死定了。”

“当然,”卢克说,“所以我才告诉他,本尼迪克特正等在两翼,随时准备压上来。我相信这正是他同意这次决斗的原因。”

“够精明,”朱利安评价道,“不管怎样,安珀都是赢家。通过这事,里纳尔多,你想为自己求点什么?”

卢克笑了。

“还没想好呢。”他说。

“你小子比我想的有种,侄子,”他回答道,“到我右边来,好吗?”

“为什么?”

“当然是挡住他的视线。我得让本尼迪克特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卢克走了过去,朱利安则拿出他的主牌,抽出了合适的那一张。同时,传令兵已从我们的阵线过来,正在候命。朱利安将其他主牌全都放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张,随即开始连接。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然后朱利安停止了交谈,同传令兵说了几句话,命他回去。很快,他又回到了主牌对话当中。等到他终于说完,开始听对方在说什么时,并未将主牌收进口袋,而是藏在了手心。我随即意识到,连线不会中断,这样一来,他就能随时同本尼迪克特保持联系,直到事情最终有个结果,如此,本尼迪克特便能第一时间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