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打算对着它的脑门再来上一拳时,那家伙又重新站了起来,快得超乎想象。随即,只见它提起右前腿,飞快地用三只脚站定,死死地盯住我的双眼,涎水顺着其下颚流淌下来。我稍微向左侧移动了少许,心知它会再次向我冲来,同时以一个从未有人教过我的姿势,调整了身形。有时,我也能无师自通。
这次过来时,它的速度较先前几个回合略微慢了一些。或许,我还可以攻其脑门,并一击奏效。不过我不知道,因为我没试。我再次抓住了它的脖颈,堪称驾轻就熟。而且这次,它想像上次那般轻易甩脱,恐怕没那么便宜了。短短几秒钟,对我来说已是足够。我并没有费力去化解其冲击力,而是直接转身,压低重心往前一推,随即顺势一带,借力打力。
它飞到了半空中,后背撞上了窗户。只听一阵哗啦声响,它破窗而出,带着大半个窗框、窗帘和窗帘杆,摔了下去。
三层楼下面,传来了砰的一声响。等我站起身来看时,只见那东西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动静了。那儿,正是当年我和茱莉亚经常在半夜喝啤酒的地方。
我回到茱莉亚身旁,握住她的一只手,意识到自己的愤怒。这事肯定有幕后黑手,又是S?这就是我今年的4月30日礼物?我恨不得将对付刚才那怪物的手段,都在S身上施展一遍。这肯定有原因,这应该有线索。
我站起身来,找来一条毯子,盖住茱莉亚,然后机械地擦净门把手上的指纹,开始在公寓内查找起来。
就在壁炉架上,在一个钟和一摞关于神秘学的平装书之间,我发现了它们。刚一碰到它们,感受到它们的冰凉,我立刻就意识到这事的严重程度远超我的想象。这便是她生前以为我会需要,而且相信它们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只是,它们真不是我的,尽管当我翻动它们时,心里既熟悉又迷惑,但不是就是不是。它们是几张主牌,似曾相识,又像是素未谋面。
这并不是一副完整的主牌,只有几张,非常奇怪。我将它们飞快地插进内兜。下面传来了警笛的声响,晚点再来研究这几张牌。
我从楼梯飞奔而下,出了后门,一路上连鬼影也没见到一个。那怪物还依然躺在原先的地方,附近几条狗正在谈论着它的出现。我撑着篱墙,跳了过去,踏过花圃,绕到后院,回到我先前停车的那条街上。
几分钟过后,我已离开了几英里远,正试图将那些血淋淋的脚印,从记忆中抹去。
第二章
02
驾车离开海湾,我来到一处树木葱茏的幽静之所,下车,朝前走去。
许久之后,在一个荒凉的小公园里,我坐在一条长凳上,掏出那些纸牌,细细琢磨起来。其中一些看起来似曾相识,但剩下的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我久久地凝视着其中一张,似乎嗅出了塞壬[1]歌声的味道。我无奈地将它们放下。未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这让我很是难堪。
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一位世界知名的制毒大师,无意间服下了一种无药可解的毒药,于是,所服剂量究竟能否致命,便成了他最提心吊胆的问题。他查了一本自己多年前所著的经典教材,根据里边的描述,他所服的剂量确实足以致命。他又查了另外一本,同为一位声名显赫的大家所作,根据其中的记载,他所服下的剂量仅为身体承受极限的一半。于是,他坐了下来,一边等待,一边暗暗祈祷是自己弄错了。
此时的我,心境就是这样,因为在这些东西上,我是当仁不让的专家。但凡有能力做出这些东西来的人,我都应该认识。我拿起其中一张纸牌。对我来说,它有着一种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熟悉的魔力——静谧的湖水旁,一片芳草萋萋的绿洲探进湖水之中,右侧,一点银色的亮光晶莹剔透,不知为何物。我朝着它重重地哈了一口气,牌面上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随即,我用指尖一弹,只听它犹如玻璃钟般发出一声脆响,一丝微光闪过,立时活了过来。纸牌上,几片暗影开始四处游走、翻腾,犹如暮色渐渐合拢一般。我将手覆在上面,它变得悄无声息,恢复了先前那副青天白日、碧湖绿草的模样。
某个未知而又遥远的所在。因为我的出现,时间的洪流突然湍急起来。有趣。
我摸出一只老旧的烟斗,再次放纵自己,填上烟丝,点燃,喷出一口烟雾,陷入沉思。这些纸牌完全可用,并非高仿之物。尽管我还没弄明白其中的用意,但好在这并不是目前我所关心的问题。
今天,4月30日,死亡再次找上了我。那个将我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依然阴魂不散。S再次雇佣了一名难缠的杀手。我干掉的那头怪兽,分明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还有这些纸牌……茱莉亚到底从何处得来?为何又想将它们交到我手中?这些卡片,还有那条狗,无不指向了一种力量,一种绝非常人所能染指的力量。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成了某些疯子的目标,但坚信自己能够从容将其打发。然而,今早的遭遇,让局面彻底变化了。它暗示我撞见了一个致命的对手,而且敌暗我明。
一个寒噤袭来。我想要和卢克再谈一谈,让他回忆一下昨晚他同茱莉亚的对话,看看她的话语中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线索。我还想回去好好检查一遍她的公寓,但已经不可能了,我驾车离开时,警察已在那所公寓前拉起了警戒线。某些时刻,注定回不去了。
里克。还有里克·金斯基,这个我们分手后她就开始见的家伙。我曾见过他一次——瘦削、蓄须,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开着一家书店,我曾去过一两次。不过,我对他的认识仅限于此。或许,他能够告诉我一些同这些纸牌相关的事情,还有茱莉亚到底惹上了什么事,竟落得一个命丧黄泉的下场。
我又思忖了一会儿,随后,将那些纸牌收了起来,决定不再在它们上面浪费时间。还不是时候。眼前,我最需要的是信息,多多益善。
我朝着车子走回去,一边走一边想到,这个4月30日并没有完。万一今早的遭遇战并不是S的本意,并不是直接针对我的呢?假如真是这样,那就还有足够的时间再次出手。同时,我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一旦我有所发现,S就会将日子抛诸脑后,不管不顾地置我于死地。我暗暗决定,要想在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活路,那自今天起,我便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得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直到这事过去。而且,我所有的精力,都得集中到这上面来。我要想好过,就必须得让敌人不好过。得快!
要不要找人商量一下?我暗想。要是去找,该找谁?对于自己所继承的东西,我有着太多的不了解……
不。还不需要,我暗暗决定。我必须得尽一切努力,凭自己去解决问题。即便我想去,也得先锻炼一下自己才行。独自收拾老家来的那些下三烂,是我的必修课。
我发动车子,前去寻找一部付费电话,并尽量不去想最后一次见到茱莉亚时的场面。西边的天空中飘过几缕云彩。我手腕上的表嘀嗒地走着,在它旁边,是并未现身的弗拉吉亚。电台里正在播报国际新闻。了无生趣。
我走进一家药店,用那儿的电话试着联系了一下卢克的汽车旅馆。他不在。于是,我在餐饮区要了一份总会三明治、一杯奶昔,随后又试了试。依然不在。
好吧,晚点再联系他。我朝市中心走去。览悦书屋,据我回忆,正是里克所开的书店的名字。
我驾车经过,书店开着。我在一两个街区外停好车子,徒步往回走。一路上,我都在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并没有被跟踪的痕迹。
一阵冷风袭过,山雨欲来。透过书店橱窗,我看到了里克,他正坐在柜台后面看书。店里空无一人。
我走进去时,门头上的一只铃铛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他抬起头,见我一步步走近,直起腰来,双眼越瞪越大。
“嗨,”我顿了顿,“里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你是默尔·科雷。”他轻声说道。
“没错。”我俯身靠在柜台上,他往后让了让,“我在想,你能否帮我一个小忙,提供一点线索。”
“哪种线索?”
“关于茱莉亚的。”我说。
“你看,”他答道,“在你们分手前,我从未接近过她。”
“嗯?不,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关心那事。我需要的是她最近的信息。过去一周,她一直在试图联系我,而且——”
他摇了摇头。
“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她的音信了。”
“哦?”
“没错,我们已经不再见面了。兴趣差异,你知道吗?”
“那你们分手之前她还好吗?”
“我猜应该是。”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我不喜欢。“我猜应该是的。”看得出来,他有些怕我,于是我决定趁势追击。
“你所说的‘兴趣差异’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
“哦,她变得有点古怪了,你知道吗?”他说。
“我不知道。跟我说说。”
他舔了舔嘴唇,望向别处。
“我不想惹麻烦。”他说道。
“我也不想放纵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哦,”他说,“她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什么吓着她了?”
“唔,你。”
“我?这太滑稽了。我从来就没做过任何能吓到她的事。她是怎么说的?”
“她从来就不曾多说过,但我知道,都是你闹的。后来,她便多了那许多可笑的爱好。”
“你把我给搞糊涂了,”我说道,“彻底搞糊涂了。她变得古怪起来?她多了可笑的爱好?哪种?出什么事了?我确实搞不明白,但我有兴趣。”
他站起身来,朝书店后面走去,一边瞥了我一眼,似乎示意我跟过去。我照做了。
来到一排满是自然疗法、有机耕作、功夫秘籍、中医治疗以及如何在家接生的图书跟前,他顿了顿,随即又继续往前走,走进了超自然类图书区域中央。
“这儿,”他说完,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她借了这里面的几本,归还后,又借了几本。”
我耸了耸肩。“就这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她当真了。”
“许多人都这样。”
“直说吧,”他接着说道,“她先是从通神学开始的,甚至还尝试着同一个本地社团见面。虽然没过多久,她就转变了方向,但那时,她已经接触到了不少背景复杂的人。很快,她便同苏菲派还有葛吉夫派的人混到了一起,甚至还有一名萨满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