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将军。”帝梓元的声音突然响起,“即刻点兵,一个时辰后,敲响战鼓,挑一万人出来随我出城叫战。”
这命令一下子让唐石傻了眼,“侯君,一万人出城迎战?下面可是有十五万大军!”
“照我说的去做。”帝梓元转头,“鲜于焕善攻于心,这次我让他也试试同样的滋味。”
“是。”虽然还弄不清帝梓元究竟想干什么,但唐石知道她不是妄动之人,立时领命下了城头。
一个时辰后,尧水城头战鼓敲响,城门骤开,帝梓元一身盔甲,手握长剑,领着一万将士缓缓而出。
“鲜于焕,你可敢与我一战!”
帝梓元清朗之声在两军空地上响起,她身后的一万将士同声齐呼。
“鲜于焕,迎战!”
“鲜于焕,迎战!”
…
北秦大帐内,听得外面惊天的喊声,鲜于焕着实一怔。
以尧水城内九万兵马,龟缩守城才是上策,帝梓元居然敢出城挑衅。
副将跑了进来,恭声禀:“将军,帝梓元在外约战。”
“她领了几万兵马?”
副将小声回:“一万。”
“一万?”鲜于焕有些难以置信。
“是。将军,我们可要迎战?”
“不用。”鲜于焕摆手,“她不过是想激我出战,想一长大靖将士的士气。看来她没有猜出青南城有了危险,否则也不会如此狂妄。青南城还有三日就能夺下,在晋南援军到来前,十日时间足够我们左右夹击,拿下尧水城,不用理她。”
“是。”副将领命而去。
帝梓元领着将士在城下叫阵,北秦大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帝梓元收兵。
她一回城内,便唤来苑书、温朔和唐石。
“苑书,你领六万大军,和温朔即刻启程去青南城。”
“姐,那尧水城怎么办?”温朔也知道帝梓元刚领着一万人出城叫阵一事,吓得差点从城头上跳了下去。
“鲜于焕错就错在太贪心,他想拿下整个大靖,才一步步走得太稳妥。从明天开始,我每日都会领一万军士出城喊战,他一定想不到城内只剩三万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苑书,此去青南城有两日之距,你一定要加速行军,在城破之前赶到,现在就点兵出发。鲜于焕想用十五万铁骑牵制我九万兵马不得动弹,我就投桃报李,反过来唱个空城计!”
苑书虽担心,却领命而去:“是,小姐,我和温朔马上启程。”
“苑书,一定要护好安宁。”帝梓元交代道。
“小姐,放心!”已经走出院子的苑书远远应了一声。
“唐将军,你马上让城中百姓开始烧制上次搜集的东西,尧水城有一场硬仗要打。”
“侯君不是说鲜于焕不会攻城?”
帝梓元抬头,眼底带了一抹视死如归的煞气出来,“不错,在他觉察到我做了什么之前,尧水城是安全的,但最多不过…五日。”她朝唐石看去,豪气一笑:“唐将军,可愿于我死守尧水城。”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就已名震天下的靖安侯君,唐石终于完全折服,道:“末将当陪。”
山南城下,不出韩烨所料,一支三万左右的北秦军队翻过雪山,出现在城下,朝山南城发起猛攻。好在此处只是两方牵制兵力所在,北秦的突袭未有奇效,以山南城的兵力,拖住这支军队尚不太难。此时,他尚不知尧水城和青南城已到存亡之际。
青南城下已经恶战了数日,北秦的攻势越来越猛。临近傍晚,两方死伤惨重,北秦被迫休兵,安宁领着死守城门的将士退回了城里。
一日之内,北秦连攻三次,如今整个青南城内只剩下八千伤兵。北秦也没讨了好,怕是也只剩下三四万将士。
安宁没有回城主府,直接上了城头坐下,一身银白的盔甲全染成了血色。
钟海昨日迎战伤了腿,只能退守城头指挥。他给安宁端来一碗酒,安宁揭下头盔,露出一张疲惫又没有血色的脸。她直接接过,几大口喝完,喝完后把碗朝城下一扔,大喊一声:“痛快!”
城头上守着的伤兵被她逗得发笑,有人喊起来:“殿下,给我也来一碗呗!你可不能独享啊!”
“去你们的,昨晚迎战前好酒都被你们给喝光了,这还是你们将军给我偷偷留的一坛。你们想喝,成啊!谁杀敌比我多,我给他上北秦蛮子的大帐里抢去!”安宁在城头上对着一城头伤兵喊起来。
一众将士哀号:“咱们谁有殿下杀得多啊!”
钟海替安宁包扎好手腕上的伤,劝道:“公主,您先回城主府里休息,这里有我看着。”
安宁摇头,声音低了下来,“不行,我走了士气就散了。再说你腿上受了伤,不能再下去。”
钟景有些不忍。安宁已经守了两天,一直呆在城头上。如果不是她,青南城只怕几天前就破了。现在将士一天比一天少,只剩下伤兵,如果今夜北秦再攻,怕是守不住了。
“公主,请你离城。”钟海突然跪倒在地,悲声道。
“钟海,你在说什么!”安宁一怔,然后怒喝。
刚才还闹腾的城头突然安静下来。坐在城墙上的士兵看着安宁,三三两两聚拢过来。
“公主,钟将军说得对,你走吧。”
“公主,你还没成亲呢,回京招个驸马好好过日子去吧!”
“公主,你走吧。咱们一定守住城头,等帝将军的援军赶来。”
“混账!”安宁猛地起身,看向周围的士兵,“我是你们的将军,哪里都不去。北秦想攻破青南城,除非我死!都给我好好守着,想想城里的老百姓,谁让北秦人把城攻破了,谁就是孬种!”
安宁神色冷厉,手里的长戟敲在城头上,“听见没有!”
“听见了,殿下!”城头上的将士眼眶泛红,纷纷转过身散回各处。
安宁扶起钟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一个人死守在这里,但是不行。钟海,我走了,青南城的百姓就没有活路了,你相信我,咱们一定能等到梓元的援兵。”
钟海惭愧地点头,见安宁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态,拖着受伤的腿起身,“殿下,你等着,还剩下半坛子酒,我全给你搬过来。”
安宁笑着点头。待钟海走远,看一旁的将士没有注意到这边,她脸色陡然一变,惨白无比,额上薄薄的冷汗沁出来。她掀开盔甲,看着腰腹上暗红的血渍,咬着牙迅速将地上的绷带捡起来在腰上再狠狠缠上了几圈。直到血渍不再淌出来,她才舒了口气。
这就是她一直留在城头的原因,只有这里血腥气最重,才能瞒住身上的伤。否则回了城主府,钟海一定会发现她腹上的伤,恐怕早就强行逼她离城了。
五万百姓,一城伤兵,都是她的子民。她就是死,也得守住这里。
安宁抬首朝城外不远处的青南山望去,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梓元,等这场仗打完,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告诉你,我总算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能真正活得安宁。
钟海抱了最后的半坛酒上来,安宁靠在城墙边,喝着酒减轻伤口的疼痛。
下半夜,城楼上的鼓声骤响。安宁猛地起身,城下黑压压的北秦士兵卷土重来。她长吸一口气,将手边的空坛子砸下城楼,举起长戟,领着仅剩的将士冲出了城。
整整半夜,青南城杀声震天,守兵越来越少,安宁领着将士且战且退,直到城门前。
天近拂晓,城门下,安宁一身盔甲染血,手握长戟,不退一步,她身边的五千将士,只剩下百来个,无论北秦攻城多少次,总会在城门五米处止住脚步。远远望去,她周围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便似一个堆成的坟冢。
纵使再铁血的北秦士兵,在这样的视死如归面前,也寒了心,抖了胆,不敢再冲向她身边。
安宁挥出长戟刺死一个北秦将士,在亲兵的护卫下缓了口气。她朝四周望去,北秦人前赴后继,一眼望不到头,只要他们这一百人败退,青南城就破了。
“公主!”钟海早就负伤上阵,他杀出一条血路,靠近安宁,“公主,我让侍卫护送你离开,我守在这里!”
“我说过不行!”安宁一边冷声拒绝,一边砍掉钟海身旁北秦骑兵的脑袋。“我还可以守半个时辰,你马上回城安排一千将士护送百姓离城。”
“公主,你领着他们走…”见北秦人越来越多,钟海情急,就要强行把安宁拉走。
安宁一把推开他,揭开盔甲,吼道:“钟海,你觉得现在谁能把百姓护送出城!”
钟海整个人怔住,惊骇得无法言语。
安宁腹部的绷带被血染红,伤口破开,一把断刀□右腹,鲜血淋漓。这种伤放在一般人身上别说是立在战场上抗敌,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钟海这才发现安宁脸色惨败得不成样,握住长戟的手也在颤抖,她定是靠着一股子不倒的气势才撑到现在!
“公主…”
“钟海,你是青南城的将军,保住百姓是你的责任。回城,带百姓走!”安宁猛地用长戟直接将钟海推进城门里,手一挥,“关城门,剩下的将士守在城头,不准出城驰援,援军不至,城门不开!”
钟海无力地看着安宁被关在城外,隔着一方城门,她视死如归的声音猛地响起。
“谁愿陪我战到最后!”
“愿陪公主!”
“愿陪公主!”
“愿陪公主!”
…
百来个年轻的声音在城外响起,城楼上剩下的伤兵呜咽难忍,颤抖着手重新敲响了征战的木鼓。
城外,安宁嘴角划过一抹笑意,手持长戟朝北秦大军冲去。
城内大门下,一个独眼的老兵走到钟海身旁,将他扶起,“将军,公主殿下争取的时间不多了,咱们快些把百姓护送出城吧!”
像钟海这样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也红了眼眶,他站起来,挥手道:“传令下去,让百姓从后城门尽快出城。”
“是。”老兵领命而去,钟海一瘸一拐地去调集城中仅剩的将士。
一个时辰后,城头下刀剑冲锋声渐渐停息,安宁立着的地方仍然没有让一个北秦士兵冲过,但那百来亲兵,也只剩下寥寥数个。
后城门的钟海送走最后一车百姓,背着刀正准备跨马重回前城。
突然,震天的马蹄声在官道尽头响起,钟海抬首望去,眼底的惊喜掩都掩不住。
苑书一骑当先,温朔落后她半步。他们身后大靖旌旗随风而动,飘扬百里。
尧水城的援兵,终于到了。
“钟将军,城内如何了?”远远的,苑书的声音传来。
钟海朝前城指,“快去城门,公主还在城下!”
苑书和温朔一惊,急急率军朝前城而去。
142、第一百三十五章 ...
此时,青南城城头下厮杀的声音已不可闻。安宁立着的地方已被北秦士兵淹没。
突然,如雷的铁蹄声在城内响起。城头上的伤兵回转头,望见大靖的旌旗,绝境逢生地欢呼起来。城门下的兵士立马拉开城门,让战意弥漫的援军朝城门外杀去。
城外,已经杀近城门处的北秦兵士只剩两三万,且疲乏不堪,听见城内动静,大骇之下急速撤军。
苑书和温朔领军一冲出城门,便看到潮水一般退去的北秦大军,还有…安宁的背影。
她立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间,笔直坚韧,头微垂,手中长戟一头指天,一尾杵地,鲜血顺着长戟滴落在地。
喧闹的青南城因为这样一副场景陡然静默下来。
温朔生出不安的感觉,从马上跃下,朝安宁跑去。待奔到她面前,呼吸猛地一滞。
安宁套在盔甲里,脸上身上全是血渍,一动不动。温朔伸手抬了好几次,才将她的头盔取下来。
看见她的模样,温朔踉跄一步,捂住嘴睁大眼。
安宁面色苍白,双眼望向前方,一把长剑从她腹部而过,早已没了声息。
但她立着的身影,却依旧袭着不屈的战意。
哪怕是千军万马的北秦士兵冲过,也不敢将她的躯体冲倒在地。
她终是守住了青南城,守住了八万帝家军埋骨之地,尽管以生命为代价。
温朔走近她,双眼通红。他跪倒在地,声哑如泣:“殿下,青南城守住了。”
远处的苑书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出尧水城时帝梓元的交代言犹在耳。可她却只来得及护住已经牺牲在沙场上的安宁公主!
苑书从马上跃下,跌跌撞撞跑到安宁面前,跪倒在地。
不知从何时开始,城墙上的伤兵、城门口驰援的将士全跪倒在地,面带悲容,但更多的是敬意。他们眼底尊崇的不是一国公主,而是为了一城百姓始终未退一步的将军安宁!
“将军保重!”
“将军保重!”
“将军保重!”
…
青南城里外,悲愤豪迈的声音如临天际。
一手握戟的安宁立着的身躯犹自带着逆天的杀意,就好像她的死亡没有带走她守护这座城池的决心。
那般场景,那道身影,那把长戟,那副盔甲,让人永生难忘。
半日之后,苑书率军出战,逼退北秦大军,并在三日内将北秦剩下的四万铁骑全数剿灭。
数月来两国交战大靖溃退的颓势终于在青南城终止。
苑书和温朔归来的时候,将北秦统帅元野的头颅亲自放在青南山安宁的墓前祭拜,洒上最烈的酒,和安宁拜别。
很多年后,在这场战役里活下的大靖子民都记得这一幕。
他们失去了最好的公主,最好的将军。
但守住了她最后的遗愿,守下了青南城。
青南城的战役结束时,已是第六日。尧水城下的鲜于焕久不得青南城消息,猜出帝梓元调遣大军驰援,终于在两日前开始攻城。
三万守军对十五万铁骑,这场本该摧枯拉朽一边倒的战役却在帝梓元的指挥下顽强地坚持下来。
攻城第一日,城内按兵不动,待北秦大军临近城墙开始攀爬时,帝梓元才让士兵在数丈高的城墙上倒下滚烫的热油,再以长弩射军。北秦大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帝梓元未出一兵,北秦便折损了两万人。
自那日起,大靖士气高涨,北秦一蹶不振。鲜于焕足足花了两日,才以北秦士兵的身躯将城头的热油耗光。第三日起,尧水城进入最惨烈的攻守战,帝梓元为保住军心,每日亲自领兵出城迎战,之后三日,硬是以三万人马抗住了北秦越发猛烈的攻击。
到第七日时,尧水城的守军不足一万五,此时距离帝家援军赶到,还有八日。
又是一轮休战,帝梓元回城主府将身上染血的战袍换下,和唐石在书房重新部署城内兵力。
“侯君,鲜于焕开始急了,这两日的攻势越来越急,他应该是想在援军赶到前彻底拿下尧水城。”
帝梓元点头,“他急了就好,以苑书的能力,最多四日就能解决青南城困局,再守一日等他们回来就行…”
“幸得侯君布局缜密,先以大军解青南城之困,诛灭鲜于焕助力,再回防尧水城,看来安宁公主也该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门外有小兵急急跑进,“侯君,将军,苑书姑娘和温侍郎回来了!”
“哦?苑书竟比我猜的还要快上一日。”帝梓元笑笑,抬步朝书房外走去。唐石心底大石落下,跟上了前。
帝梓元刚出大门便顿住了脚步。
城主府外,温朔一身缟素,笔直地立着。他身后站了一条街的将士右臂都系了一条白绸,也是沉默异常。
温朔看向帝梓元,“姐,青南城之困已解。”
帝梓元像是猜出了什么,踉跄了一步却不敢相信。她想走向温朔问个清楚,又生生忍住。仿佛极艰难,她开口问:“安宁呢?”
帝梓元话音落定,温朔身后的将士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来。苑书一身素白布衣,捧着一副染血的铠甲,从道路尽头走来。
她一步步行到府门前,跪倒在地,将盔甲捧到帝梓元手边,垂下头,“小姐,是我无用。我去迟了,我们赶到青南城时,公主她、她已经…牺牲了。”
府门前一阵静默,赶来的唐石听到苑书的话,担心地朝帝梓元望去。
如今整个尧水城的军心全靠帝梓元撑着,如果她倒下了…
哪只帝梓元未发一言,抱着盔甲,转身朝城主府内走去。
回转身的瞬间,帝梓元的脸色苍白失色,但她仍挺直了背,努力让步伐看起来沉稳无比。
帝梓元一步步走回书房外的院落,直至不再剩一人,她才停住脚步。
老天在和她开什么玩笑!
送安宁离去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她等回来的居然是一副冰冷的铠甲。
安宁?安宁哪里去了?
“姐。”温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在哪,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帝梓元极力隐忍,也能听得出颤抖之意。她努力站直身体,垂着头,瞧不清表情。
“钟将军说公主出征前交代过,如果她…不在了,就把她葬在青南山下。”
帝梓元沉默地立着,抱着盔甲的手冰冷泛白。
温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帝梓元面前,“姐,这是在公主殿□上寻到的。”
帝梓元倏地转身。温朔指尖的信函被鲜血染红,她接过,小心翼翼展开。
熟悉的字迹,难以置信的是这居然是安宁留在世上的最后之言。
梓元,若你能瞧见这封信,便是我已失诺,怕是不能回来见你了。
帝梓元的手一抖,用尽全力才能忍住毁掉信的冲动。她长吸一口气,重新看去。
青南城和我刚入西北时一样古老,却不再安乐。数年前我曾经几次路过这里,却始终不敢踏进半步。这里是我的子民冤死的地方,我怎么敢来?这次回来,我终于有勇气去看看他们,可城外有北秦大军守着,我迈不过那短短几百米的距离。
韩帝两家所有的纠葛怨仇是从埋在青南山的八万将士而起,梓元,或许这里便是我宿命之处。我这一生最遗憾的是没有守住他们对大靖的忠诚,辜负了那八万将士。但这次我一定会等到你的援军,守住他们最后的埋骨之地。
梓元,我很庆幸最后是我来了这里,而不是你或者皇兄。你们还有漫长的一生,你们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答应我,无论将来如何,你和皇兄都要好好的。
他日若你得江山,定要善待大靖子民。
告诉诤言,如有来生,我不为大靖公主,必与他相携一生。
梓元,珍重。
安宁绝笔
温朔递来一根长鞭,轻声道:“姐,公主一直带在身边,这是留给你的。”他说完,默然退了下去。
帝梓元过长鞭,手里握着的染血信函如有千钧之重。
“混账,什么叫我和韩烨更值得活下去,安宁,你真是混账!”帝梓元低声咆哮,手中的信函无力掉落在地。
她抱住安宁的盔甲,缓缓靠在一旁的枯树上,跪倒在地,瞳色赤红。
她一手捶在坚硬的石板上,手上鲜血淋漓。
青南山,我居然亲手把你送进了死地。
明明是我瞒你十年,让你指证祖母,逼得你只能远走西北!
安宁,为什么要这样死去?为什么要背负不属于你的责任?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回来斥责我?
为什么到最后还只记得让我好好活下去!
低低的哽咽声在院内响起,不是哭泣,却比哭泣更悲伤后悔,痛苦难堪。
温朔立在院外,颤抖着不忍再看,移过了眼。
姐,如果你知道我是烬言,知道殿下这些年做的一切,你会放弃吗?
放弃这十一年所有的坚持和牺牲,放弃帝家的仇怨。
护送安宁盔甲回来的将士在城主府外跪了一夜,久久不肯离去。
第二日,晨曦微明,帝梓元走出府门。
她一身银白盔甲,上面犹带着褪不去的血色,那是安宁的盔甲。
她行到石阶上,朝街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靖将士望去。
“起来。”她一眼眼扫过所有将士。
“安宁的英魂还留在西北上空看着你们!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北秦屠我百姓,占我疆土。我帝梓元有生之年,定会覆灭北秦,一统云夏,还大靖子民安宁山河,以告慰这片土地上的将士在天之灵!”
她抽出腰上长剑,一剑劈在府门前的石狮上,轰然声响,石狮顿时碎成粉末。
“如违此誓,我帝梓元便如此石,万劫不复!”
喋血的声音直冲云霄,府门前的将士皆跪于地,望着他们的统帅眼眶泛红,豪情万丈。
“愿随侯君,诛灭北秦!”
“愿随侯君,诛灭北秦!”
“愿随侯君,诛灭北秦!”
豪情万丈的呐喊声在尧水城内响起,经久不息。
两日后,山南城的韩烨也接到了安宁战死沙场的消息。他在城头立了一夜。第二日伊始,山南城上响起了大靖征战反击的号角。
与此同时,尧水城即将迎来最后一战,整个西北的大靖军队都因为青南城的胜利和安宁的死斗志高昂,士气达致顶峰。
这将是帝梓元成皇之路上最重要的岁月,也是最艰难的岁月。
她并不知道,不久的将来,她失去的不止是一生挚友,还有这世间最不敢去求的那个人。
你能走下去吗?你还愿意走下去吗?哪怕伤痕累累,一世孤独,也愿意遵循这条路,走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