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帝梓元这几日一直按计划部署朝堂上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还有时间出去?
帝梓元点头,“有件事要去办。”
她这么一说洛铭西便明白了,自从韩烨被囚于宗人府后,帝梓元还没去过一次。
“梓元,现在这个时候合适吗?”洛铭西有些担心,韩烨在重阳门前斩左相也算是为了秦家的案子,现在朝堂上的异变多半已经传到了韩烨耳里,梓元并没有因为韩烨退让半分,多少会伤韩烨的心,这时候他未必想见她。
帝梓元脚步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我见过的老臣全被陛下遣出京师了?”
洛铭西颔首,有些奇怪,“梓元,你怎么知道陛下会如此之快的将这些人送离京城?”
帝梓元慢条斯理地系上披风,“明王府晚宴之前,帝承恩便将她要随韩烨出席的消息传了出来,我一早便知道她会去。”
“你那日去明王府见韩烨是为了帝承恩?”洛铭西神情愕然,他没想象到帝梓元在归元阁找到老侯爷当年留下的书信后便当机立断部署了之后一系列的事。
帝梓元点头,“如果韩仲远才是当年的幕后凶手,那我们所有的部署都得提前。帝承恩是韩仲远布在东宫的棋子,她的话韩仲远必信无疑,我和韩烨见面,她定会尾随。所以…”帝梓元挑了挑眉,“那日在明王府我故意在韩烨面前说我要夺韩家天下。以帝承恩对我的憎恨,她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此话传到韩仲远耳中,如果同时他得知我秘密会见朝中大臣,以他的刚愎自负,一定会将所有与我有过接触的人遣送出京,朝中忠于皇家的势力不用我动手,他就自损了大半。”
洛铭西笑笑:“也幸得我们入京前搜罗了不少这些老臣见不得光的事,否则他们也不会怕步上左相后尘,同意和你秘密见面。如今这些人被贬,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帝梓元摇头,眯了眯眼,“这些老勋贵历经几朝,势力牵连甚广,聪明得很。他们怕是看出了帝家和韩家会有一场恶斗,不愿卷进来,才会干脆领了闲差出京躲祸去了。你且等着看吧,待日后新帝一出,他们一准效忠得比谁都快。”
“不过…若不是韩烨寻出左相藏金之处,在重阳门前斩了左相,韩仲远也不至于被乱了心神,让我们计划得成。”洛铭西看了一眼帝梓元,道。
帝梓元微一沉默,眉头皱起,没有出声。
“梓元,之后你打算如何做,我们与皇家的争斗已经算是摆在了明面上,相信经过老臣异动之事,大半朝官都瞧了出来。以嘉宁帝的心狠手辣和城府,怕是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宫里密探传出嘉宁帝有异动,按计划…我们这几日就该回晋南了。”
“这件事等我回来后再说,你在府里头等我。”望了一眼天色,帝梓元回了一句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洛铭西却唤住她,“梓元。”他迟疑了一下才道:“那日在明王府如果你是为了故意让帝承恩上当,才说出要夺韩家江山的话,以韩烨的武功,他不可能没有发觉帝承恩也在外面。”
“我知道。”帝梓元顿下脚步,声音有些悠远,“铭西,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去见他的原因。离开京城之前,我总得问个明白。”
韩烨明知道她在利用他,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韩家的太子,哪怕他不帮着嘉宁帝,也该保自己的太子之位。如今棋局厮杀已到最后一步,她琢磨明白了嘉宁帝和这天下,却惟独开始看不懂韩烨。
帝梓元话音落定,朝前院而去。
待她走远,苑琴正好入了书房,行了一礼朝洛铭西道:“公子,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温朔,这几日他并没有出什么事。可还要细查?”
洛铭西神色微动,摇了摇头,“不用了,那日是我多心了。”
以韩烨的手段,他既让温朔之事被左相拿捏了一次,就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必定已将温朔所有过往都抹去了。
苑琴点头,见洛铭西出了书房,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不安的感觉来。
这几日宗人府宗正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一句话来说就是日子过得格外不舒坦。这不,前脚右相才走,北秦的莫霜公主还在里头,这靖安侯君又登府了。他的宗人府哪里是看管罪人的地方,这都成了闹市口了。
“大人,要不您先把侯君拦着,让她在内堂里坐坐再进去?”侍卫建议道。
宗正眼一瞪,“够胆拦她你就去?别拖上你家大人我!”连当今太后也折在了靖安侯君手上,何况他一个宗人府宗正!
“去,你领着侯君去牢房,撤了守牢的侍卫。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咱们就不搀和了。”宗正坐在藤椅上有气无力摆手,龟缩在内堂里做起了甩手掌柜。他好歹也是韩家宗族里的长者,虽说身份不是顶顶尊贵,可真要躲着也不是不可。
“是。”侍卫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帝梓元直接被苦着脸的侍卫领到了牢房入口处,这侍卫驾轻就熟,显是这几日做惯了领人的买卖,朝帝梓元行了一礼后挥退守卫径直躲开了。
帝梓元看着恨不得驾着两只翅膀飞走的守卫们,摇摇头,暗想韩烨一个念头祸害了一府良善之人,着实有些不应该。
她行了几步,听到牢房里女子的声音,才明白这些守卫想插翅膀的原因。
帝梓元想了想,做了一件不是很坦荡的事。她直接靠在墙上听起了墙角。
“殿下,你让我来这里便是为了这件事?”铁牢外,莫霜完全掩不住脸上的诧异。
“孤希望公主能成全。”韩烨一身布衣,淡淡开口。
莫霜皱眉,“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明日陛下接见我与东骞三皇子,赐三国国婚后,你就能从宗人府出去,东宫之位也会安稳,你们大靖的朝臣也不会有半句闲言。”
“孤知道。”
“那殿下为何还要放弃这桩婚事?”
不远处的帝梓元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怔,立直身子朝铁牢望去,只看见莫霜一脸惊讶的表情。
韩烨笑了笑,并未回答,只言:“请公主成全。”
莫霜瞅她半晌,“韩烨,值得吗?韩帝两家血仇难解,靖安侯君或许这一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你这样做,值得吗?”
铁牢里的韩烨突然朝帝梓元的方向望了望,随即笑道:“公主说笑了,只不过是因为孤喜好的女子非公主这般的,所以才会拒绝这桩婚事,与靖安侯君无关。”
莫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算了,我也是一国公主,你不愿娶,我也不会强嫁于你,失了我东骞脸面。明日宴会上,我会向陛下进言,取消这桩婚事。若要两国交好,让我大兄娶你宗室女子为妃也不无不可。”
韩烨诚心诚意朝莫霜道:“多谢公主。”
莫霜藏起眼底的遗憾,豪爽道:“殿下不必如此,我欠你一命,如此也是应该。怕是等不到殿下出宗人府我就回了北秦,日后恐难有再见之日。殿下还请珍重!”
莫霜说完,一鼓作气拱拱手转身走了。她行了几步,瞧见帝梓元,笑了笑,摆摆手算是见礼。
过了一会儿,石阶尽头的牢房里,韩烨听见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转头。
帝梓元一身浓墨晋衣,立在铁牢外。盯着韩烨瞧了半晌,她从身后掏出两个酒瓶,“陪我喝一壶?”
韩烨眼底露出些许笑意,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靠着铁栏直接坐在地上,扬眉,“这女儿红不错,至少藏了十年。”
帝梓元笑笑,一撩下摆也坐了下来。她喝了一口酒,朝四周打量一眼,“宗人府还挺安静的。”
“是啊,怕是全京城就属这最清净了,你也想进来住两天?”
“我的靖安侯府舒服得很。怎么?你真不想出去了?连北秦的婚事也一并拒了。”帝梓元挑眉。
韩烨靠在铁栏上,灌了一大口酒,“歇几日吧,这里自在。”
“你怎么知道陛下定会放你出去?”
韩烨朝她指了指,“不放我出去,待父皇百年之后,大靖的天下就要改姓了,他可舍不得。”
帝梓元失笑,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那日在明王府,你知道那些话我是说给帝承恩听的。”
“梓元,你也是说给我听的,你确实想要大靖江山。”
“为什么不告诉陛下?”
韩烨沉默下来,又灌了一口酒。
“为什么当初故意将张坚送到长青手中,为帝家作证?”
“为什么在重阳门前斩了左相?”
“为什么要自囚于宗人府?”
帝梓元一声声地问,韩烨半句不答,牢房里格外安静。
“你不是喜欢问人原因的性子。梓元,你猜猜,为什么?”
帝梓元被韩烨突然盯住,一时有些怔然。“罢了,已经发生的事,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她站起身望向韩烨,“韩烨,你仍然会是大靖太子,但我不再是朝廷的靖安侯了。”
韩烨神色动了动,握住酒瓶的手一僵。
帝梓元沉眉,突然话锋一变,神色凛冽,“将来我必取大靖天下,拿回我帝家荣耀。从今以后,韩烨,我是晋南王帝梓元。”
不受于朝,自封为王,帝家这是要反了。他们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韩烨定定瞧着她,大灌了一口酒,“我知道。”
帝梓元移过眼,声音有些遥远,“那日你在靖安侯府告诉我你不愿意再护着我,我其实更高兴一些。韩烨,韩家欠我,你不欠,以后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我们这一辈子恐怕注定是死局了。”
她将喝空的酒瓶扔在地上,起身朝外走去。
韩烨也没拦她,只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远走的脚步突然顿住,帝梓元的声音传来:“韩烨,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以前不会,将来也是。所以不要对我留情,你留情了,输的不止是你的命。将来江山易主,韩氏皇族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说完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墨色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
隔了很久,韩烨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望着帝梓元消失的方向,神情默然,最后只轻轻回了一声,“我知道,梓元。”
一直清醒得比谁都看得清,你早就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帝梓元,而是执掌晋南的王者。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日,下次相见,不知光景如何。
梓元,你要珍重。
131、 韩子安(一)
三十年前,云夏之上群雄逐鹿,英雄辈出,以北方世族之首韩家韩子安为甚,隐有一统北方广裘之地的大势。天下一众豪杰中,十五岁之龄三退水寇守护南疆安宁的晋南帝家世女帝盛天横空出世,短短三载,名闻天下。
因群雄混战中原,尚无一家能驱兵晋南,虽帝盛天名传天下,却无人得知此女之容。
只是有人笑言,能担此名者,天下少有,想来定是不凡。
苍城地处晋南中原交界之地,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自云夏大乱后,庄家霸占此城已有十来年。此城为缓冲之处,南北群雄轻易不犯,是以保得安宁。
三日后是苍家三少成亲的吉日,这位嫡出的小少爷庄锦是老城主庄湖五十上下才得的幼子,平日里疼得如珠如宝,年十七,今日的婚礼隆重而热闹,老城主广邀南北群雄,大摆筵席三日。
新娘子叶诗澜出自苍城寒户叶家,门第虽不富贵,在附近几城里却有些名声。这姑娘刚满十五,生得清隽秀丽,懂些文墨,近一年来隐有几首诗画流出,得了不少文豪赞赏。听说新娘子的兄长叶丛和庄锦有些交情,一次庄锦登门拜访,偶见叶诗澜,一见钟情,折服其文采之下,不顾门第之别,硬是闹着上门求娶。庄湖老来得子,见叶诗澜出身还将就得去,便无奈答应了这门婚事。叶家从天而降一门贵亲,自此飞黄腾达,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作者有话要说:三十年前,云夏之上群雄逐鹿,英雄辈出,以北方世族之首韩家韩子安为甚,隐有一统北方广裘之地的大势。天下一众豪杰中,十五岁之龄三退水寇守护南疆安宁的晋南帝家世女帝盛天横空出世,短短三载,名闻天下。
因群雄混战中原,尚无一家能驱兵晋南,虽帝盛天名传天下,却无人得知此女之容。
只是有人笑言,能担此名者,天下少有,想来定是不凡。
苍城地处晋南中原交界之地,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自云夏大乱后,庄家霸占此城已有十来年。此城为缓冲之处,南北群雄轻易不犯,是以保得安宁。
三日后是苍家三少成亲的吉日,这位嫡出的小少爷庄锦是老城主庄湖五十上下才得的幼子,平日里疼得如珠如宝,年十七,今日的婚礼隆重而热闹,老城主广邀南北群雄,大摆筵席三日。
新娘子叶诗澜出自苍城寒户叶家,门第虽不富贵,在附近几城里却有些名声。这姑娘刚满十五,生得清隽秀丽,懂些文墨,隐有几首诗画流出,得了不少赞赏。听说新娘子的兄长叶丛和庄锦有些交情,一次庄锦登门拜访,偶见叶诗澜,一见钟情,不顾门第之别,硬是闹着上门求娶。庄湖老来得子,见叶诗澜出身还将就得去,便无奈答应了这门婚事。叶家从天而降一门贵亲,自此飞黄腾达,自然没有不应的理。
三月时间,定亲下聘成婚一气呵成,转眼便近了大婚之日。庄湖早发请帖,因苍城地势得利,不少雄踞一方的豪杰少不得要走上一遭,是以这几日城中热闹非凡,敢横着走路的生面孔更是不少,连带着城里头的客栈也人满为患,一金难求。
海蜃居是苍城头号客栈,相较于其他客栈的鱼龙混杂,此楼位于城南,格外清幽雅静。无数搬着银子举着世家旗号的马车在门前车水马龙,都只被一句“早在月前就被人定下了”的话给打发了。不少人费了老力也寻不出哪家如此阔绰,便一日日等着那摆阔的大爷出现,哪知临近大婚,却无人出现在大门处,让人好生失望。
韩子安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后去了二楼临窗处小憩。
他如今权握北方近半之地,一个苍城幼子的婚事无需他亲临,只是苍城这一城生生将南北两方隔绝百年,他对中原以南之处有些好奇。近来无兵事,他便易装前来,以他如今的身份,终究有些冒险,他便混在了送礼的队伍里,并未告知庄家。
此处是海蜃居后堂二楼,不比闹市,临的只一僻静小街,街上青松直挺,景致不错,颇为怡人。韩子安本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坐在此处也生了抿茶闲坐之心。
一个二十多岁身材清瘦面容阴柔的青年立在韩子安身后,见他神情缓和,悄悄吐了口气,眼底有些喜色。
这是他头一次为主子办事,幸得未坏了夫人的好意。
他名唤赵福,云夏大乱后自前朝宫中流亡而出,被韩家主母救下,安排在大少爷身边为奴。因他谨小慎微,在宫中耳濡目染,善外事,主母对他高看一眼,便逐渐将各府迎来送往之事交他安排。这次本是寻常送礼,哪知一直驻守将营的主子竟生了来苍城的心思,才让这次差事变得烫手又重要起来。
这是一次机会,若得了主子青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虽赵福是个阉人,却也有些壮志。
他暗自心喜之际,窗外陡然响起一阵怒骂,在宁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赵福端着茶壶的手一抖,忙不迭朝下望去。
小巷尽头一户人家的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少年被家丁强行推搡出来,摔倒在地。家丁们盯着少年的眼底满是不屑,面上有些嘲讽。少年几次想从地上站起来,皆被家丁踹倒在地。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门里大模大样走出来,身着锦缎,瞧上去斯文,面容却是十足的傲慢。他看着地上的少年,手中折扇一合,倨傲道:“宁子谦,你别给脸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居然还敢登我叶家的门。”
叶丛手一挥,一旁的下人忙不迭递上一个布包,他往地上扔去。布包散开,几个银踝子滚到少年身边。
“这些银子够你再娶一门亲了,也免得你砸锅卖铁去讨媳妇。若再敢生那非分之想,别怪我不念往日之情。”叶丛说着一拂袖摆就要进门,却被人突地唤住。
“叶丛,何为非分之想!半年前我已向你叶府递了婚书,你也应了我和诗澜的婚事,如今怎能将她另行婚配!”少年清越的声音在叶府门前响起,虽是气急,却也有理有据。
海蜃居上的韩子安原本只是一场看戏的心,此时倒有点意外。偌大个苍城,这几日有婚事又姓叶,倒也只有一家,想来便是庄家定下的姻亲。
但比起叶家,那有着清越儒雅之声的少年更惹得他好奇。
赵福见韩子安眼底来了兴致,心底一宽,上前添了热茶,立在一旁也看起好戏来。
叶丛显是被抓住痛脚,他朝大门四下看了一眼,见空荡荡的无人,眉头紧皱朝那少年喝去:“什么婚书,只是你这小儿随便写的一纸书信罢了!”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薄纸,夹在指间晃悠,“虽是写了几句议亲的话,你当初连姓也不曾写上,只留了个名讳,我不过是受你诓骗,随意应了几句,谈何定亲!”
叶丛说着拿出个火折子朝手中的信函点燃,少年刚要朝前扑,便被家丁拦住了。
待那信函被烧得只剩片缕,叶丛才洋洋得意朝少年一指,“如今你肯死心了?快些拿着银子走人…”
“我要见诗澜。”少年抬首朝叶丛望去,声音格外坚定,“庄家的婚事是你定的,诗澜定不会答应。”
叶丛瞅了少年一会,笑得格外高深莫测,展开扇子摇了摇,“宁子谦,你一介无亲无故的寒门子弟,凭什么和庄家嫡子争婚?诗澜就是眼睛瞎了,也知道该怎么选,如今可是乱世,难道她要跟着你落魄一生?原先我看你有几分才华,收留你在叶家,哪晓得过了半年你回来还是这么一副寒碜模样。实话告诉你,这门婚事是诗澜自己应下的,你早早离去,莫再上门自讨无趣!”
少年身子一僵,出口的声音不可置信:“不可能,诗澜怎么会嫁给庄锦,她亲口告诉我会等我回来…”
叶丛叱一声,眼底露出几许轻蔑,懒得再理这少年,挥手:“把这架走,免得在这撒泼,败坏我叶家名声!”
叶家其实在苍城不过一小门小户,若不是攀上了庄家,还真没几个人识得。如今倒也讲究起名声来了,真是有趣儿。
少年显然是个死脑筋,全然不肯相信心上人背弃,顾自往里冲。他年纪尚轻,虽会点拳脚,却敌不过膀宽腰粗的家丁,不过片息就被摔倒在地,受了一顿饱揍。
但他显然是个有骨气的,即使被围在墙角群殴,却只咬牙受着,不肯哀求半声。片刻后,隐有行人从小巷而过,听得这里的声响,慢慢围拢过来。
门口立着的叶丛面色一变,将家丁挥退,喝一声:“宁子谦,今日我便放过你,他日你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我不念旧情!”
说完叶府大门一闭,一众人全退了进去。只剩墙角伤痕累累孤零零躺着的少年。
围拢的百姓看没了热闹,也不想得罪叶家,观望了一阵便离去了。
海蜃居二楼,韩子安抿了口茶,说出的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庄家这回结下的亲家倒是有些意思。”
赵福耳朵一动,添了点热茶,凑上脸说了两句:“主子,听说叶家的小姐娴雅温顺,素有才名。庄城主这才没有计较门庭,允了这桩婚事。”
“是吗?”韩子安转了转手上的青瓷杯,不置可否。
“如今看这架势叶家小姐早有婚配,倒是可惜这小哥了。”赵福叹了一句,难得韩子安不动如山地坐着观了整场戏,他心底踱了踱,小心翼翼问:“主子可是要插手?”
“不必。这少年丢了这门婚事,未必不是件好事。既是看见了,你拿些伤药下去。”韩子安淡淡摆手,话到一半却收了声,目光一凝朝楼下望去。
那缩在墙角的少年不知何时起站了起来,他满身是伤,行到叶府大门前,盯着那堆被烧掉的纸屑。他蹲下身将灰烬拨开,那封薄薄的信函只剩下一角,少年沉默半晌,将碎角拾起,捏在了手里。
他立起转身,身形有些踉跄,扶在门口的青石墙上。
这还是韩子安和赵福初见少年的容貌,一时皆有些惊讶。
这少年生得着实俊逸非凡,且带着一股子清冽之气。韩子安诧异的是少年脸上的一双眼,尽管刚才受尽欺凌,眼底虽有不忿伤感,却格外温和,不带半点暴戾怨愤之意。
韩子安自问以他如今的心性若遇此等事,怕也难做到如此。
这少年着实有趣,他挥挥手,不容置喙地吩咐:“把他带上来,去请个大夫。”
赵福一愣,低声应是立马下了楼。
茶盅里尚留热气,音音袅袅飘散在窗边。韩子安此时尚不知,他这一句话,改变了云夏此后三十年的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