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城影视城拍戏的这段时间,有时候拍完收工是深夜,明知道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着,可是看着风轻月淡的夜色,这一天的忙碌紧绷松懈下来,又会想她。
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见面,要等到他的拍摄结束回帝都了吧。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杀青离组前,能提前和林薏见面。
本该在帝都的林薏,出现在苏城。
她发过来的定位,就在他的附近。
看着那个坐标,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的静止。
那时候收工,本来要和剧组的朋友一起去吃饭,程觉过来搭肩问他好了没可以走了不,他却听到自己喉咙紧绷,拿过外套就往外走,只说有点急事。
然后,一刻也不停息的朝着她发来的定位赶去。
长街灯影惶惶,仿若望不见尽头的忘川。这一趟没有太久,可他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直到终于赶到了她发的定位点,看着长街对面,灯光稀疏的台阶上,林薏又乖又孤零零的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他这一路的急切好像才终于能安放下来。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阵又一阵后知后觉的心跳悸动和想念,震耳欲聋。
他越过马路走到她的面前,她有所察觉,抬起头看向他。
安静又温柔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映满了他的轮廓,一双眼睛柔柔亮亮全都是他。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只剩下柔软。
柔软到,再下一秒就想把她拥进怀中。
他想扯个笑,可是开口时还是自己的声音又低又重,满腔心动快要无法抑制,“林薏,现在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她收回视线,低下了口,声音小得像认错,“对不起。”
稀稀落落的灯光勾勒着女孩纤瘦的背脊和脖子,她的发丝柔软,束成马尾也低落的垂下来,有几分做错事的垂头丧气,还有几分怕被丢弃的可怜兮兮。
可她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看到她出现在苏城的心情。
那个望向自己时,一整双温柔明亮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人,执着一定要见他的人,在他很想很想见她的夜晚,越过千里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他的身边,比起命运的安排,她更像是赐予的意外。
他的一颗心脏已经柔软到说不出话,望着面前这个让自己无论多少次释怀,可是她只是想见他,他就再也没法坚持的人,他这次好像真的再也没有了任何抵抗。
柔软到,好想此时此刻就把她拥进怀里。
不问风月,只见当下。
“林薏。”
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可她认怂的只嗯一声,仍然低着头不敢看他,可怜兮兮又垂头丧气的等着被骂。
可如果她抬头,一定会看到他的眼睛,他全部柔软的感情都在望向她,所有目光都在看她,浓烈的,炽热的,真心的,不安的,贪恋的,全部全部的感情都在此刻看向她,能够看见的也只有她。
只有他听得见自己已经快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还有心脏里全部的柔软,他这一次终于认了,彻底认输。
他的确没有办法,也永远不会再有办法让自己释怀。
他伸出手,重重的揉乱了她垂头丧气的头发,把她揉乱得像个惨遭欺负的小猫咪,从垂头丧气变为一脸错愕茫然。
他再次开口,这次是心甘情愿认命,“我真的,只会输给你了。”
永远永远,没有办法推开她。
永远永远都不能。


第78章 周嘉也/10
那条蝴蝶效应借着春风给了林薏,但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她会退还。
因为林薏就是那样的姑娘,胆小又警惕,像流浪的猫,没有得到过多少好,当真的有人在它面前放下猫罐头,它反而会谨慎警惕的怀疑到底是不是给它的,只有确定了它真的可以拥有,才会试探着伸出柔软肉垫的爪子。
其实他也很紧张。
他好怕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就小心客气的归还,那么他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让她留下。
可是,看到她直到走进酒店,都没有提出把项链归还,他的紧张紧绷才稍微松了口气。他又想到了林薏朋友圈那条投票给他的链接,还有见她那天发丝间的蝴蝶发卡,他的唇角有些不由自主的上扬。
他好像,真的没有赌错。
等到她回了帝都,她才想起来这回事似的说忘记还他了,问什么时候给他。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可以随意一句先放在你那里,把蝴蝶效应继续留在她的手上,就像他的一颗小心跳动的心脏,也一同放在她那。
到了下次见面,是他拍完戏回帝都,大大小小的事忙完,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可以去见她。
夏日炎热,正是中午的校门口没有多少学生,整个世界都在午后的困倦里沉睡。
而他坐在树荫下,挂断了电话后,等待着他忙完后就迫不及待想见的人,过来跟他见面。
可她到了学校门口,见面的第一句,是好好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距离苏城那次把蝴蝶效应给她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可是她开口一说对不起,他好像就猜到了她是要说什么。
因为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别人给她的好,她总会一直惦记着,直到好好还清,或者真正据为己有。
而那个时候,那条蝴蝶效应的确是他的东西,就像他对于她来说,也还没有属于她。
果然,下一秒,林薏开口就是问他要不要在这里等他一下,她回去把项链拿出来。
他装作早已不在意这回事,笑了一声,“这都多久的事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她隐隐闪烁的目光,“……那?”
周嘉也望着林薏,她的那双眼睛里是小心翼翼的私心,试探着想要占为己有的私心,平静却紧张的期待着他的回答。可她不知道,她想要的东西,本来就是他想给她。
“算了,不用还我了,你留着还是丢了都行。”
他用一种不在意的口吻,让她没有负担的接受。
实际上,是连同他小心翼翼、不敢再横冲直撞表达的心动,一起给了她,丢掉还是留下,都行。
但是他知道,她一定会好好留下。
就像她借着想把书给他的理由,下次又下次的见面,总有机会见面。她也在试探着向他表达,尝试着、试探着,将柔软肉垫的爪子伸向他。
那个夏日炎热,蝉鸣悠长的午后,他再一次试着将自己十七岁那年的心动递向她。这一次不再是横冲直撞的闯进她的世界,第一次心动以潦草为收场的代价,让他在痛苦里被迫学会了什么是克制,什么是隐忍,什么是小心翼翼的表达。
他的胸腔里溢满的心意像这个夏日一样炽热,可是每一次见她,都在适应着她的温吞慢热,隐晦的向她表达。
只打给她的电话,只弹给她听的琴,只发给她的生活分享,借着春风送给她的项链,忙完的空隙里第一个想见的是她。
那天在苏城春风灿烂的湖边,林薏问他,如果她没有来,他今天休息会做什么。
她说想象不到他这么安静的生活,总觉得他应该是一大早就起来不知道去哪里鬼混,打球也好,打游戏也好,总归不像是起来散散步。
她语气细细柔柔,说的是陈述句,可是每个字都是对他审视后做出的结论。她只是喜欢温吞柔和的表达,可她一定是感受得到的吧,就算不再是直白的表达,她也能够感受得到吧。
他的不同寻常,不同以往,她都能感受得到吧。
就像在西图澜娅餐厅遇到有人要他的联系方式的时候,他把要不要给的权利给了她,说了句手机没电,而她的回答,“我也没电了。”
两个要他联系方式的女生无语走掉,而她从说完那句话开始就低着头装作喝果汁,局促和紧绷的耳朵、脖子,捏着吸管的手指,一刻也不敢抬头看他。
她低着头没看他。
而他暗自弯了唇角,陪她安静着,回顾感受着她偶尔因为他而大胆起来的举动,笨拙又本能的护食。
起初刚认识林薏的时候,他对她的印象只是个安静内敛的女同学,可是后来才知道,林薏并不完全是胆小内向的人。
流浪猫对外面的世界充满警惕和胆怯,是因为受到的伤害太多,所以对一切的外在都充满试探。
但是其实流浪猫的本性很野,更为大胆。
真正在意的东西,哪怕再温吞,也一定会竖起本能,浑身柔软的毛都立起来,张牙舞爪的跟世界对抗,哪怕她那么弱小,也一定会跟世界对抗。
捂在他唇上不让他换掉奖品的手。
执着一定要见他。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胆小乖巧的猫,她只是习惯了温顺,对你放下了戒备,才心甘情愿对你伸出有着柔软肉垫的爪子。一旦触及本能,她仍然会伸出爪子里尖钩锐利的指甲。
十七岁那年放飞的蝴蝶,还会回到他的手上吧。
在那个真正把蝴蝶效应送到她手上的夏日,他同样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她收下,他真的这样想过。
那天的蝉鸣悠长只到了傍晚,夕阳映满了这个尚未结束的盛夏,树影下斑驳摇曳,这一次是他主动说什么时候把书给他,借着这个他们都心知肚明是借口的理由,想要下一次见到她。
他拉住她的手腕,下次吧。
下次又下次,总有机会再见她。
只要还有机会见面,他们就有无尽的夏。
可是试图逃避的问题,总有一天要横亘在他和林薏之间。
他的胜负欲很强,对于喜欢的事一定要做到自己满意为止,他当初选择做演员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在那个对什么都热情消退,连篮球都提不起兴趣的夏天,演戏让他久违的感到心脏悸动。
所以他走了演员这一条路,也注定不会甘于一辈子平庸。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夏天把他推到大众面前的权谋剧,将他和林薏之间横亘的距离提前。
那个夏日之后的一年多,他都没有机会见她。
是没有机会吗,不是,他知道不是,林薏那么细腻的一个人,她也不会不明白,所以这一年多里,她没有再提什么时候见他,那个借着把书给他就可以见面的借口,她也没有再用。
在刚刚走红的那个夏天,被偷拍、被跟踪、被尾随,过往经历被扒得铺天盖地,一点儿不剩,粉丝和剧粉路人倒只是因为喜欢,但是除去这些善意的目光,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想抓取热度的媒体,以及有竞争利益的其他公司、其他艺人。
他像是被暴露在了灼烈的光线下,享受光芒的同时,也不得不承受会被晒伤的痛。
机票座位被换,供应的餐盒被调换,带的东西被拿走,被拥挤围堵的人挤到无法走路,电梯超重的声音在不停警报,但是没人肯退让,酒店的房门不间断的敲门声,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被无数人放大评价,无论走在哪里,都会藏匿着不知道都躲在哪里的摄像头,经纪人从狗仔手底下买下的偷拍照片都无数。
那段时间,不堪重负的疲惫,连他自己都觉得喘不过气。
手机里翻开无数次那个温柔又安静的人,他这一次,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他满身都是会伤害到她的刺,连拥抱,都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
聊天框打开一遍又一遍,可是好像连给她发信息的勇气都没有。
但每一个疲倦的时候,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好想见她,哪怕只是安静看着和她聊天的对话框,都能感觉到她在他身边时的安静温柔,不用说什么话,只是看着她,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安静。
疲倦、嘈杂、声音、聚光灯,所有让人不堪重负的放大,都会在她的身边瓦解,她的世界好安静啊。
可是越是这样的安静,越是让他负担加重,好不容易又翻起的勇气,再一次变成负累,每一次想见她都会害怕变成伤害。
她有一双温柔真诚的眼睛,望向他时明明亮亮全都是他,她会很轻的笑着,咬字清晰的叫他的名字。
可是那次,她固执又认真地说,“可是周嘉也,我没有喜欢的,现在就是现在,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要活在当下。”
他借着她的室友想给她介绍一个网红的话,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她,连他本人都难以幸免,更何况是其他人,她的性格会受伤。她更适合和一个喜欢看书性格温和的人在一起,以后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她的大学生活,本可以很美好,很美好。
可是她用他曾经说过的话回答他,她说没有喜欢的,以后也没有,当下就是当下。
他听着她的执着,心软到好想下一秒就不顾一切的去抱她。
可是十七岁那年的伤疤,让他再也不能像那时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做任何事只随本心。他满是利刃的手,连他自己都不堪重负,又怎么敢去拥抱她。
不顾一切的后果,是不是又会害她消失不见。
一整天都没有收到林薏回信的那一天,熟悉的恐惧感让他紧绷到每一个细胞都在还害怕,他连夜赶回了帝都,给她拨打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全都是无人接听,刻在了灵魂里的痛觉全部被唤醒,攥着他的呼吸,让他又一次陷入恐惧之中。
在机场落地不久,她终于接通了他已经不知道拨打了多少次的电话。
听到她只是睡了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那一刻,高度紧绷了一整天的浑身血脉才彻底放下,他觉得他好像,经历了一场高温沸煮,直到此时才可以把快要死去的心脏捞回,精疲力尽到手掌冰凉,再也没有力气。
他站在帝都的出站口,任由风雪如刀,密密麻麻。
入了冬的帝都很冷,寒风冷冽,他还穿着在南方的那身外套,什么都没有带,一路匆匆返程,帝都的冷风吹得仿佛要将人撕碎,可他听着自己的心脏复苏,到现在才能感觉得到人间的冰冷,在此之前,心脏的痛觉远远比过隆冬寒风。
也是这前所未有的害怕让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清楚,拥抱她的代价,他真的没有勇气去承受。
那一年从隆冬到入春,又从夏日到寒冬,他们有一年多没见面,每一个日夜里,他都在想念里煎熬着。
可是就算煎熬,他也不敢再轻易往前一步,因为此时的他也不知道,到底走到哪里才能有尽头。
直到那年的圣诞节,机场人潮拥堵。
他朝思暮想的人,在幻想里见了一面又一面的人,那个一整天都没有给他发消息,让他不安了一整天的人,围巾挡住了半张脸,此时就藏在人山人海里。
他的脚步差点就要停下,可他只那么匆忙一瞥,克制着让自己冷静收回视线,不敢让自己被捕捉到一丁点儿放大的举动。
只有心底里反复不停着一个声音。
她来见他了。
他很想很想,但又不敢去靠近的人,来见他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人山人海,可是她越过人山人海,还是来见他了。他喜欢的人有一双安静剔透的眼睛,还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他的所有颤抖和害怕,他难以愈合的伤疤,全都在她的眼里。
所以,她来见他了。
她将他借着春风才敢小心送上的蝴蝶效应戴在脖子上,连同着他在十七岁那年被割开的心,一同温柔的捧着,来见他。
她很轻的握着他的指尖,这一次是她适应着他的小心翼翼,她的声音好轻,开口叫他的名字依然细细柔柔,咬字清晰。
她说周嘉也,我不会害怕,你也……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