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紫心勋章,目前仍在颁发的军事荣誉中历史最悠久的勋章,于1782年由乔治·华盛顿设立。这枚勋章在如今的美国勋章体系中级别不高,但在美国人心中占有崇高的地位。
[3]美国国土安全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DHS),负责国内安全及防止恐怖活动。
[4]美国阿贡国家实验室(Argonne National Laboratory,简称ANL),美国最早建立的国家实验室,也是美国最大的科学与工程研究实验室之一。
第6章
2061年4月
凯和塞拉为了庆祝见面,准备了一顿美味的饭菜。塞拉用她的棍子把肥厚的仙人掌与它的根茎分割开,用灵巧的手指去除仙人掌上扎人的刺。接着,她从其他较高的植物上摘下一颗红花梨,用一把手柄花哨的刀将梨整齐地切了两半。
凯则去了他们新营地附近的储水站取水。和他之前找到的其他供应站不同,这个供应站储备充足。然后,他设置好捕捉小老鼠的陷阱网袋。随着太阳落山、地表温度降低,小老鼠很快就会从干燥的灌木丛下的巢穴中出来寻找食物。凯站在塞拉后面,欣赏着处理好的仙人掌和水果堆。“这把刀子真好用。”凯说道。
“这是在我长大的地方附近的供应站里找到的。”塞拉摩挲着小刀的象牙刀柄。
“比我的要好。”凯用拇指擦了一下自己折刀光滑的外壳。那外壳是红色塑料制成的,一侧印着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符号,另一侧看起来像一个盾牌。刀子很小,不用的时候,他喜欢将刀子折回外壳。这让他想起了罗西的翅膀。
一声短促而尖厉的叫声宣告凯取得了第一次捕获的胜利。他弯下腰一把抓起网袋,里面的老鼠正左右挣扎着想要逃出陷阱。凯转过身背对塞拉,“啪”的一声将网袋朝一块大圆石砸去。吱吱声停止了。
塞拉俯下身子,双目圆睁。“它们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你从来没有吃过吗?”
“说实话,”塞拉的脸“唰”地红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肉。”
“如果你不想吃的话……”
“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阿尔法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应该怎么吃。”
凯笑起来,“别担心,罗西说吃它们并没有危险。”
他们在高耸岩石投下的阴影处生起火堆。母体站在不远处警戒,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就在凯又网住两只老鼠的时候,塞拉正在用厚重的平底锅加热仙人掌。这是他们发现的难得的食物。凯熟练地将小老鼠剥皮,用一根细长的沙漠柴枝穿住,将它们悬在低矮的火焰上方。肉烤熟时,他们正吃着酸甜的仙人掌,汁水都流到了下巴上。
“今晚不用吃营养剂!”塞拉笑着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凯动了动嘴想要回答,但他的大脑却像是在与嘴巴赛跑。
“怎么了?”塞拉问。
“嗯……我不习惯说话,但是你……你很擅长。”
“我每天都在练习,”塞拉说,“别担心,这很容易。当我们找到更多的人,这件事就会变得更容易。”
“所以,你觉得还有更多?”凯用一只手抹了一把他的下巴,“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
“几天前,我发现了另一个母体,而且可以确定不是你的。”
“你怎么知道?”
“她的翅膀上没有那个印记。”
凯转过身,看着他的母体。罗西亮眼的喷涂,装饰左翼的独特的黄色油漆斑点,在微弱的灯光下几乎看不到。
“那是什么意思?”塞拉问。
“什么?”
“那个印记是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不过我猜她们都有那个印记……”他凝视着塞拉的母体。虽然阿尔法-C的设计和罗西相似,但她仍然非常与众不同——她时常弯着腰,甚至在休息的时候也围在塞拉身边呈保护姿态。而且没有特殊的喷涂。“所以……你看到了另一个母体?”
“阿尔法不让我出来。但我肯定,飞过那里的时候我看到的。”塞拉抬起她纤细的胳膊,指向地平线上被太阳染色的西边,“我本想回到那里去,但我先发现了你。”
“我们明天早上可以去那里找一找。”
塞拉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用牙齿从小骨头上轻轻地将肉撕下。然后,她噘起嘴唇,转身将肉吐进火里。
“好吃吗?”
“好像不太好吃,”她气急败坏地说,“我觉得不太好吃。”
“对不起……”
“没关系。”她抓起水壶,喝了一小口水把嘴洗干净,然后咬下另一片仙人掌。
“塞拉……”当念出她的名字时,凯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觉得还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
“阿尔法说一开始一共有五十个。”
“在我们出生的时候?”
“是的,但是……”塞拉坐在后面,露出不悦的神情。
“但她不知道现在有多少。”
“不知道,她只是说……”
“成功的概率是非零。”凯笑起来,他看到塞拉在火光中重新露出微笑,“你觉得她们为什么分开了?”
“分开?”
“为什么我们的母体没有待在一起?”
“阿尔法告诉我,这是为了安全考虑。”
“罗西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为了什么安全?”
“她没有说……流行病……也许是掠夺者?”
“但我们对流行病是免疫的。罗西有激光,她曾经在一只野狗逼近时,用激光把它杀了。”
凯抬头看着罗西的手臂和她附近的房屋。她的激光束准确而致命。“除非出现极端情况,否则不能使用武器。”罗西曾经警告凯,“只有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行。”
塞拉皱着眉头。“在很久以前,我想阿尔法也使用过她的激光。那是一个深夜,我睡在防护舱里。突然听到巨响,就像爆炸一样……但是,当我向外看时,什么都没有。”她摇了摇头,“也许那只是一个梦。”
凯凝视着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蓦地感到脊背上流淌过一阵寒意。罗西曾经告诉过他自己是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但……是谁制造了她呢?实验室在哪里?她不会回答这些问题,她说这些信息是“机密”。凯不懂她的意思。他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视频,回想着那些成群结队的大人,他们坐着汽车去高高的大厦里工作。还有其他人活着吗?还有和他、和他的母体不一样的人活着吗?没有。根据罗西的说法,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母体和他们的孩子能够存活。
“我只是希望……”凯用光秃秃的穿肉签拨动火堆,感觉对罗西以外的人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奇怪,“我只是希望我们的母体能够待在一起。这样更利于我们活下去。”
塞拉把水壶里的水喝光。“我那里还有一些水,”她说,“我之前的营地那里。”
“我也有很多,”凯说,“至少现在还有。”
塞拉站起来,掸了掸外衣上的灰尘。“那么,我们明早见?”
“好的。”
塞拉的眼睛仍然盯着凯,打量了一番。“这样很好,不是吗?”
“是的。”尽管寒风吹起,但凯还是感到一阵温暖。他凝视着天鹅绒般的天空,针尖般细小的星星仿佛在飞舞。这样很好。
第二天早上,凯在黎明时分醒来,他无比渴望再次见到塞拉。当他滑下罗西的梯面后,双眼扫视着营地。他看到阿尔法-C的舱口微开着,里面散发着一种模糊暗淡的粉红色光芒。塞拉靠在阿尔法-C的梯面上,吮吸着一包营养补充剂。“这玩意儿没有真正的食物好吃,但至少起效很快。”她一口一口地吸着说道。
“我们今天要往西边去吗?”
“阿尔法同意我们的计划。”
“罗西也是。但是我们怎样待在一起?”
“你可以让你的母体跟着我们吗?”
凯停顿了一下,最后选择用意识与罗西沟通这件事。“没问题!”得到回复后他大声告诉塞拉,“她可以跟着你。”
凯爬回到自己的防护舱,坐下系上安全带,然后撕下营养剂的一角,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吸出来吃掉。透过舱门窗口,他看到塞拉正顺着阿尔法-C的梯面向上爬去。这是凯第一次看到另一个母体是如何准备起飞的——翅膀从背部光滑的外壳中展开,风扇从巨大的保护套里伸出来,然后朝向地面。罗西紧随其后。随后,一切都被漫天尘土遮蔽。
腾空飞起后,周围的空气再次变得澄净。阿尔法-C在前面带路,罗西在后面跟着。凯出神地看着阿尔法-C。他知道罗西和阿尔法-C不一样,罗西不会像疯鸟一样在天空中随意拐弯和摇摆。“你能和阿尔法-C说话吗?”凯问罗西。
“阿尔法-C是什么?”
“塞拉的母体。你可以和她说话吗?”
“不行。我只能和我的孩子交流。”
“但是你可以看到她。”
“是的,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形态。我现在和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如果另一个母体在地面上,你能感觉到她吗?”
“我已经开启了形态识别。如果我识别出具有正确签名的结构,我会向你报告。但是,我的红外探测器在当前的地面温度下不会产生可识别的信号。”
“为什么不会?”
“目前地面平均温度在29~33℃。母体或其体内的生命所释放的少量热量无法被探测到。”
现在的天气很热,温度比以前的春天要高得多。地表被薄雾笼罩,凯只能希望塞拉能够辨认出她前一天发现的母体。突然,阿尔法-C调整了一侧的机翼,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慢慢下降。“你现在看到了什么吗?”凯眯着眼睛,紧张地搜寻着塞拉找到的东西。
“不,没有。”
“但你会继续跟着阿尔法吧?”
“会的。”
一降落到地面上,凯就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他推开舱门滑到地面,全速奔向阿尔法-C。塞拉背对着凯,站在她的母体身边,肩膀微微下垂。
直到走到塞拉身边,凯才看到一片残骸。“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母体。”塞拉眼里充满了泪水,“我应该想到的,阿尔法没认出她来是有原因的,她已经……支离破碎了。”
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热浪中,手臂上的汗毛如针般刺痛着他的神经。一阵微风吹过躺在他面前地上的风扇。机身就在几米以外,像一颗蛋一般摔碎了。凯看到一只翅膀,一只张开的翅膀,从她身下伸出来。
“嗯……”凯盯着这片残骸。破碎的容器、管道和电线,竭尽全力却最终破碎的蛋壳形状。他仿佛看到了另一艘类似的船,烈日下静静地躺在他出生的补给站旁边。“那是什么?”他问道。
“那是你出生的地方,”当时,罗西这样说,“一个孵化器。我们现在不需要它了。但在以前,它至关重要。”
一个孵化器。但不只是一个孵化器。破碎的孵化器里面还躺着一副小巧但发育良好的骨架,它的双手折叠在一起,仿佛正在祈祷。
这时,凯感觉到塞拉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触感温柔。
“没关系。”塞拉转身准备离去,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烦躁,“走吧。我们会找到更多的人。下次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还活着。”
“但是,塞拉……”凯拉住塞拉,“我们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们应该将它安葬了。”
第7章
2050年1月
詹姆斯咬紧牙关。很难相信,自他与理查德·布莱文斯[1]上校第一次见面以来,时间仅仅过了一个月。现在他裹在生物安全等级四级[2]的安全服里,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动弹,仿佛患上了幽闭恐惧症。顶灯刺眼的光透过他面前的透明塑料视窗射进来,令他有些目眩。他沿着狭窄的走廊,向德特里克堡最大的隔离实验室走去。路程不远,但让人疲惫不堪。汗水顺着他的侧脸滴落下来。
“这些衣服以前更糟。”鲁迪·加尔扎博士说。低垂的天花板上,管道蜿蜒曲折,不时发出嘶嘶声。这个矮个子男人的声音在詹姆斯的耳罩里低沉地回响,和嘶嘶声叠加在一起,有些模糊不清。“至少我们现在的视野还算不错。”
詹姆斯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级别的隔离,在埃默里工作还不至于这样,这次他是受邀一同调查从阿富汗采集的受污染的古生物样本。但就他自身意愿而言,如果必须面对这个“猛兽”,他宁愿和它面对面地硬碰硬。
他们穿过第二道气闸门,走向狭小的房间对面,那里放着生物安全防护服。真是奇怪,詹姆斯心想,如此谨小慎微,仅仅是为了隔离这些几周前被某个不知情的士兵从偏远的沙漠村庄采集来的样本。不过,他也提醒自己,只要IC-NAN仍然是细菌宿主DNA的一部分,它就是无害的—— 前提是细菌没有死亡。
引发这次大麻烦的小细菌被归为泉古菌门。它们的表型和古菌的表型最为相似。古菌或许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命体,它们天生耐旱、耐酸,其孢子状的结构具有很强的适应性。凭借着这种优势,它们生存于各种恶劣的环境之中。到目前为止,IC-NAN的感染者仅限于部署这一制剂地点附近的两个山村中的人。但情形继续恶化似乎只是时间问题……詹姆斯眨了眨眼,回忆起他看过的录像:妇女和儿童躺在条件简陋的医疗帐篷里,把血咳在沙地中;两个年轻的美国士兵戴着临时呼吸机躺着,无法离开他们所在的地狱—— 回不了家,甚至无法死去。
另一侧,浑浊的琼脂管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
“这些是我们用来做实验的活细胞。”鲁迪用他那带有墨西哥口音的英语说道。他操纵机械臂从密封的遮光罩后面取回一个较小的架子,动作敏捷笃定。这让詹姆斯想到了那些在贝克尔斯菲和父亲一起辛勤工作的农民。机械臂从架子上取下一片细薄的载玻片,“这就是我们试图杀死它们时发生的状况。”
“我应该看到些什么东西吗?”
“请坐。”鲁迪说。机械臂将载玻片放上显微镜镜台,镜台稳步向紫外荧光显微镜的物镜移动,最后进入遮光器的玻璃视窗内。“请看,但不要摘下面罩。”
詹姆斯将脸凑近目镜,尽最大努力透过安全服的透明塑料进行观察。不过令他吃惊的是,目镜周围的软橡胶环和他的面罩是如此的贴合。“我们真的可以看到NAN吗?不会因为太小而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