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德拉克小姐非常努力的想要融入小汉格顿,这并不是说她就会跟那些农妇一起洗衣服或者讨论怎么做土豆泥。
葆丝惊讶的发现她的小姐在寻找这附近的有钱人家这方面很有本事,而且在套关系这方面同样很有心得,不到两个月她就跟小汉格顿出了名的乡绅里德尔成为了朋友。
里德尔先生大约三十多岁,非常英俊,拜德拉克小姐无可救药的迷上了他,天天在下午茶时去拜访他,遗憾的是里德尔先生从来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要娶她的意思,虽然他也的确没有结婚,可是男人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不结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葆丝听村里的农妇说这位里德尔先生年轻时犯了错,他曾经跟一个流浪汉的女儿私奔,然后又抛弃了对方回家来了,然后仍是跟自己以前订婚的女朋友结了婚,可是很快又离婚了,他的妻子搬去了法国,听说后来成了贵族的情妇,过得非常不错。
“我看他跟你家的小姐很合适。”那农妇这样说,完全是在看好戏。
葆丝没有试图劝阻拜德小姐不要再去拜访里德尔先生一家,虽然很明显他们并不相配。里德尔先生比她年轻,家里也很有钱,直白的说她看不出拜德小姐有什么优点能令这位绅士倾心于她。可是拜德小姐就像着了魔,她每天起来就在想穿什么样的裙子梳什么样的头去里德尔家喝下午茶,晚上睡觉前还在不停的向葆丝说今天里德尔先生都跟她说了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来一块小松饼吗?’这样的客套话她都能翻过来覆过去的说好几遍,从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表情动作每个方面来证明他其实也是喜欢她的。
葆丝认为里德尔先生只是因为乡下的生活太寂寞了,而老里德尔夫妇大概只是把拜德小姐不自量力的追求和亲近当成笑话看。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认为拜德小姐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她比里德尔先生大上七八岁,又穷又不漂亮,不管从哪里看里德尔先生都不会追求她或者想要娶她的。
他们唯一相称的地方就是都不怎么着调。里德尔先生将自己当成了贵族,喜欢骑着马在村里闲逛,可是谁都知道他的那些丑事——跟流浪汉的女儿私奔又被妻子跑掉。而拜德小姐来了三个月就被人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多少钱,可是她仍旧死撑着有钱人的架势不放,总是盼望着有一位体面的绅士能够像迎娶一位公主那样娶她——现在她的目标正是里德尔先生。
看,他们多么相配。
村里的人都在猜他们什么时候会办喜事,因为里德尔先生看起来也找不到比拜德小姐更合适的人了。
大家总想从葆丝的嘴里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比如里德尔先生写给拜德小姐的情书或者他们在房间里偷偷做了什么。可是葆丝没有什么能告诉他们的,因为里德尔先生从来没有主动拜访过拜德小姐。
有着这样的一位主人,葆丝已经不期待能够有人因为仰慕主人的品德而向她求婚了。她只盼着等攒够了钱——从拜德小姐给她发的工钱看来,大概要到二十七八岁左右吧。她会攒到足够自己搬家并租一间小房子的钱,到那时她可以请人为她介绍一门还过得去的亲事,这样她就可以告别拜德拉克小姐和小汉格顿了。虽然离那一天还有很长时间,可是有了目标这时间就过得特别的快,一眨眼间她们已经在小汉格顿生活六年了。
在这六年里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早上十点左右拜德小姐起床,她会在床上吃早餐。十一点左右她会起床,花一个小时挑选衣服、梳头。然后她会‘大度的’要求让她一个人呆一会儿,这个时间葆丝可以去吃午饭,而她大概就在屋里‘读一会儿书’或者‘画一会儿画’。
拜德小姐不吃午餐。‘我没有胃口’,她总是这么说,就像那些总是要为无穷无尽的心事而发愁的千金小姐一样,然后她会午休半个小时,通常是在镜子前再重新检查一下她的裙子、头发或其他地方有没有在这起床后的几个小时里变样。两点时,她会邀请葆丝一起出门散步。
‘你不能总是留在家里,那不健康。’
‘我可不是一个只会使唤女仆的主人,别让人说我不体贴。’
‘跟我一起出去转转吧,葆丝。阳光会让你的脸色显得红润一点的。’
三点前,她们会‘散步’到里德尔府,那是在一片山坡之上的漂亮气派的大房子。看到她们沿着小径而来,里德尔先生总是会在一楼的窗户前对着她们大笑着招手。
‘看看这是谁?哦,可爱的拜德小姐,你总是会在这个时间出门吗?我每天都能在这里看到你。’
有时会有人跟他在一起。
‘我跟他们打了赌,我说你一定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那条小路的另一头。你让我赢了不少钱呢!’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觉得不好意思,也会发现里德尔先生没有一副宽容的心胸,可是拜德小姐总是呵呵呵快活的笑着对葆丝说。
‘他真可爱!对吗?’
葆丝只会附和她:‘你说的都对,小姐。’
喝完了下午茶,拜德小姐会努力把时间拖到晚餐时,如果她运气好就可以留下跟里德尔一家人共进晚餐,每到这时葆丝就要去厨房帮忙。拜德小姐总是夸赞她的厨艺非凡,说她曾经某位伯爵家里服务过,葆丝不好反驳拆自己主人的台,只能把头低下来,幸好里德尔家倒是没人会把她的吹嘘当真,只是拿葆丝玩笑一阵,说几句‘真的吗?那可真是太难得了。’或者‘那今天晚餐时就请葆丝为我们挑一瓶酒,她一定非常擅长。’这样类似的话。
不管这些人怎么拿她开玩笑她都不能当一回事,当然也不能发火。虽然她不喜欢拜德小姐送上门来给人看戏,连带着她也要一起让人嘲笑。
这天拜德小姐也得以留下来与里德尔先生和他的家人共进晚餐,她非常高兴。葆丝熟门熟路的去厨房帮忙,她只能给别人打打下手,帮着送菜倒酒拿餐具。当主菜都上过了,她和其他的仆人留在厨房偷懒,只要没有主人叫,他们可以不必到前头去干活。
“你把这份炸牡蛎送过去吧。”厨娘对葆丝说,他们已经打算在厨房里吃晚餐了。
葆丝只好站起来端着盘子出去,外面的人应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还会吃这一道菜吗?
她走到餐厅门口,里面意外的安静——好像没有一个人。这很不正常,只要有拜德小姐在,她总是不停的跟里德尔先生说话的,哪怕是自说自话。
葆丝要推门的手停了一停,然后才更慎重的轻轻推开门,就像是怕吓着屋里的人似的。
他们都好好的坐在那里。
她松了一口气,走进去。接着,她觉得不对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吃饭?他们都停下来了。
葆丝这才缓缓的看向餐桌,和餐桌另一头的人。
那里有一个瘦高的男孩,黑发。他站在灯光背面的阴影里,手里是一根奇怪的木棍,那木棍的一头正射出光线来,直冲着她。
咣当!盛牡蛎的盘子掉到地上,耀眼的光闪得她眼前一片空白,她连退数步靠在餐厅的门上,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个瘦高的男孩喘着粗气急步走过来,拉着她,一根木棍抵在她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抬起头看着那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