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窃笑。
又有人说:“他爹前几天我还在前面那条街见他跟人吃酒呢,不是跟他爹去的吧。”
冯大见话又偏了,再加了句:“这么多女人没儿子,他不是不行吧?”
这下大家又兴奋了。
“真不行吗?”
“他真没儿子?”
脚夫和菜贩倒都觉得,虽然他们没钱,日子苦,可好歹他们能让女人生儿子!顿时觉得自己比那有钱的段二更高一层了。男人不行,那还是男人吗?家里再有钱也没用!
有人爱打岔,一个小贩摇头晃脑的说:“瞧你们这群人的样吧!人家怎么没儿子?我可听说了,段二的老婆刚得了个儿子!”
一堆人嘘他,都不信。刚说一有钱人没儿子大家正开心,不乐意听别的。
小贩急了,指天咒地的说:“我真听说了!今个中午那边一个在前街市口卖菜的说的,还是有人跑回来报得信呢!说是段二的一个妾有了孩子!还是个道士爷说的呢!”
一堆人还是不信,干脆不理他了,继续说有钱人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没儿子,没儿子这钱不是白挣的吗?那边说咱虽然穷,可咱有儿子!
小贩见自己说的都没人理,也觉得没趣,想插话又没机会。
冯大盯着他,突然艮头艮脑的说:“你说他有儿子,那你总该说出个人来吧?这儿子又不是天上掉的!”
旁边人跟着起哄,对啊,说啊,你说他有儿子,这儿子是谁的?哪来的!地上拾的?外头抱的?
一群人又哄笑起来,横竖还是不信。
冯大就下死力盯着这个小贩。
小贩结巴了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别的不知道,只听送菜的有人说,是段家老宅那边的人回来告诉这边段二家的,是他们说段二有儿子了。”
段家老宅派的人赶到时,正是大中午头,段家后门一条街的卖菜的都是人,就有那耳朵长眼睛利的看见了听到了点皮毛,转脸就当闲话讲了。可外人到底不清楚底细,一传二传的就乱七八糟的。
冯大又赶夜路回去了,他知道自己不回去,冯妈妈会一直等着他。天刚蒙蒙亮他回到吴家院,赶回自己家就见他们屋的门是虚掩着的,灶上的火还没熄,他先去灶上看了看,大铁锅里果然见给他留了一碗面,上面还卧了个油煎蛋。他端起来就往嘴里拔拉面,就着脆生生的咸菜吃得喷香。
冯妈妈一直等在屋子里,天将亮时打了个盹,听见灶下有声音立刻出来看,见他一身冰凌子湿气的站在灶前饿死鬼一样吃面,气得跺脚说:“你就不会先喊一声我?面凉了没?”一边赶回屋给他拿鞋和衣服。
冯大吃着面顾不上应,直倒噎气。冯妈妈给他脱了鞋,见脚冻得梆硬,又去烧水给他烫脚,这边搁上水,回来又拿干布包着他的脚抱在怀里搓。
冯大心里比蜜甜,吃完了面,搁下碗。冯妈妈见一大海碗的面转眼吃个净干,问:“还要不?我再给你下一碗?”
冯大连忙说不用,够了。

第 31 章

冯妈妈怕他还饿,又站起来先把水舀出大半,擀面切菜,一会儿水滚了,下面下菜,见再没什么东西,转身从油罐里舀了两勺猪油下进去,又在屋子里转了圈,找出两瓣蒜,拍碎拿醋拌了拌。面好盛出来后,冯妈妈又切了点葱花洒上去。
冯大看着冯妈妈为他忙,心中喜欢的狠不能把她给搂怀里啃两口。
冯妈妈把面端给他让他吃,接着烧水,又坐下抱着他的脚搓。
等冯大第二碗面下肚,才长出一口气,肚子里是真饱了,身上也暖了。
冯妈妈见水热了,舀出来给他烫脚,这时才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冯大把话学了遍说:“只打听出来是段家老宅那边的人。谁就不知道了,太太又说不让惊动那边,我也不敢找段家人问,只好在旁边打听。”
冯妈妈一听是段家老宅那边的人就知道是谁了,点头说:“行了,我知道是谁了。你歇着吧,我跟人说过你今天上午不用去干活,在屋里睡吧。我把饭做好放在这里,中午起来了你自己吃。我晚上回来。”
冯大答应着。
冯妈妈给他擦了脚赶他回屋去睡觉,又做好一家人一天的饭才走。她知道这下吴冯氏一定会恼火的,段二爷屋子里两个吴家送过去的人,结果竟让那个段老太太送过去的妾怀了孩子。
吴冯氏听冯妈回来说可能是段老太太给的那个妾怀了孩子,当下冷笑:“行!我倒要瞧瞧段家怎么给我个交待!咱吴家也不是吃素的!”
她把这狠话撂下后,又要冯妈去守紧院子门:“谁要是敢多嘴多舌把这种闲话透给宝丫头,我就剪了他的舌头卖出去!”吴冯氏说着这话时,两只眼睛都往外冒血光。
冯妈怕得直哆嗦,她明白这话有一半是说给她听的,是她的男人去打听这件事,要是有话传出来,头一个就要问她男人的错!
等吴老爷回来,见吴冯氏竟像个没事人似的照样还在准备过年的事,不由得奇道:“……你是打算怎么办啊?说出来咱俩商量商量,我也能给你打打下手?”他是打定主意,要是吴冯氏能说出让他去下黑手黑了段家,他立刻就去外头叫人!
吴冯氏却慢吞吞的说:“我现在只想着把这个年关过去了,余下的咱回头再说。”
今年这年关过得格外热闹,吴家买来了比往年更多的炮,又多杀了两头猪,甚至村口外的流水席都多摆了一天。人人都说这吴家心善人好,吴老爷是个大善人,吴冯氏是个菩萨心肠。
吴二姐知道吴大姑娘明年可能就要出嫁,就天天跟这个姐姐贴在一处。大姐也是真疼爱她,有时她在大姐跟前撒娇,就跟在吴冯氏跟前撒娇一样。
吴冯氏给两姐妹做的新衣裳也比往年多了两套,料子更精细,又多打了两件新首饰。吴二姐拿着一对凤凰点头的金钗乍舌,这东西瞧着小,一对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可最少一只也要二两银子。她放下说:“这也太奢了吧?”
坐在她对面的吴大姑娘抿着嘴笑说:“你担这个心干什么?真是管家管出毛病来了?给了你就直管戴着,爹娘疼我们,这是福气。”她也得了一对凤钗,还比二姐的大些。
吴二姐说:“你就要出门了,爹娘多疼你几分还说得过去,我要这个有什么用?在自己屋子里戴着玩吗?”
大姐还要说,帘子掀起来,一个婆子进来说:“大爷来了。”说完回身给后面的人打帘子,一个清秀的少年人进里屋来。
敬泰过了年就十一岁了,模样虽还没长开,仍是一脸稚气,个子却蹿得快有吴二姐那么高,穿着件红色滚边的棉坎肩,里面是条淡烟青色的长棉袍,脚上一双硬底黑棉靴子,裹着一身屋外的冷风走进来,见了吴大姑娘和吴二姐,规规矩矩的躬身行了个大礼说:“给两位姐姐道福!新年万事顺意,心想事成!”
吴二姐扔下手中的东西,说着:“借你吉言!过来我瞧瞧!”话音未落就要下炕去扯他上来。
敬泰知道这位二姐的脾气,听风就是雨,不等她下炕就紧一步上前迎过来把她的腿塞回炕桌下的小被子里说:“天冷,别出来了。我自己来。”说着把两只手摊开伸给吴二姐看,又把脸扬过去让她扳着仔细瞧,说:“我可记得你的话,天天都擦了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