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颜将涯安放在天坑边缘,起身回到了天坑正中心的位置,闭上眼睛,抬起手虚按在脚下,凝聚了全部的灵力,准备重新结下封印。在她的双手下,一道淡淡的光幕弥漫开来,仿佛涟漪一圈圈地扩散,漆黑的天坑口上瞬间变成了在迅速结冰的湖面。正当冰冻将要覆盖整个天坑,她的灵力极将衰竭时,忽然间一股奇异的力量袭来,快如闪电,一横一竖,呈十字形地割裂了她的身体!

  “颜!”涯发出了一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掠过来,却只能眼看着她在天坑中心瞬间被切开——是的,那是真正的“切开”,就如同无形的风之镰刹那间落下,那一具美丽的女人的躯体四分五裂,齐齐被无情地十字形割裂开了。

  “神……神父!”垂死的乌利尔突然发出了惊喜的低呼,挣扎着抬起头,看着从天而降的老人,眼里即将熄灭的光又重新亮了,“你……终于来了?”

  一袭黑色的袍子在风中猎猎飞舞,两鬟斑白的龚格尔神父穿过浓厚的乌云,无声无息地落在天坑上方,宛如一只苍老却睥睨一切的雄鹰。他的身后跟着无数展开雪白羽翼的天使,那都是克兰社团驻守在世界各地的人马。

  龚格尔神父手里平举着一个十字架,遥对着“白之月”的两位使徒。十字架在他手里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乌云里所有逼近的邪魔都发出了惨叫,如同被滚烫的油泼溅的雪水一样融化。

  刚才,那十字形的光芒投射在幽颜身上,瞬间就将她分裂了!

  “我的孩子,你是最英勇的战士,战斗到了最后一刻。”龚格尔神父对着乌利尔低语,眼神慈爱而哀痛,“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回到上帝怀里安眠吧。不要害怕死亡……因为我知道你必会去往繁花盛放的天国。”

  在他的低语里,乌利尔的脸色渐渐平和,捂着胸口的手滑落,整个人失去了支撑似的倒下——那一瞬,他身体下坠,落向深不可测的天坑。一个克兰社团的战士飞速掠过,展开双臂将乌利尔接住。其他战士簇拥过来,低下头看着长眠的大天使长,眼神里流露出了深深的悲痛和愤怒。

  “带他回圣殿吧,好好地按照教里的仪式隆重下葬。”龚格尔神父低声对着战士们道,“我们要纪念他,不能让他化为末日的灰烬。”

  “是。”下属托起乌利尔的躯体,展翅撤离。天坑上方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幽颜的身体在空气中消失,不知何时,连一边的涯也不知去向了。乌云里的邪魔嘶叫着云集,而克兰社团的战士们展翅飞起,迎战看它们。

  一时间,整个S城上空出现了一场在梦境里才有的奇特场景。

  黑色翅膀的邪魔和白色翅膀的天使军团对垒,闪电交错。所有地面上奔述的人们都在城外抬起了头,看着浓厚乌云里不时亮起的闪电,以及闪电里密密麻麻出现的背生双翼的影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是幻觉吧,还是云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乌云笼罩着空城,大雨倾盆而下。闪电纵横,不时划破昏沉的黑夜,映照出激烈交战的双方的剪影,无数翅膀在云层里影影绰绰。

  天坑上方,低沉的祈祷词在风里回荡——

  “今天,是主指定使邪恶国度的统治降卑的日子,他要将永恒的帮助赐给他所救赎的子民:他还要将永远的光照耀以色列的子民,使他们得到快乐。凡与上帝同命运,为他而战的人们将享受平安与福气,暗之支配者终将在神的光辉中毁灭。”

  龚格尔神父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他的脚下就是巨大的天坑,上面覆盖的那层薄冰状的封印已经消失了,显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洞,就如通往地狱的入口。神父凝视着空空荡荡的天坑,低声道:“现在,传说中那场光明之子和黑暗之子的战斗即将开始了……主啊,请您保佑您的信徒和战士们吧!”

  龚格尔神父握紧了手里的十字架,手腕上的数珠颗颗绽放出光华。他默默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从半空中飞身跃入了那个黑色的通道,似要舍身而下。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天坑消失了。

  仿佛时空被看不到的力量扭曲,那个巨大的黑洞不见了。只余下一层白雾,从天坑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S城。天和地,昼和夜,忽然间就被消弭了痕迹。雾气里只影影绰绰地看到天坑上出现了两个人影,瞬分又合。

  “神父,我们终于见面了。在末日钟声敲响之前,来放手一战吧!”

  遥远的耶路撒冷,10月的空气已凝结了冷意。

  在一个遍布着仪器的实验室里,一个英俊斯文的银发男子,赤裸着上身站在落地镜子前审视着自己,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科学家模样的男人,带着掩不住的兴奋神色看着他。

  “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有重新握剑的一天。”银发男子伸手抓住了一把沉重的西洋古剑,“刷”地拔了出来,动作灵活敏捷。然而那只手却并不是人类的手,上面没有血肉,没有肌肤,只有机械冰冷的金属光泽,末端和肩胛骨锁骨相连。

  “这些动作都完成得很好。”那个科学家模样的男人用打量一件完美艺术品的眼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康复的男子,“这副眼镜取代了你被完全毁掉的眼睛,用光学仪器模拟视觉成像,然后接驳视神经——你觉得还习惯么,拉斐尔?”

  “挺好的。只是有一点点的……怎么说呢?”拉斐尔扶了扶眼镜,“晕眩感?度数是不是配得太高了?我原本只有250度。”

  “如今你视觉的敏感度远超一般人类,接近于鹰眼的效果。”那个科学家模样的男人拿出仪器检测他的眼部,记录下了一些指数,“这就像是忽然戴上近视眼镜一样,开始有点头晕,过一阵子就适应了。”

  拉斐尔忍不住赞叹:“阿里尔·加农博士,您真不愧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精密仪器专家,智能机械领域最尖端的开拓者。只是三个月,这只手已经和我的身体合二为一,而视觉也完全恢复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我甚至可以重新拿起手术刀做精密手术了!”

  “不用谢我。我欠龚格尔神父一个人情。”加农博士的语气刻板而平静,将记录的本子放下,“而且这两种技术还处于秘密研发阶段,必须要经过人体实验才能确知效果。如今你愿意成为第一个人体实验者,我也非常乐意。要知道,以普通人的体格进行这两项手术,90%都会死于排异反应,那些人权组织会抨击我的。”

  “……”拉斐尔一时默然,只能道,“那我很荣幸。”

  “你是应该荣幸。”加农博士继续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数据,“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半机械超人。你的视觉会达到鹰眼的效果,而这只机械手的输出功率也是人类肌肉力量的十倍,我赋予了你像金刚狼一样的威力。”

  “……”拉斐尔实在不想说成为金刚狼也是他的荣幸,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凭着这项研究,博士您得诺贝尔奖也当之无愧吧?”

  然而话音未落,忽然地面一震,只听到各处的仪器“哗啦啦”作响。

  “怎么又震了?这几个月太不正常了,耶路撒冷也会地震?”加农博士皱眉,没有心思再和他多说,“好了,所有这次改装的资料我都已经记录完毕,作为成功的实验品,你可以离开了……对了,你的另一个同伴如今在哈桑医生那里,你要不要去看她?”

  “我另一个同伴?”拉斐尔“霍”地一惊,“谁?”

  “一个金发的漂亮女人,据说级别和你一样。她的眼睛同样被强光损毁了,我给她预留了一副和你一样的眼镜。”加农博士挠了一下脑袋,愕然地问,“对了,龚格尔最近到底怎么了?遇到大麻烦了么?怎么手下的人如此频繁地出事?”

  然而,话音未落,拉辈尔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在思维开始缓慢运行的时候,第一幅出现在脑海的画面,是水里倒映的猎猎大火,以及无数在水面上贴着飞翔的恶灵。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没有。是被什么封住了眼睛么?为何怎么都抹不开?金发的女郎试图抬起手抹去那层黑暗,却发现手臂沉重无比。她拼命扭动着身体,却仿佛被梦魇住了一样,意识清醒,身体却无法动弹。

  “怎……怎么回事?”她积聚起了足够的力气,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我的手呢?我的手呢!为什么我看不见了!放我出去!这是什么地方?”随着她的尖叫,“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全部炸裂了。然而,还是没有人进来。她刚要挣扎着坐起,忽然身体猛然一晃。怎么回事?是这个身体彻底坏掉了么?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还是……她已经死了?正想着,周围忽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仪器的“嘀嘀”声。

  “喂……喂!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实在是受不了,用英文大声喊着,“见鬼,看在上帝的分上,放我出去!”

  她凌空挥舞的手臂忽然被抓住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声喊:“别怕,加百列。”

  金发女子蓦地愣住,睁大了空无的眼睛:“拉……拉斐尔?”

  “是我。”带着眼镜的男人回答,语气温柔,“没事的,别担心。”

  “我……我还活着么?”她感觉到什么东西压在了眼睛上,沉甸甸的,她努力地扯开,却未果,“我没有死在那些家伙手里?为什么看不见?”

  “是的,”拉斐尔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横抱起来,“我们都活着。”

  “是么?那……那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加百列却有些惊慌,忍不住失声道,“喂,医生,你真的没事么?我们不是在天堂里相见了吧?”

  “没事,换了一只手而已,”银发的男子温柔地笑了,语气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你也没事,加百列,只不过身上麻药的效力还没过去。你看,靠着上帝的保佑,我们都从和‘白之月’的交手里活了下来。”

  “‘白之月’?”加百列忽然一震,醒悟过来,“对,今天是几号?我昏过去多久了?末日过去了么?”

  “12月11日,你昏过去的时间够久了。”拉斐尔苦笑了一下,“当然,一开始看到你的伤势时,连哈桑医生都怀疑你再也无法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