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又没了?”钱从皋侧耳细听,废墟里又是一片寂静,他不由得有些疑虑——难道是最近精神压力大到出现幻听了?

  然而霍铭洋却忽然跳了起来,迅速地朝着某个方向冲了过去。

  “喂,喂,你要去哪里?等等我!”钱从皋吃了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在废墟里奔跑是非常艰难的,不出一百米,他就被霍铭洋甩开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人冲入了A楼,消失在黑暗的走道深处。

  霍铭洋在奔跑,追随着某个只有他才能觉察到的异动,直到一扇门将他隔断。

  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里面传了出来,那是一个人耳无法听见的声音频率,在持续地向外发送着讯息,仿佛是隐约的召唤。他无法明白那个声音在传递着什么,却能感觉到废墟里两个月来一直存在着一种力量,试图穿透结界。

  是在这里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推那扇门,却忽然愣住了——1026。门上,一个金色的铭牌闪着光,标着这个数字。这个房间,正是母亲昔年死去的地方。

  空气中还依稀残留着一种淡淡的香味,那是尼泊尔的国花杜鹃。那一瞬,他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冲动,全身战栗。

  ——是母亲么?难道是母亲的力量穿透两个世界的界限来到了这里?她在冥冥中努力保护着自己,想要让自己突破这个奇特的结界围困,早日获得自由回到人世?

  “妈妈!”他猛然推开已经扭曲变形的门,冲了进去。

  这个房间受到的损坏较小,基本保持了完整。房间里光线昏暗,空无一人。他刚踏入,就不由得微微吸了一口冷气:桌子上的那束杜鹃花居然还没凋谢,怒放如初!

  ——怎么可能?天坑塌陷之后已经有两个月了,这束花居然完好?

  他疑虑地看着那束鲜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那种奇特的声音近在咫尺。他顿了顿,猛然转向虚掩着的卫生间的门。是的,那个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是谁在那里?会是……母亲么?霍铭洋抬起手,推开了那扇门,手指一瞬间有略微的颤抖。

  门一开,一种奇特的光刺入了他的眼睛,剧痛。霍铭洋瞬间后退,双手展开,呈现防卫姿态,却忍痛不敢闭上眼睛。

  那样剧烈的光芒充斥着小小的卫生间,光芒里浮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仿佛没有重量般直立地浮在空气里,脚尖离地约有一米,双手张开,头略微上仰,呈现出一种类似于牺牲祭献般的姿态。那个人影湮没在盛放的光芒里,背对着他,不辨面容,甚至身姿都有些虚无。

  谁?霍铭洋不自禁地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声,他的脚尖仿佛踢到了什么无形的障碍,那个虚浮在空中的人陡然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两道鲜血从深深紧闭的眼眶里滑落,殷红刺目。

  “是你?!”霍铭洋失声惊呼,倒退了一步。

  这个隐藏的人,居然是那个在废墟里失踪的年轻人小唐!小唐的身体还是悬浮在空中,足尖离开地面约一尺,眼睛却忽然睁开,看着霍铭洋。他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仿佛有什么在身体里燃烧。下一刻,他的双手也动了起来,从张开变为合拢,交叠在胸口——他的右手中指上带着一枚样式奇特的戒指。

  是克兰社团的人!看到那枚戒指,霍铭洋醒悟过来,迅速地往后跃了一步,手掌在身体前十字交错,划出了一个符号。

  “嗞”的一声轻响,他听到了宝石碎裂的声音。小唐戒指上的宝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然而那个浮在光芒里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大睁着血红色的双瞳,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连续的闪电划过他的眸子,他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人……在做什么?霍铭洋有些疑虑地看着这个人,戒指上面镶嵌的宝石正在发出耀眼的光芒,充盈了整个房间——那块宝石在燃烧!那种光从他母亲当年被焚烧的房间绽放,穿透了此刻铁壁一样笼罩在青山精神病医院的结界,穿入了雨幕!

  听说克兰社团的人经常靠宝石的力量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四大天使长更是各自拥有世界上十大名钻之一。而这个人手上的戒指上镶嵌的是斯里兰卡红宝石,足足有几十克拉,论级别,应该也是炽天使一类的人物。此刻他脸色苍白地悬浮在空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似乎将全部的力量都凝聚在了手指上。

  那一枚戒指在如火一样地燃烧,热烈而圣洁,仿佛是血在烧——那是神之焰。

  那一刻,霍铭洋终于明白方才乌老大那群人在外面看到的是什么了。是的,这个房间是昔年他母亲被焚烧的地方,当时她曾经用尽全力想要守护他,把他送到外面——她身上流着尼泊尔王室的血,是天生的灵能者。

  十几年过去了,此地应该还残留着她那一刻的念力残像吧?所以,这个克兰社团的人才会循着来到这里,将这里作为结界壁垒中最薄弱的一处,试图在这里打开缺口,和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可能最开始他努力尝试过其他一切方法,却依旧无法突破壁垒,还是被困在了这里。到最后,他不得不动用护身的受洗戒指了。

  当他开始仪式的时候,自己意外地闯入,于是仪式加快进行,宝石瞬间引燃!

  几十克拉的宝石只燃烧了短短数秒钟,便归于灰烬。房间里的光芒消失了,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灰暗的洗手间。那个悬浮在空中的人仿佛失去了支撑,“啪”的一声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霍铭洋低下头去轻轻推了推那个人,发现小唐的身体轻得出奇,应手塌陷,仿佛只剩一个外壳,里面的血肉已经在一瞬间蒸发了!

  燃烧受洗神戒上的宝石,等同于燃烧自己的生命。这个克兰社团的人,居然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霍铭洋抬起头,发现洗手间的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仿佛有一束光从这个死去的人身体里射出,穿越而去,消失在了雨里。

  “对,就是这里!”当他怔怔地在卫生间里看着这一切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这块玻璃后面!”

  “妈的,你看清了么?刚才就是这扇窗户闪了一下光?”一个粗犷且带着鼻音的男人嘟嚷着,玻璃“啪”的应声碎裂,一只手伸进来拉开了变形扭曲的窗框,手臂被尖利的玻璃划破,流着血,“里头黑洞洞的,要是没人,老子非揍你一顿不可!”

  乌老大?霍铭洋定定地看着那只伸进来的手,恍如梦寐——是的,那只手穿过了玻璃,伸入了室内!两个月来第一件突破屏障的东西,居然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的手!

  这个笼罩在青山精神病医院上方的结界,竟然被破除了!

  那一刻,霍铭洋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猛然灼热,像是有强烈的电流瞬间注入了。他下意识地将手机拿出来,壳子烫得他几乎已经无法握住。

  “铭洋……我的孩子,你在哪里?我已经感觉到你的存在了……回答我。”黑色的屏幕上没有任何显示,那个虚无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呼唤着他,一遍又一遍,近在咫尺——是的,那是“白之月”的召唤。结界一破,异世界的人很快就要寻找到这里来了!

  “啪!”他咬着牙,狠狠地将那个手机摔碎在墙上。

  窗户打开,刚探进脑袋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头躲避着飞溅的碎片。“什么东西?”那个人警惕地探头,一手握着枪一手拿着手电筒往房间里照了一照,忽然失声惊呼,手腕下意识地抬起了。

  “是我,”霍铭洋阻止他去拔枪,“乌叔!”

  声音一落,那个人顿住了手,疑虑不定地看着他,眼神里除了疑惑还透着凶狠,那是混黑道多年的人物的眼神。终于,他开口道:“你……是铭洋少爷?”

  “是。”霍铭洋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完全摧毁的脸,苦笑着,“乌叔,这家医院是我母亲昔年去世的地方,你还记得么?”

  这句话一出,乌老大顿时放下心来——昔年霍先生被黑道仇家寻仇,妻子和儿子被困在青山精神病医院,活活被人放火烧死,这件事本该是没有外人知道的秘密。

  “天啊……你怎么会在这里?脸怎么会弄成这样?霍先生知道了还不心疼死!”乌老大忍不住叫了起来,跳入了房间,一边对外面大叫,“我找到少爷了!少爷真的在这里,快通知霍先生!快!”

  话音未落,外面猛然一亮,天地一片雪白。那种光芒之强烈,几乎映照得昏暗的室内都是一片雪亮。光芒里,他听到外面传来了短促的惊呼。

  “怎么了?一群大老爷们大惊小怪什么?”乌老大回过头去,不耐烦地呵斥,“被雷劈了么?叫什么叫?快点通知霍先生!你们别站在那里……”话音忽然冻结,昔年在黑道叱咤风云的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象,说不出话来。

  又一道闪电从乌云中落下,准确地击落在扫描仪上,那一台红外扫描仪器发出了“嗞嗞”的声音,化为了一堆扭曲的废铁。而废铁旁边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焦黑的尸体,正是片刻前和他一起的同伴。

  “天啊!”乌老大猛然大惊,下意识地想回头冲出去查看。

  “别出去!”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用力拉住了他,霍铭洋的声音低沉而警惕,“外面的那些家伙已经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