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没有回答,冷冷地道:“赶快离开,一刻都不要停留!”

  “是那些人么?”他低声道,“是不是‘他们’又来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不要问!”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几近于切齿地警告,“你应该知道‘那些人’是我们最大的忌讳!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提起,永远也不要靠近!”

  “是么?”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拿着手机,在说话之间一步步地走向那幢白色的小楼,走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路灯,脸在光影下明灭不定,“如果我提起了,会怎样?如果我靠近了,又会有什么结果?会和母亲一样么?”

  “铭洋,站住!”仿佛知道他正在做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厉声怒喝。

  “如果我不呢?”年轻人冷笑着,已经走到了最后一盏路灯下,微微仰起头——那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已经近在咫尺,透过垂落的窗帘,甚至可以看到二楼起居室里女子的剪影,映在帘子上单薄如纸,似乎有些不真实。

  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急剧收缩。

  那个影子……是的……那个影子!不顾耳侧严厉的警告,他定定地看着帘幕后纤细的人影,瞳孔已经变成了比刚刚还炽热可怖的殷红色。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正不受控制地跳跃,仿佛急促的鼓点,催促着全身的血液往脑里奔涌。

  是她……是她!

  “立刻站住!否则……”电话那端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将手机捏在手心,深吸一口气,足尖加力,猛然往前疾奔——从静止到跃起,他只用了三秒钟,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瞬间便跃上了10米高的墙。这是超出了人类极限的速度,就算是在国际奥林匹克赛事上也不可能看到这样惊人的身手。然而,这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贵公子,居然在一提气的瞬间,就飞翔一般地掠起了。

  就在他的身体刚离开路灯光晕范围的瞬间,虚空里忽然闪现出了一道淡淡的蓝光,仿佛一张若有若无的网,飘浮在虚空里。

  不好!这里……设有结界?!

  他在半空中急速后翻,动作敏捷如电,右手伸出,飞速撑了一下旁边的墙壁,身体忽然不可思议地变软了,从腰部开始整个人向后扭转了360度,仿佛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以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速度闪避。

  只可惜,还是来不及。

  “哧”的一声轻响,那道淡蓝色的闪电击中了他的肩膀,仿佛锁链一样伸展,迅速蔓延到了全身!剧痛顿时袭击了血脉和骨骼,他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重重跌落回了路灯的光圈里,激起了一地的尘埃。

  他挣扎着想站起,然而身体上却笼罩了一层奇特的光之锁链,一处处扣入他的血肉和骨骼,封住了他的一切举止。他只能急促地喘气,仿佛受伤的野兽一样匍匐在路灯下,全身不停地抽搐,似是痛苦已极。

  “少爷!”几个重伤的保镖惊骇地呼叫,想要爬过来。

  然而,那些骇人的闪电在短短几秒钟后就消失了。霍铭洋脸色苍白地撑起身体。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只有脸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划痕,却没有出血的迹象。他喘了一口气,恢复了知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少爷,快回去吧!”司机老白吓坏了,又不敢过来,只能在巷口喊了一声。他吸了一口气,忽然抬起脚步,再度往前奔去!

  就在他离开路灯光晕的瞬间,结界第二次张开,第二道蓝色的闪电击来,宛如一道天网,将他重新裹住——没有丝毫的容情,没有丝毫的迟疑。但这一次他有了准备,身形瞬忽如电,居然从间不容发的密集的闪电里穿行了过去。

  “少爷!少爷!”在保镖和司机的惊呼里,他仿佛凭空消失了,化成了一阵风。一次,两次,三次……结界在不停地变幻和展开,仿佛虚幻的电脑世界里的四维模型。然而,他的身形却快得惊人,居然没有一次被拦截。

  他不顾一切地穿越那看不见的屏障,想要靠近那幢白色的小楼。到了……到了!就要到那扇门了!

  当手指接触到门上那冰冷的铜制把手时,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只觉得全身都在战栗。隔了3年,他终于再度触摸到了那扇通往彼岸的门!

  而门的后面,就是……

  他咬着牙,不顾一切地用力旋转大门的把手。那样的力量足以摧毁世上的一切金属,然而,那个普通的铜制把手却巍然不动,似乎有另一股力量静默地传来,拧住了转动的把手,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和他对峙着。

  是谁?门后面的那个人,是谁?是她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手心里蓦地热了一下,一朵幽蓝色的花细细密密地在他掌心里瞬间绽放!那一击是隔着门传递出来的,精准而迅速,通过铜制的把手巧妙地直接击中了他!麻痹和剧痛传向全身,他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低呼,重重地跪倒在门廊的地上,失去了知觉。

  右手还搭着门的把手,左手一松,“啪”的一声,手机跌落在了一边。

  “铭洋?铭洋!”手机那头传来了咆哮,“你怎么了?说话!说——”

  司机和保镡站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没能看到在这几秒钟内闪电般发生的事情,只看到少爷在走出最后一盏路灯的光环时整个人忽然凭空消失了,下一刻出现时已经站在了那幢白楼的门廊下。他抬起手试图去开门,然而却踉跄了一步,扶着门跪了下去,半晌不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们准备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查看的时候,那扇门忽然开了——只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霍铭洋的身体顺着门的打开往里倒去,整个上半身倾入了门后的黑暗里。远远看去,门的背后隐约站着一个人,扶住了倾倒入内的霍铭洋,似乎贴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只停了一瞬,他整个人忽然又往外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回到了路灯下。门无声无息地阖起,就像是从未开过一样。

  “少爷……少爷!”受伤的保镖们再也忍不住,踉跄着冲过去,扶起了那个昏迷的人——霍先生早就有严令,任何人都不得接近这里。今天少爷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地擅闯进来,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们不敢再动,只是合力将昏迷的人抬起,放回了巷口的车子上。

  在车门关上的时候,霍铭洋从短暂的昏迷里苏醒了过来——恍惚间,他眼前还浮动着幻象,那是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似近实远,带着熟悉的荒芜而温暖的气息。事隔多年,他依旧记得那个虚无遥远的世界,记得那似乎要劈开灵魂的痛苦,记得那种绝望和不甘,以及那矗立在天地间的似乎隔断了一切的门……一切都历历在目。然而,她的脸却沉浸在一片空无的蔚蓝色里,再也看不清楚。

  就如母亲一样,永远消失在他记忆的深处,甚至不能再去回忆。——因为那样的回忆,关联着彻骨的痛和黑。

  “少爷,你没事么?”司机在前座转过身,手里提着急救包,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脖子没有断,四肢也都在,唯独耳朵里有“咔嚓”的轻响,耳道内的软骨似乎断裂了,在鼓膜旁摇来晃去,如同一个铃鼓。

  “哈……”他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居然还没有死么?当今夜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地闯入那扇门内的时候,他其实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对于一个死了一次且对世界无所留恋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可以畏惧的?可是,他在闯到那一扇禁忌之门的时候,居然活着回来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奇诡。

  是的……是的!即便是“那些人”,也是不敢轻易杀自己的——他是母亲用生命交换回来的,和“那个世界”有着契约!

  “铭洋?铭洋!”衣袋里传出细微的声音,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抬起手按住了胸口——那里有硬硬的一个方块。那个在失去意识之前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居然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口袋里,还处于通话中的状态,一直未曾切断。

  他拿出手机,放到了耳边——那头的人正在如狮子般地怒吼:“快!阿豹,通知所有人!立刻启动直升机,带上人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没事,父亲。”

  然而刚一开口,耳边就响起了轻微的“咔嚓”的一声,仿佛玉石的骤然碎裂。他迅速地伸出手,接住了某件东西,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铭洋?!你……你真的没事?”那个声音里透出难得一见的惊喜。“嗯。”他虚弱地应了一声,看着落在掌心的东西。

  “那就太好了……”那个男人松了一口气,“让老白立刻带你回来!如果半个小时内不安全带你回来,我就杀了他全家!”

  “那你先杀了老白全家吧。”他苦笑着,眸子里暗红色的火缓缓熄灭,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个碎片,“我要先去一下范医生那里,只怕今夜都回不去了。”

  “什么?”那个声音有些紧张地问,“你不是说没事么?”

  “是没什么大事,”他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片柔软的东西,放在眼前端详着,低声道,“只不过刚才摔了一跤,脸裂掉了一块。”他拿起那一片一寸见方的皮肤,放在自己右边的颧骨上比了比——掉落了皮肤的脸上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焦黑色,然而诡异的是,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