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时隔太久之前的事情。

江起淮看着她,唇角一松:“你这是喝醉的时候能把以前喝醉发生过的事情全都串起来?”

“我这是喝醉以后就记性好,”陶枝眼底含着朦胧的醉意,一脸懊恼地小声嘟哝,“我高考之前应该先喝一瓶啤酒再去的。”

江起淮:“……”

等她终于挑好,抱着满怀的瓶瓶罐罐颠颠跑到收银台,江起淮结账。

她挑了十几瓶的酸奶,收银员拿了个袋子一个一个全都装好,陶枝美滋滋地拎过来,走在前面出了店门:“走吧。”

江起淮在后面跟着她,看着她往前走,走歪了就抬手往旁边带一带,把她掰回正确的方向。

陶枝就被他这么带着走了一路,走到了车边。

她在副驾驶门前站了一会儿,看着他:“江起淮,我要开车。”

江起淮:“?”

他直接拉开车门:“明天再开。”

陶枝不愿意,她坚定地说:“我今天就要开。”

江起淮直接把她塞进车里:“你今天开只能开去警察局。”

陶枝不情不愿地被他塞进了副驾驶,江起淮绕过车头上车。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江起淮车钥匙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插,她忽然动了。

她踢掉了高跟短靴,单膝跪在副驾驶上倾身凑过来,然后跨过中间的阻挡直接跨坐在他身上。

她手臂勾着他的脖颈,膝盖分开两边跪在他腿边,拇指指腹抵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视线对上。

下一秒,陶枝忽然低了低身,女孩子柔软的胸脯压下来,带着温暖的体温,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扑过来,呼吸像羽毛刮蹭着,暧昧而绵长。

“阿淮。”她叫他。

江起淮眼神沉沉地看着他。

“我很喜欢你,”陶枝轻声说,“一直很喜欢。”

江起淮怔了怔,很低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虽然他知道得有些迟了。

但万幸,还来得及。

“所以,”陶枝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睛静静的,薄薄的眼皮透着红,连眼角都是红的,不知是因为醉了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你别丢下我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语速很慢,咬字有些含糊:“你别再丢下我了,我会伤心的。”

她像一个被欺负了委屈得不行的小朋友,固执又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字说。

江起淮的喉咙滚了滚,有什么情绪像这隆冬里深而厚重的雪,铺天盖地压下来,压得人生疼而压抑。

他抬起手,掌心落在她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将她抱进怀里:“对不起。”

陶枝仰起头来,歪着脑袋看着他:“你为什么道歉?”

江起淮低了低头,亲她发烫的眼皮,移到稍凉的眼角:“让我的枝枝伤心了。”

陶枝不知道被他哪个字取悦到了,她眼睛弯起来,睫毛眨动扫着他的唇,有点儿痒:“但你的枝枝是很宽容的枝枝。”

江起淮低笑了一声,顺从道:“嗯,我的枝枝最宽容。”

“说是这么说,”陶枝话锋一转,“我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原谅你。”

“……”

陶枝微微抬起头来移开了一点儿距离,瞥他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得让我今天开车才行。”

江起淮:“……”

-

小酒鬼喝醉了酒以后向来非常难伺候,看着跟平时区别不大,讲起话来也条理分明思路清晰,但总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任性要求。

直到车子开到家门口,陶枝还在因为江起淮不允许她酒驾的事情而发脾气。

她明明最后都退了一步了,表示愿意只踩油门刹车,由江起淮来把方向盘,俩人默契配合,完美上路。

他还是不同意。

陶枝眯缝着眼,看着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找了个车位停下以后熄了火,江起淮转过身来。

她迅速把眼睛闭死。

四周悄然无声,眼睛紧闭着透不见半点儿光亮,连感觉都在酒精的麻痹下而有点迟钝。

好半天,陶枝都没听见任何响动,她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再次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旁边看过去。

江起淮靠进位置里,冷着的一张脸,毫无情绪地看着她。

陶枝被抓包,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歪着脑袋,靠在副驾里,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坦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江起淮忽然很低笑了一声。

陶枝睁开眼,不满地看着他:“你笑什么?我正在发脾气呢,你不哄哄我就算了还笑。”

“那要怎么哄?”江起淮虚心求教。

“这还要我教你?”陶枝撇嘴。

江起淮顿了顿,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来。

他拉开副驾的门,站在车门旁,两只手臂向前朝她伸了伸。

陶枝看着他的动作,愣愣地问:“干什么?”

“哄哄你,”江起淮侧着脑袋,下巴往电梯那边儿微抬了下,“抱你上去。”

陶枝眨眨眼,嘟哝着说:“就这么一段儿路,你矫情不矫情。”

“那要不要。”

“要,”她瞬间坐直了身子解开安全带,仰着脑袋笑眯眯地朝他抬起手,声音黏黏糊糊地说,“殿下抱抱我。”

-

靠着电梯近的车位一般都是私人的,江起淮停的地方就有点儿偏,走到电梯其实也还要走一段路。

本来说好了抱着她的,但抱起来之后陶枝又觉得有点儿别扭,最后还是让他背着往前走。

她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手臂搂着他的脖子,鼻息浅浅地喷洒在他裸露在外面的颈侧皮肤上,带起酥酥麻麻的触感。

陶枝手指垂在他胸口,指尖绕在一起:“江起淮。”

“嗯?”

“我那天去看我妈妈的时候,看见江爷爷了。”陶枝说。

江起淮的步子微微停了一瞬,而后,他继续往前走。

“爷爷是生病了吗?”她轻声问。

喝了酒之后,她的话更多了一些,总是能说出平时没办法问出口的话。

“意外,”江起淮说,“煤气爆炸。”

他声音有点儿哑。

陶枝没说话。

这种意外事故,她只在报道和新闻里看见过,前几年旧居民小区煤气管道年久未换磨损严重,煤气泄露造成的爆炸火灾发生过几起,后来政府重视大批排查全部换掉了,最近几年都没再听说过这样的新闻。

江爷爷是那么好的人。

凭什么好人都要遇见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陶枝忽然觉得难过,她晃了晃腿,情绪很低落地说:“那那个讨厌鬼呢?”

她没有明说是谁,但江起淮知道她问得是谁。

“死了,”他低垂着唇角,毫无情绪地说,“煤气爆炸。”

陶枝愣了愣。

她没有问下去,江起淮就也没再说话,他背着她平稳地往前走,按亮电梯按钮的时候,陶枝身上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背上的衣料。

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些新闻,是因为大一的那年假期,付惜灵在一家报社做假期实习生打杂。每天跟着带着她的老师跑来来去,晚上回来一整天去了哪儿,接触到了什么事件都要跟她说一说。

陶枝当时全身心地投入在自己新买的一堆镜头上,也就都随便听听,没太在意。

但其中一场煤气泄漏爆炸事故还是给她留下了一点点印象,据说当天上下左右的邻居全部都幸运地没在家,只有出事的那一户,父子两人死亡。

陶枝当时怎么怎么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和江起淮联系到一起。

而这个意外,恐怕也不一定真的只是个意外。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恍惚间听见耳边有人在叫她,陶枝猛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家门口了,江起淮站在门锁前,耐心地看着她:“密码。”

陶枝咬着嘴唇,报了一串密码。

江起淮按开了门锁,推门进去,付惜灵大概今天晚上又在加班,屋子里一片漆黑,没人在。

陶枝回身关上了房门,晃了晃腿。

江起淮将她放下来,侧身看着她拍开了廊灯。

玄关光线幽微,陶枝背靠着门,没进去,她仰着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哑:“是江爷爷吗?”

江起淮逆着光,头垂着,看不清情绪:“是吧。”

陶枝眼眶有些发热,她往前走了半步,抬手抱住了他,脑袋埋进他怀里。

她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上很轻地一下一下顺着:“没事了。”

她的手柔软温热,声音很浅,低柔又轻缓地:“爷爷老啦,也累了,所以只能保护阿淮到这儿了。”

她仰起头来,在昏暗之中看着他,深黑色的眼睛明亮而湿润:“以后就轮到枝枝接班了,”她说着抽手,踮起脚尖来,手指摸了摸他漆黑的短发,轻声说,“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我们阿淮的。”

江起淮看着她,听着她温柔的话,感受着被她指尖触碰着所传递过来的力量。

少年时年轻气盛,又似乎总有点儿英雄情结,觉得事情要做到最完美才行,觉得自己要保护全世界,要做心爱的姑娘的英雄。

殊不知其实没有哪一条路是可以做到完美的,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在面临失去了。

也没明白没有谁能彻底成为谁的天空。

他们都要在对方的搀扶下披荆斩棘,做彼此的英雄。

-

陶枝本来就忙了一整天,晚上喝了酒以后又哭又作的折腾一晚上,应该是很累了,江起淮去厨房冲了个蜂蜜水的功夫,她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衣服没换,妆没卸,澡也没洗。

小姑娘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眉头皱着,嘴巴瘪起来,不知道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江起淮将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他垂眸看着她,而后抬起手来,指尖顺着她拧在一起的眉轻轻捋了捋,然后划过挺翘的鼻梁,落在柔软的脸颊上。

江清和事情出的很突然。

陶枝的那件事情之后,江治故意伤人被抓,因为是前科犯,被判了几年。

再次被放出来的时候,江起淮已经读大学了。

江治被释放的那天,江清和一反常态去接了他回来。

他瞒着江起淮把江治带回家,做了很多好吃的,给他买了身新衣服,带他去洗澡理发。

江治有没有变化,江起淮不知道,他只是后来才知道,江清和让他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

一周后的一天下午,江起淮接到了江清和的电话。

老人的声音没什么不对,依然是不急不缓,笑呵呵的语气,让人听着仿佛就能想象到他眼镜后笑得弯弯的眼睛。

江起淮那段时间趁着假期在外地跟着系里一个研究院的学长做项目,要学的东西太多,每天都很忙。江清和只跟他讲了几句话,在挂掉之前突然问:“阿淮,上次你给我申请的那个微信,视频要怎么打?”他慢悠悠地说,“爷爷想看看你。”

江起淮应了一声:“好,我晚上回酒店教您。”

江爷爷连说好,顿了顿,又突然说:“算了……还是算了,不看也行。”

他声音很低地喃喃道:“爷爷想最后帮帮你,看见你,爷爷就舍不得了。”

江起淮当时没来得及细想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晚上回酒店以后给江清和打了电话,又发了个视频过去,江清和全都没有接。

第二天,他接到了医院和警局的电话。

江清和是当场死亡的,消防赶到的时候江治还剩下一口气,他被送到医院抢救,没几个小时,也断了。

警察说,江治当时是被江清和护在身下的,大概是父母在孩子面对危险的时候,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

江起淮当时站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看着医生递过来的死亡通知书,还茫然地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前一天才刚刚通过电话,老人家还兴高采烈地跟他说隔壁楼赵老头家多了个孙女儿,白白胖胖的很招人喜欢,还兴致勃勃地让他教他怎么用微信视频。

为什么只过去了一夜,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后来的几天,他接到了几个邻居的电话,他出事的那天本来就是工作日,会待在家里的人很少,而江清和早在很多天之前就提前用各种理由在当天把可能留在家里的邻居全都支走了。

江起淮想起老人呢喃着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看见你,爷爷就舍不得了。

江起淮不知道看见他,江清和会不会真的舍不得。

他只知道,他最后终究还是舍得了。

-

陶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起先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后来就一直梦见有一只狗不停地舔她的脸,从眉毛舔到眼睛,又到鼻梁,最后湿润的鼻尖抵在她的脸上。

陶枝睁开了眼睛,看见江起淮坐在床边地上,手指搭在她脸上,他唇线紧绷,眼睫低低垂着,浅淡的眼眸幽暗,仿佛看不到尽头。

她一动,他像是猛然被惊醒了,近乎茫然地转过头来,视线像失了焦一样,空空地看了她几秒,才抓住了实景。

“醒了?”他声音沙哑。

陶枝朝他眨了眨眼睛:“我睡了多久?”

江起淮看了一眼表:“没多久,”他将床头柜子上的蜂蜜水递给她,卧室里暖气很足,水还是温的,“先喝点儿水,然后洗个澡再睡。”

陶枝没动,侧身躺在床上看着他。

江起淮也没催她,只耐心地等着她缓神儿。

陶枝手肘支在枕头上,撑着下巴抬起头,忽然看着他说:“殿下。”

这个称呼尘封了太久,江起淮顿了下:“嗯?”

“没事,我就是觉得,”陶枝黑眼弯起,微挑的眼角还带着惺忪睡意,她看着他叹了口气,满足又依恋地说,“虽然过去很多年了,但你还是枝枝的江起淮,这种感觉就很好。”

江起淮愣了愣。

他微低着眼笑了一声,原本锋利冷然的眉眼被黯淡夜灯笼着,看起来淡漠而温柔。

“我永远是枝枝的江起淮。”

第75章 咕噜噜 江起淮是不是不行!

年少的时候, 最大的愿望无非是“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长大以后很多时候就会变了,可能会无奈地变成“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遇见他喜欢的人”。

陶枝一度觉得她的愿望从前者变成了后者,并且始终在洗脑般地安慰自己, 这没什么的。

生活本来就像一部电车一样, 到了某一站停下来, 总是会要下去一些人。

她没想过他会回来。

甚至这些年, 她始终都连这样的期望都不敢有。

因为有些想法就是只要开了个头, 就会失控一般没完没了地朝外翻涌。

昏暗的卧室里只开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小小一盏星空夜灯, 星星点点明白色的亮光映在天花板和墙壁上, 陶枝脑袋撑在枕边看着床边的人, 然后忽然倾身探过头去。

她伸长了手臂,两只手捧着他的脸往上抬了抬,然后闭着眼吻上他的唇。

江起淮静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反应, 他随手将手里的蜂蜜水放到一边地板上,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反客为主站起身来, 弓着腰低垂着头。

他力道很重,动作却绵长。

不知道怎么, 陶枝从趴在床边主动探身过去的姿势变成了半靠在床头,仰着头, 被动地接受他的亲吻。

腰肢发软, 身体滚烫。

舌尖被他抵着撤开一点距离的时候,陶枝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仰起头看他, 眼神有些迷茫。

他的声音同样带着喘息,嗓音沙哑低沉:“要洗澡吗?”

陶枝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她顺从地点点头:“要。”

江起淮垂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去吧。”

陶枝稍微回过一点神来, 她舔了舔嘴唇,然后结结巴巴地问:“那,洗了澡以后要干嘛……”

她这话暗示得直白又明显,江起淮碰着她唇瓣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

他笑得低低沉沉,连眼里都含了点笑意,看着她说:“洗了澡以后睡觉。”

陶枝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蹭下床,走进了主卧洗手间。

她心跳快得像是要整个蹦出来了一样,耳道里像是在开飞机,轰轰地震着响。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过于紧张,脑子还有些晕晕的,整个人飘乎乎,甚至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她将头发盘起来飞快地洗了个澡,赤着脚出来的时候轻轻敲了下洗手间的门。

“你给我拿件睡衣。”陶枝隔着门一边小声说,一边想着为什么这种时候了她还要在乎穿不穿睡衣出去。

但是就让她直接这么出去,还是有些艰难。

“在哪里。”江起淮问。

陶枝跟他说了,过了一会儿,洗手间门从外面被敲了两下,然后门把手被旋开,江起淮并没有进来,只从门缝里伸进一只手,手里拿着一件粉色的睡衣递过来。

她什么也没穿,两个人只隔着一道虚掩着的门,她在门里,他在门外。

陶枝脑子跟着脸颊耳朵一起沸腾,她根本顾不上也没心思去看江起淮给她拿了什么,飞快拽过来“砰”地一声压上了门。

她靠在门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做了两次深呼吸,抖开衣服直接往脑袋上套。

粉白色的睡裙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的盖住,长袖,领口只露出一截脖子,其他地方严严实实。

陶枝:“……?”

陶枝满腔紧张的热血和醉酒以后的冲动被疑惑稍微浇灭了一些。

她歪着脑袋出了洗手间,江起淮正坐在床边,听见她出来,抬起头看过来。

他朝她招了招手。

陶枝刚刚才浇灭了一分的冲动重新燃起来了。

她走到床边,慢吞吞地爬上去躺好,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咽了咽口水。

江起淮拉着被子扯上来,然后将她整个人盖进去,一直盖到脖子,然后隔着柔软的被子拍了拍:“睡吧。”

陶枝被他捂得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啊?”

江起淮:“睡觉。”

陶枝:“……”

-

陶枝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起初是难以置信,后来又心情复杂,再后来大概是真的累了,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在她周围笼罩,忽然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安,眼皮几乎撑也撑不起来。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眼睛还没睁开,太阳穴微微的胀痛感就先一步在黑暗中一蹦一蹦地传来,陶枝趴在床上,脑袋扎进枕头里,被角盖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窗帘半拉开着,陶枝眯着眼,手背搭在眼皮上适应了一会儿明亮的光线,昨天的事情一点一点,慢吞吞的在脑子里倒带。

从烧烤店到车里,从车里到家,从家门口又到卧室。

陶枝抬手抹了一下眼角,转过头看向床边。

没人在了,江起淮应该是早就已经走了,毕竟他今天也还要上班的。

也是没想到,这人所谓的睡觉,真的只是字面上意思的睡觉。

陶枝忽然觉得跟正直的江同学比起来,她实在是太龌龊了。

她仰起头,又看了一眼床头柜,蜂蜜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小毫升保温水杯放在亮着的小夜灯旁边。

陶枝伸手把夜灯关了,又拿起了旁边的保温杯。

掰开扣子按开杯盖,里面轻飘飘的一点儿热气从杯口升出来,陶枝将杯子斜了斜,用嘴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里面的水。

温温热热的,并不烫。

她撑着床面坐起来,靠在床头,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慢吞吞地喝。

嗓子干哑的感觉缓解下来,陶枝捧着保温杯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地,在看到身上睡裙的时候,她稍微顿了下。

澡被人连哄带骗地赶去洗也就算了,还要想些有的没的。

陶枝捂着眼睛懊恼又丢脸地呜呜了两声,才将保温杯扣好放在桌上,进了洗手间里准备洗漱。

她昨天偷懒没有洗头发,干脆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一边继续回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某些细节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色魔一样丢人,但是总体来说,她跟江起淮的进展让人觉得心情舒畅。身体里像是住了一只小鹿一样在草地上撒了欢欢快地狂奔。

湿漉漉出来的时候,陶枝垂下头,看了一眼搁在旁边架子上的,江起淮挑的那件睡衣。

这件棉睡裙她很多年没穿过了,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买的,因为布料很舒服,陶枝也一直没丢。

长长的裙摆垂到脚踝,泡泡袖娃娃领,领口袖口还有裙摆上都坠着软软的花边儿,像那种中世纪的洋娃娃裙。

看起来清纯而幼齿。

她让他去她放睡衣的那层衣柜里拿,他就给她挑了这么一件。

江起淮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陶枝用指尖捏起来那睡裙看了几秒,对于江某人的审美颇为嫌弃,手指一松,重新丢回架子上了。

她裹着浴袍出来,哼着歌拉开衣柜柜门打算抽一套居家服出来穿,刚拿出衣服来,目光一扫,看见了旁边的一件黑色的睡裙。

陶枝视线顿了顿,在那一团黑色上面停了两秒,然后抽出来了。

纯黑色蕾丝情趣睡衣,只关键部位遮着几块布料,剩下的地方全是若隐若现的黑色纱料做做样子地遮挡,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像维密模特在T台上走秀的时候穿的最新款性感内衣。

这睡裙还是她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安瑟瑟送的,陶枝刚收到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颇为辣眼睛,而且实用性基本是零,就一直放在柜子里没有穿过。

用安瑟瑟的话说,二十岁了,也是时候接触一下肮脏的成人世界。

可惜陶枝一直也没来得及肮脏一下。

她居然连昨晚那种气氛都没能成功地肮脏一下!

江起淮是不是不行!

她歪着脑袋将这件勉强可以称作睡衣的东西拽到身上比划了一下,又想起江起淮给她挑的那件幼齿风格睡袍,直觉这种极端成人世界的风格,他应该不会喜欢。

但大概是昨晚的事情燃起了一点点她在某方面小小的兴趣,陶枝自己觉得还挺新鲜的。

房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上午十点,付惜灵应该也已经去上班了,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

陶枝忽然就坐不住了。

她跃跃欲试了。

还蠢蠢欲动的。

她将浴袍扯掉,指尖勾着那些黑色的蕾丝带子研究了好一会儿这东西要怎么穿,然后费劲巴拉地套上了。

穿完,她蹬蹬地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细腰长腿,肤色被纯黑的布料衬着白得有些晃眼,露得性感又不显得低俗,脸也素净漂亮。